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眼看著那長河波瀾濤濤,神朝之道將顯。
忽然間,呂尚卻是安靜下來,懸于空中,靜立不動。
他這一停滯,周遭的虛幻之境也凝固起來,北地的道道金霞亦停在空中,仿佛整個北天之地的時間都靜止了一般。
“怎么回事?”
正在與呂尚斗法的蒼龍等大能立刻察覺到不對。
比起剛才的驚天動地,此刻這詭異的安靜,令他們更加擔憂,甚至有幾分毛骨悚然。
“難道說…”
轟隆!
念頭未落!
呂尚背后的浩蕩長河,忽然間沸騰起來,一只只漆黑如墨的手,從中探出,朝著其人伸了過去!
霎時間,一股詭異、混亂、陰沉的氣息充斥了四周!
眾人的耳邊,更是有無數呢喃低語接連響起,不止擾亂心念,更是直接侵染道心!
長安內外的好些個修士,立刻就感到這低語如同貫腦魔音,竟是在心底勾勒出種種幻象,引起了層層雜念碎想,趕緊收斂心念,鎮住道心。
就這,還有很多人發現道心蒙塵,有被腐蝕的跡象,這一下可是非同小可,立刻什么都不顧了,就去鎮壓異樣、斬殺魔念!
那些剛被攝去了一點真靈的后輩修士們就更加不堪了,這會被耳邊低語這么一響,一個個立刻哀嚎起來,臉上瞬間爬滿了一道道漆黑紋路,像是突然跌入了泥潭,侵染骯臟!
“不對勁!”
“諸君,守住心念!”
“終于是圖窮匕見了,他的這個立道,到底還是要侵蝕吾等!”
“這是…”
陳錯心中揮動慧劍,斬斷了幾道魔音,封閉了耳邊低語,更將侵蝕念頭道心的幾縷外念鎮住,心有疑惑,旋即抬頭看天,目光落到了那條長河之上。
他已經不止一次的見過這條長河,此時見著這一幕,居然是心頭一跳,生出一股古怪的感覺,當即就意識到這一只又一只的漆黑手臂,絕非善物,更非呂尚立道應有的異象!
隨即,他便看著那一只只從河中漆黑之手,竟是毫無阻礙的落到了呂尚的身上!
這位剛剛才大發神威,擋住了幾位大神通者的姜太公,竟是任憑這一道道黑手落在身上!
那手一沾其身,便像是打碎了的硯臺一樣,驟然炸裂,漆黑之色頃刻間染上了呂尚的大氅!
“唔…”
呂尚悶哼一聲,身子晃動了一下,緊接著,一道道金光從他的胸膛迸射出來,在全身各處纏繞。
陳錯定睛看去,注意到所謂金光,其實是無數細小的字符聚集起來,一行行、一列列的字符,成環成鏈,在呂尚的全身各處流轉,像是鎖鏈一樣,將他整個人捆住,定在原地!
“金符鎖身?莫非他掙脫不了?這呂氏方才以一己之力,力壓諸多大能,隱隱還占上風,這會竟被鎮住了身形!?”
心中訝然之下,陳錯自是越發凝神。
這時,那呂尚忽然低下頭,朝著陳錯所在之處看了過來!
二人對視。
陳錯猛然發現,呂尚的雙目,不知何時已是漆黑如墨!
緊接著,他的心神血肉一陣僵硬,整個人如墜冰窖,似有高山崩落而至,壓在身上,一時四肢沉重,動彈不得,更生出一股向下墜落之感!
縈繞在耳邊的低語呢喃,立刻就強烈而高亢起來,化作了一聲聲尖叫!
無數細小的雜亂念頭,自然而然的在心底升起,像是一個個細小的蚊蟲,在他的心底奔涌,鋪天蓋地,密集而混亂,像是突然而來的蟲群,只是一息之間,就布滿心底殿堂。
無窮雜念滋生,種種情緒蜂擁而出!
但下一刻,隨著一聲吼叫,頭戴金箍的暴躁心猿自人道金書中一躍而出,凌空一轉,就分化出萬千猴影,咆哮著朝心底各處撲去,直接就將作亂的雜念按住,而后也不客氣,當場吞吃!
陳錯的心靈立刻一片澄凈!
