南冥子、窮發子這師兄弟相顧無言,神色皆有變化。
好一會,窮發子才道:“鎮魂鈴為青銅燈盞的殘留所鑄,內蘊神異,除了門中弟子的神魂真靈寄托其上,只對世外轉世之人能有反應,所以這廳堂之外,真就存有轉世之仙?”
說著,他靈識外放,在外堂中一掃,意念歸來時,臉上已然顯露驚容。
“好家伙,一個堂中竟有幾人資質不凡,有修仙尋道之資!這尋常修行之人要找一傳人,往往要遍歷天下,才能有一二心儀之人,然后布局考驗、層層篩選,像今日這般群英薈萃的局面,當真反常。”說著,他看向南冥子。
南冥子沉吟片刻后,微微搖頭,道:“世外轉世的,未必就是真仙。往年的真仙轉世,只要是通過正規途徑的,哪怕沒有碰上神藏這般事件,世外往往都有諭令下達,但現在并無多少消息。須知,這世內世外雖然被阻隔,但些許消息還是傳的過來的。”
窮發子一愣,旋即明白過來。
以他的修行年歲,在其他門派算是中流砥柱,但在太華山卻已是宿老,很多卷宗文獻早就對他開放了,因而知道一些世外之事。
思索了一下,窮發子說道:“咱們太華山能這般迅疾的復興崛起,四十年走了其他宗門一百年、兩百年的路,卻也是借著小師弟的威名,加上和隋室、和李家的關系,能收攏足夠多的青年才俊,可饒是如此,亦未見這么多人聚于一處…”
“為兄明白。”南冥子點點頭,“外面幾人自然是要考慮的,與咱們師門有淵源的、有師徒之緣的,不會置之不理。”
頓了頓,他朝著前廳看了過去。
“但要存得住氣,靜觀其變,看看這幾人的跟腳與心性,同時也要小心背后有人施展手腳。”
“你們說,方才出手之人,究竟是何來歷?我看著,怎么有幾分眼熟,像不像咱們在廟中所見之人?”
前廳堂內,幾個負責引路接待的道人在安置好眾人后,便先行離去,將李定疾等人都留在了屋中。
一開始,李定疾還能定住心思,正襟危坐,可時間一長,不見有人過來,他就有些坐不住了,雖然人還在椅子上,卻先是左顧右盼,在環視一圈之后,又伸頭湊到了李淳風邊上,問出了一句。
楊靈兒本是一臉疑惑的看著廳堂深處,心里有著正被人窺視的感覺,聞言則收回目光,朝李定疾看了過去。
就連幾個崆峒弟子,都不由側目。
便是李德獎、杜青云等人也不免心中嘀咕,他們本有疑惑,但因被領來此處,暫時按捺心底,這會被這一句話再次挑起心思。
李淳風微微一笑,卻反問道:“你說的是來襲之人,還是最后出手、掃除污穢,重復秘境清明之人?”
“當然是第二個!”李定疾一揚眉毛,“來襲之人固然厲害,舉手投足之間堪稱驚天動地,實乃我生平僅見之兇殘之徒…”
“噗嗤!”
楊靈兒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笑出聲來,見得李定疾看來,就道:“你這人真是大言不慚,還生平僅見?你生平至今,怕是只見得這一個兇惡的修行之人吧?”
“誰說的?”李定疾拍案而起,“之前還見得一個名為列侯揚的,也是兇惡的緊,但論起手段聲勢,可是大有不如。”
莫說楊靈兒,就連李德獎和旁邊幾個崆峒弟子,都是相顧無言。
李淳風輕笑一聲,道:“不錯,襲擊太華秘境之人,也是李某生平僅見的兇惡之徒,按著文獻上記載,此人的手段怕是已經接近了人間頂尖!”
“哦?此話怎講?”崆峒弟子之中,年齡最長之人,眼中一亮,詢問起來。
李淳風笑道:“《九方正策》有言,天地有虛,萬物存實,大神通者內通虛實,外連乾坤,謂之真人!那來襲之人反掌之間以佛化魔,溝通人心,映射萬物,分明是能干涉虛實的真人!這樣的人,尋常人一輩子都未必見得到一次,咱們能碰見,就算是死在他手上,都稱得上是逸聞,可不是生平僅見之惡徒?”
“那是個真人?”李德獎眉頭一皺,眼中流露出幾分驚懼和后怕。
“也不見得吧?”李定疾卻道,“真人可是陸地神仙,乃是人間巔峰,個個神功通玄,都是人間的不敗傳說,是要上青史的人物!哪有那么容易被擊退?就算是真人之間對敵,聽說也要大戰三百回合,打個幾天幾夜的,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擊敗的?”
