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徐徐,吹皺溪水。
四周,郁郁蔥蔥的林木搖曳擺動,透露出濃濃生機。
幾名少年正被一人領著,穿行于林中。
“此處就是扶搖峰,乃是門中禁地,既被分來此處打理,萬萬不可懈怠。”
領路之人乃是一名女子,雖著粗布衣裳,難掩艷麗姿色。正指著身后青峰,叮囑著:“日后,你們都要住在這扶搖峰上,打理道場,守衛安寧,責任重大,不容有失,明白了嗎?”
眾少年齊聲回道:“弟子等明白了。”
女子滿意的點點頭,又道:“只要能在這里安安穩穩的做滿三年,待爾等下山,只要運氣不糟,自然能自記名弟子得入山門。”
待眾人點頭稱是后,她又反復叮囑了幾句之后,才施施然的離去,留下一眾興致勃勃的少年。
林中,卻有一名黑衣道人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然后屈指一算,不由驚異。
“此番入關,前后跨度近四十年,若在凡間,已經足夠繁衍兩三代人了,真個山中方一日,世間已千年,難怪都說山中不知年月。”
想著想著,他看著那群少年在交談了一番之后,忽然就有組織的散開,各行其事,且有著明確的分工,顯然是事先就已經分配好了各自職責。
“有意思。”看著這些人的動作,黑衣道人透露出莫大的興趣,“這些人的氣運與太華山緊密相連,卻都只是記名弟子。我在閉關之前,和師兄說的那些話,該是被他記在心中了,所以我太華山不光扭轉了運勢,更有了中興之勢,就是不知道在外界有著何等名望。”
他邁開腳步,朝人群走了過去。
“洞天之內,動念可知,但外界之事還需打探。這些孩子身上纏繞凡俗之念,紅塵五蘊尚未退散,該是新晉入門還沒多久,正好可以詢問一二,省得貿然推算,驚動了那幾人。”
想著想著,黑衣道人想到在閉關之前,說與自家幾位師兄、師姐的話,暗暗點頭。
“既然宗門建設走上了正軌,那有關歷史脈絡的暗示,他們也理應猜出來了,定然會有布置,咦?”
他正思索著,忽然心有所感,隨即身子一晃,便沒了蹤跡。
“太華山在關中地位超然,自隋主文帝領著文武百官祭拜以來,每年都有大典在山下舉行,就連楊廣繼位之后,雖然倒行逆施,擾亂天地陰陽,卻都曾親自來山上祭拜,每年更是貢品不絕。”
李定疾滔滔不絕的說著,顯露出對太華山一脈的熟悉。
只不過,此刻周圍已不是長安城的市坊街道,而是換成了茂密的叢林。
郁郁蔥蔥的林木擺動著,山上山下一片碧綠,偶爾有一陣疾風吹來,令正在攀山的四人感到了一絲涼意。
這四人,乃是三男一女,赫然便是在巷口堵住了說書人的李德獎、李淳風、李定疾,與那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這女子依舊還是做男子打扮,衣袍單薄,被風一吹,大袖翩翩,竟有幾分仙氣,看得李定疾一陣失神。
倒是李淳風見著,就道:“姑娘,山中風大,加上濕氣濃郁,最是傷身,你穿的單薄,怕是有些寒冷,不如暫時退去,到山腳處換上厚衣。”
“李君,莫小瞧我,”女子輕笑一聲,“你等都有功夫在身,體魄強健,我也是自幼打熬肉身的,體內氣血雄渾,區區山風,又有何懼?”
聽得此言,李淳風尚未多言,李定疾就奇道:“姑娘,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可是一點都不想是練武的。”
“我何曾說過自己是練武的?”女子搖搖頭,“要錘煉氣血,不光只有練武這一條路可走。”
李淳風神色微變,而李定疾還待再說。
卻見那女子擺擺手道:“莫多問了,還是趕緊上山,你等不是想知曉真相嗎?這幾日就是最好的機會,畢竟再過兩日,就到了祭典之時。你們李家出了個皇帝,占了長安,應該也會如期召開祭山大殿,到時這唐國境內的修士,會有不少人過來,運氣好的話,能看到太華仙門洞開,咱們說不定就能混進去了。”
“這就是你的驗證之法?”李定疾臉色陡變,面露退意,“仙家重地,哪能是咱們這些肉身凡胎之人輕易混得進去的?怕是剛有這般念頭,便要有厄運纏身了!”
“你看著派頭不小,沒想到卻膽小如鼠!”女子嬌笑起來,見李定疾要急急辯解,便繼續道:“也罷,便說些事給你們聽,你等覺得這太華洞天乃是仙家秘境,輕易難以入內,卻不知,幾十年前,太華山落魄衰敗,連洞天都有如風中陋室,處處透風,輕易就能讓人潛入里面!”