“他本在立道,就算受到狙擊,也不該有這般異變,看來還是有人出手了!”
隨著雜念盡去,陳錯再次看向呂尚,卻見他身上的大氅,竟已是漆黑如墨,恍惚間,還有一道聲音響起——
“何必要抱著僥幸之心?任你如何掙扎,總歸會有疏忽的地方,前人既已先行,后者想要與之平行,可謂千難萬難,天道僅九,大道有缺,你真以為會有先行帶領后行?”
這個聲音層層疊疊,像是三四個人同時訴說,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先前似乎是隱藏在無數低語呢喃之中,隨著雜念盡去,方才顯露出來,條理分明。
只是這話,明顯不是對陳錯說的。
“…除非一切能夠重來,徹底跳出這框架,否則,縱然你算盡諸事,終難成就。這些,你可曾算到?”
隨著這句話落下,沸騰的長河終于平息下來,只是滾滾河水也已經是如同墨汁一般黑到了極點!
并且長河的兩端,原本延伸到至天邊,看不到源頭,也看不到盡頭,但隨著墨色蔓延,卻是從中而斷。
此河一斷,便揚起巨浪,宛如巨獸之嘴,撲向呂尚,要將他吞沒!
在被漆黑河水覆蓋的瞬間,呂尚卻是嘆息一聲,吐出了幾個字,而后屈指一彈,一點流光飛出。
這流光一轉,竟在陳錯的視野中勾勒出幾點星光,隨后他眼前景象變化,竟是再次看到了那七顆通天道樹!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他并未看到星空慶云與廣袤大地,這七棵大樹亦如那山河虛影一樣,浮現在關中大地,似虛似實!
而且,除了陳錯之外,眾修士也好,亦或是庭衣等人也罷,竟無半點反應。
“似乎只有我一人察覺…”
倏的,他眼神一凝,發現七顆大樹之側,有一棵紫氣纏繞的高冠大樹正迅速生長,雖不能與七棵道樹相比,卻也已經頗具規模。
白玉做干,異象搖曳。
只不過,卻有一股股的黑氣,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纏繞樹干、樹枝,朝內滲透,使之逐漸枯萎。
“這是…呂氏的道樹?”
陳錯正想著,卻見那棵大樹忽然一晃,竟是震顫起來!
頓時,陳錯五感嗡鳴,精氣神亦隨之震顫,竟與之共鳴。
而后,他腳下的土地忽的崩裂,一棵泛著金屬色澤的大樹,也拔地而起,迎風而起,光影變幻!
黑紫兩氣纏繞樹干,九顆星辰環繞樹冠!
“只差三個了,比吾預料中還要快…”
呂尚心有所感,嘴角微微勾起。
緊接著,那滾滾黑水就將他整個人吞沒,隨后向內坍塌,化作一團滾動不休的黑水!
隨后,狂暴的氣浪爆發出來,一道道漆黑意志,從黑水中爆發出來!
黑水破碎,化作一縷縷漆黑的水霧,順著聚集而來的金霞香火、王朝氣運,化作黑光,朝著天下各處蔓延過去!
嗖嗖嗖!
一時之間,漫天黑光,像是無數流星劃過天際,帶著混亂與詭異,朝各處落下。
頓時,天下各地亂意浮現,混亂轉眼之間就取代了秩序,無數人瘋狂起來,燒殺搶奪、奸淫擄掠,轉眼之間,就在各處上演!
這股混亂,立刻就反饋到了北地氣運上,并且為長安修士察覺!
“不好!”蕩寇子看著漫天黑光,臉色陡變,“被太公之道約束的北地之人,似是個個走火入魔了一般!都陷入了混亂!竟有自亂之舉,這到底是何緣故!?難道立道時,就是如此?”
說著,他拿出降魔杵,猛地一砸,空間震蕩,將幾道黑光破滅!
但黑光雖裂,卻有黑霧蔓延,纏繞在降魔杵上,漸漸侵染。
“短短幾十載,竟能連見兩次立道浩劫,也不知是幸事,還是禍事…”
一聲嘆息從后傳來,卻是那輕微教主常無有,架著一朵紅云落下,雙目燃火。
紅云似火,升騰起來,變成火焰之罩,擋住長安。
但隨著一道道黑光落下,這神火之罩一點點被褐色侵染,逐漸暗淡,連帶著常無有的眼中神光都搖晃著,似乎要破碎瓦解!