“著眼點不同罷了。”李淳風還是笑著,“吾等礙于見識、眼界、能力,所見所聞,只是目光所及、雙耳能聽之處,便覺得那人再過厲害,也不過就是波及百丈,殃及池魚,殊不知,他揮手之間,說不定天地震動、萬物衰竭,超出你我想象!以至于難以理解。”
說到這里,他忽的話鋒一轉,道:“而能輕描淡寫就擊敗、封鎮真人的,其道行境界也可想而知,在太華山中,恐怕只有一人!”
此言一出,莫說是崆峒弟子,連李定疾都恍然 大悟,旋即面露興奮與憧憬之色。
“如果你這話是對的,那位真的還存于世!”
“有見地。”那崆峒弟子眼中一亮,起身拱手道:“兄臺當真見識過人,龍佑受教了。”
“當不得道長謬贊。”李淳風搖搖頭,“只要知曉修行之事,然后細細思量,不能難看出其中玄妙。”
龍佑卻道:“若是修行之人,想要知曉這些固然簡單,我看兄臺該是未曾入門,只是靠著凡間典籍文獻中的一鱗半爪,便能窺見個中真意的,其實困難。不知師承何人?”
“噗嗤。”
楊靈兒再次笑了起來,就道:“明明是你看中了李家君子的根骨,動了收徒之念,卻因身在太華,有所顧忌,只是出言套近乎,又何必這般拐彎抹角?我也不怕得罪你,也就明說了吧,以李家君子的根骨資質,就算拜師,也是輪不到你這般崆峒三代弟子的。”
龍佑一愣,隨即瞇起眼睛,笑道:“姑娘何出此言?貧道并無此意。”
李淳風則被嚇了一跳,他也知道,若無什么背景,得罪修行之人的下場可是十分凄慘,容不得這小女子胡鬧,就要出言轉圜一下。
未料楊靈兒卻笑道:“你也不用著惱,我不是刻意要為難你,實是楊家君子這等資質,早就被人盯上了,因此才說輪不到你。”說著,她抬手指了指幾人額頭上的奇特紋路,“你等可見得此紋?這就是一位大神通者所留,想來你也明白,修士行事,不會毫無根源,你猜猜,那位是個什么意思?”
這話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但額頭上的紋路,確實清楚可見,龍佑甚至在驚疑之下,暗中用靈識探查,結果靈識一接觸到幾人額上的紋路,立刻就如泥石入海,再無信息,一時也有些拿捏不定起來。
李淳風卻是苦笑一聲,朝楊靈兒看了過去。
“我這是幫你,”楊靈兒還是笑著,低語傳聲:“先前那道人可不一般,真有可能是方才出手之人,若真個要拜師,那也該拜那等人物。”
李淳風卻搖搖頭,心道:那道人越是厲害,越是不會注意自己這等小人物,反倒是眼前這幾個大派弟子,真個要是得罪了,自己可沒有一個當太華掌教的長輩撐腰,怕是要糟。
殊不知,李定疾這會正皺眉思索著,那出手的黑衣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等人在廟中所見的那個。
就連李德獎等人,也忍不住摸了摸額頭,沉思起來。
幾人各懷心思,前廳的氣氛一時凝重起來。
后堂,窮發子摸了摸腦門,笑道:“師兄,你這后輩有些意思,卻比不得這個女娃兒聰慧,她方才似乎都注意到師兄你的關注了。”
“分明是你驚動了他。”南冥子無奈的搖了搖頭,收回目光,“這個女娃確實不錯,可堪造就,只是身上牽扯不小,卻非首選,倒是那個被她推崇的小公子,根骨上佳,氣度非凡,人品、心性皆上上之選…”
窮發子卻道:“師兄啊,你莫非看不出來,此人已被小師弟看中了?或許此人便是轉世之人,當做小師弟的衣缽傳人,你呀,不如就選你家那后裔小子,興許還有幾分意外收獲。”
“哦?”南冥子微微抬眼,“師弟,你莫非是想要收那女娃為弟子?此女…”
他正說著,忽然眉頭一皺,隨即站起身來。
“怎么了?”窮發子見他模樣,也收起笑容。
南冥子搖了搖頭,一甩拂塵,人化遁光,轉眼到了一座古舊道觀的前面,兩旁的青銅燈盞微微泛著月光。
道觀正堂,祖師像前,一點水火相濟之光閃爍不定。
南冥子正要走過去,卻見一襲黑袍的陳錯顯化身形,擺擺手,止住了南冥子,隨即伸手朝著那團水火之光抓去。
一聲輕響,水火之光一躍而起,凌空一轉,竟是落到了那張被凝固了時光的畫像上。
頓時,畫面泛起漣漪,那坐于云上,身著仙衣,手持仙器仙兵的道人輕咳了一聲,眼睛一轉,朝陳錯、南冥子看了過來。
“好個根骨,好個仙緣,爾等是吾太華云霄哪一支的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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