“你只是從何處聽來的謠言?根本說不通!”李定疾立刻反唇相譏,“太華山自先秦之時,就始終興盛,哪里會有什么落魄衰敗之時,至于仙家洞天宛如漏風之室,更是匪夷所思!”
女子面露不快,道:“這是我自家中長輩處聽來,不信就算了。”
李淳風卻道:“楊姑娘的那位長輩,是從何處得知?”
女子立刻挺直腰桿,一臉得色的道:“我家祖父,曾在泰山頂上觀天地大劫!是東岳浩劫的親歷者之一!”
“恩?”
李德獎、李定疾面面相覷,后者更是忍不住道:“所謂的東岳之劫,分明是東邊之人杜撰,是瓦崗賊、徐元朗、竇建德之流為了招攬奇人異事,聯手炮制的虛假傳言!當年的道佛之劫,分明是爆發于關中!”
女子冷冷一笑,道:“關中之說,關鍵在于太華,太華之要,系于扶搖子身上,但這位前陳宗室的諸多傳說,卻有許多矛盾難解之處,經不起仔細推敲!顯然是后人牽強附會,將許多沒頭沒尾的事、難以解釋的事,都給算到了這位不一定真的存在的人頭上,久而久之,以訛傳訛,幾十年下來,便塑造出了這么一位離譜的人間真仙!”
李定疾立刻據理力爭:“扶搖真人乃是確實存在的!我家族志便是證據!我家祖上是何等人物,會為了這事扯謊?”
李淳風也道:“扶搖真人,該是確有其人。”
女子看了他一眼,輕笑道:“李君,你話不說完啊,所謂的確有其人,準確的說,是在歷史上是有著原型的,就是那位南陳的臨汝縣侯陳方慶。”
“原型?”李定疾眉頭一皺,“你這話何意?”
“那位南陳君侯是確實存在的,史料文獻可查,但扶搖真人是否真有,卻是不好確定的,或許有,或許無,又或者,只是因為過去歷史上,有許多玄妙之事,找不到個源頭,但因為太華山勢大,以至于民間好事之人便將這種種無名之事,都算到了那扶搖真人的頭上,又隨著南朝滅亡,天下一統,不知怎的將所謂扶搖真人和那陳方慶聯系在了一起…”
轟隆!
她的話剛說到一半,天上忽有雷光,隨即烏云密布,幾息之后,便“呼呼啦啦”的下起雨來。
這雨來勢甚急,加上天色昏暗,很快四周便一片烏黑。
山路本就崎嶇,這下子更是泥濘難行,加上暴雨侵襲,幾人便沒了說話的興致,匆匆前行,要找避雨之處。
本來李定疾眼尖,看到了一處扇動,結果剛剛出聲招呼,便聽那女子喜道:“前面有火光,快過去看看!”
于是幾人復又前行,很快便見到一座山廟,里面有微弱火光。
“該是有人在里面避雨。”女子見狀,毫不猶豫的邁步前行。
李淳風等人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但行走間,李德獎卻提醒道:“暴雨黑天,山間廟宇,須得小心。”
李淳風與李定疾都點點頭,表示明了。
待得三人推門而入,卻見這空曠廟宇中滿是灰塵,只在中間有一座火堆,其中噼啪作響,火星四濺。
火堆邊上,坐著一名黑衣道人,面容俊秀,約莫二十多歲,但雙目有神,透露出滄桑之感。
那女子正施施然走過去,與那道人見禮。
“古怪。”李淳風低語道:“太華山中竟有這等古廟,似乎罕有人至…”說話間,他游目四望,先是發現那廟中神臺空無一物,目光再一轉,卻見得角落中有一座泥塑神像,背對眾人,身子佝僂,似乎隱隱顫抖,透露出一股畏懼之意。
他不由一愣,待定睛看去,卻發現只是普通石像,并無怪異之處。
“該是淋雨之后神思恍惚之故,以至生出了錯覺。”
正想著,那女子已經大大咧咧的做到了火堆邊上,拱手行禮,道:“道長也是來此處多雨的?”
那黑衣道人笑著道:“貧道非是躲雨,而是來此靜心的。”
“道長說話真個有趣,”女子順著這話就道:“看你這樣子,應該不是太華山的道人,是想在祭山大典時觀禮的?”說著,她伸出雙手,靠近火堆取暖。
這時,李德獎等人走了過來,紛紛見禮,正待說話,卻聽門外一陣聲響過后,又有兩人走了進來。
二人邊走,邊抱怨著。
“晦氣!這個時候碰上大雨,誤了事了!”
“可不是嗎!若誤了太子殿下的差事,可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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