金烏子哈哈一笑,道:“自然是大幸,悠悠萬載,能有幾人?見得此景,死亦足矣!”話落,他手似琉璃,抓住幾道落下來的黑光,一下捏碎,但隨即就有墨色在他手上蔓延,侵染血肉,入侵道心!
周遭,眾修士一時手忙腳亂的抵擋著黑光落下,接連露出頹勢。
“這黑光不光能領道心蒙塵,居然還能消磨修為、侵染神通,這是要將吾等打落凡塵啊!”
“太公!你既是立下聚眾之道,為何要如此作為?”
“不錯,吾等愿意行太公之道,還請手下留情!”
“果然是狼子野心!吾不會屈服!”
“殺!殺了這鳥人!隱居謀后作威作福也就罷了,現在竟還要以王朝之法奴役吾等!”
黑光逼迫之下,眾修心境混亂,一個個接連出言,秩序不存!
人群之中,申公豹看著天上,那道被黑霧籠罩的身影,表情復雜。
“師兄,你我有仇,但這般情景,卻非我愿啊。”
一時唏噓,隨即身子一閃,躲過幾道黑光,看著它們落入長安之中。
長安城中也顯現出亂局!
就連皇宮之中,朝會之上,文武百官都忽然相互撕扯、扭打起來!
幸虧這殿堂之上,不允許持刀上殿,否則當場就要流血!
但即便如此,場面依舊慘烈,畢竟那尋常的文臣,怎么會是膀大腰圓的武將的對手?幾下就被撂倒,跟著便頭破血流!
唯有坐于龍椅之上,以及立于一旁的楊堅,還能維持鎮定,可看著眼前這混亂情景,皇帝驚慌之下,已是哭出聲來,更是朝著楊堅求助!
楊堅同樣被這突然爆發的混亂所驚,尤其是看著往日里一個個城府甚深、老謀深算,甚至高深莫測的朝中同僚、對手、政敵,突然間像是失心瘋一般的張牙舞爪,亦是心中發寒。
這時聽得皇帝求助,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本想要呼喚侍衛,可等看到那幾個拿刀的侍衛,正在殿外自相殘殺,立刻就閉上了嘴 好在那些人雖然廝殺,但沒有哪個有心要來攻殺他這權臣與皇帝,他擋在皇帝前面,小心翼翼,屏息靜氣,也不發出聲音,倒也相安無事。
只不過,看著看著,楊堅卻感到體內越發冰寒,方才體內那股澎湃而起的精氣神,更是衰減了許多。
“這個楊堅,本來已經有了開國之君的氣象,能以周國為基礎,鯨吞天下!真正為中原一統之主,可惜啊可惜,現在卻被這黑霧污染,牽扯了氣運,便是日后能夠建立王朝,也是短命之相,甚至還有骨肉至親自相殘殺的命數!”
陰風鬼氣之中,白骨老者陰惻惻的說著,語含嘲諷。
“不止呢。”庭衣所化之女子搖搖頭,“按著剛才的勢頭,這個楊堅明顯是呂氏挑選出來,用來踐行自身道路的首選之人,那神朝之道似是要顛覆陰司規矩,令人君亦能修行神通,但現在不光未能如愿,反而折損了氣運,何故?”
“這正是問題之所在!”白骨老者說著收斂了笑容,臉色一時凝重起來,“呂氏雖然籌謀許久,事事皆有預料,但這世上的事,人力有時而窮,有些事,就算是算到了,最終也無力扭轉!因為這命數,從一開始就已注定!”
“命數…”庭衣低語著,“這一道曾有不少人妄圖參悟,最終都功虧一簣,畢竟涉及到了那幾位的禁臠…”
二人說話間,依舊還雙手綻放著神通光輝,維持著冰獄門與轉輪,這兩物此刻亦抵擋著一陣一陣襲來的黑霧!
庭衣瞇起眼睛,打量著黑霧,從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于是眉頭一挑,道:“這東西可不簡單,便是你我一個不小心沾染上了,都要受到影響!”
“真正令人擔憂的,是呂氏!”
說話間,兩人忽然齊齊悶哼!
竟是一團團漆黑意志,墜落下來,直接砸在門與輪上!
這兩件至寶,竟是發出“嘎吱”聲響!
那呂尚身上黑氣涌動,身后隱隱顯現出一張猙獰面孔,似鬼似人,齜牙咧嘴,似要擇人而噬!
滾滾黑氣從中涌出,先是灌注到呂尚體內,待那一道道金符鎖鏈收縮,又自他的七竅中噴涌而出,化作黑光,朝幽冥二王、蒼龍與天宮之主落下!
黑光源源不絕,原本的僵持局面,被直接打破,幾位大神通者竟是連連后退,而后道道黑氣在他們的身上浮現,令幾人勃然色變!
天宮之主更是被漆黑氣運影響,身上龍袍漸黑,不由高喊:“姜子牙!你難道要毀了人間萬靈!”
但呂尚默然不語,任憑黑氣纏繞。
蒼龍驚道:“先前立道天劫被他一下擊破,吾等可以算作人劫,也被姜子牙擋下,現在莫非是其魔劫、心劫爆發,令之入魔了?”
話音落下,黑光越發密集,其中更是滋生神龍虛影,看得幾人臉色連變!
“陰司龍庭之影?”
幾聲龍吟之后,他們壓力頓增,竟不得不全力阻擋,靈光神通都開始被壓回體內!
尤其是那天宮之主,身形閃爍,不時露出神侯容顏,分明是要被擊破降臨之靈,眼看著就要生生回返!
蒼龍對白骨老者怒目而視,喝道:“秦廣!你干的好事!還不速速切斷陰陽聯系!”
老者苦笑道:“早就切斷了,這幾道龍庭之影,并非陰司,而是呂氏用自身的殘缺知道,從自歷史中提煉出來,現在還只是雛形,再過一會,怕是要衍生出實質,到那時!”
幾人聞言,都是一窒,明顯知道后果。
蒼龍驚怒交加,道:“他道未成就,就這般施展,必然根基斷絕!他不立道了?”
“還沒看出來?”庭衣冷笑一聲,“呂氏已中了他人之計,那人要的,就是讓他透支道路,燃燒底蘊,化作殘破之道!如此一來,這立道之事自然就黃了!真是一條毒計啊,也不知道是哪個人想出來的!”
“荒唐!”蒼龍頂著黑氣怒道:“如此一來,人間豈不是要徹底大亂,尤其是中原地界,幾百年都未必能恢復!”
“他們可不管這些,否則又豈會任由北地漢運被鎮?”庭衣嘆了口氣,不復多言。
轟轟轟!
幾人傳念之間,卻見呂尚周身黑霧聚集,慢慢勾勒出一棵頂天立地巨木!
眼前此景,幾人盡數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事怕是難以扭轉了。”天宮之主頂著黑氣,清醒凝聚靈光身形,“姜子牙雖為立道,但此刻也是殘道之主,又被大劫加持,吾等無法抵擋,繼續下去,怕是連咱們都要陷入其中,為了防止中原生靈涂炭,為今之計,堵不如疏,將之引入天下四洲,否則只讓中原承受,必使得中原氣運大損,華夏血脈說不定因此斷絕!”
其余幾人聽著,神色皆動,默然不語。
這時,又有三道意志,從東邊、西邊傳遞過來,滿漢怒意與慌亂!
“爾等休想禍水東引!”
庭衣冷笑道:“不然,還能如何?”
轟轟轟!
天上,巨木將成!
天宮之主身形模糊,沉聲道:“速速決斷!”
蒼龍卻問:“還有沒有他法?”
白骨老者就道:“呂氏被劫煞侵染,這是要全力爆發,除非還有一個殘道之主與之抗衡,否則,哪里還有他法?但世間,哪里還有這等人物?”
聽得此言,蒼龍不由嘆息,庭衣卻是心中一動。
遠方的天際,卻有三人疾馳而來,人還未到,神通光輝便先侵染過來,籠罩長安。
轟隆!
天上,漆黑巨木眼看著要徹底成型,往長安落下,直接打碎了三道神通光輝!
天宮之主再次凝聚神光,道:“動手吧!”
“等…”庭衣張口欲言。
就在這時。
忽有清氣過長安,金銅巨木拔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