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吉光片羽
“鵠回來了。”
素沁站起身，來到鴻鵠身邊，將她的手牽著，然后拉到洛蘭希爾身前一齊坐下，這也是洛蘭希爾有機會第一次打量和對比兩位‘鳳凰’。
相比素沁，鴻鵠略顯柔弱些，整個人有如羊脂玉做成的一般，有種半透玉潤之感，坐在窗臺下，陽光落在她的側臉上，給人一種隨時會穿透她身子的錯覺，有種朦朧的夢幻之美。
“鵠因為在當年的混沌災厄中受了傷，雖然活了下來，但身子一直很虛弱。”
素沁輕輕撫摸著身側鴻鵠的長發，讓她可以輕松的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而鴻鵠那一身不染塵埃的雪白衣裙則散在竹席上鋪開，但陽光照射下反射出明媚的光塊，她眼眸微閉，似乎在聽著素沁說話，偶爾會睜開眼，看看眼前，然后又再次閉上。
“難怪…”洛蘭希爾點點頭，難怪幾百年來，鴻鵠一直沒有現世，而是處于隱居狀態。
“不過也不用擔心，鵠現在的狀況已經慢慢穩定下來，不會再繼續惡化了。”素沁繼續解釋著，然后問著鴻鵠是先睡一小會，還是先吃午飯。
“吃點東西，不然琴準備的就涼了。”她睜開眼眸輕聲回答，微弱如夏日荷池的漣漪。
“那我先去準備下，你可以和小洛蘭說說話，她也算我們的后繼者了。”隨后素沁起身。
“嗯…”聲音很輕，但也很好聽。
說著這位兩手輕撐在膝蓋上，然后睜開眼，看著洛蘭希爾。
“你就是洛蘭吧。”
“是。”
之后又是數秒的停頓，這位白衣的魔女似乎被陽光曬的有些犯困，眼眸時睜時閉。
“鴻鵠前輩。”洛蘭希爾輕喚她的名字，怕這位突忽然睡著，然后倒在茶幾上。
“嗯，沒事。”她閉眼回答，然后緩緩睜開眼。
“洛蘭有什么事想問我嗎？”
她怎么知道我想提問的呢，也許是自己表現的有些好奇了吧，洛蘭希爾眨了下眼，然后開口。
“其實，我很好奇前輩們當年的一些舊事，還有關于彩華大人的事。”
“母親大人嗎…”鴻鵠的眼眸中升起幾分懷念。
“我是第三個被母親大人收養的，本來那天我是跟隨家人乘船來黃海拜山，然后在祭廟里，做完禱告后，那位祭司走了過來，讓我和家人先且不要離開。”
“而后就有人把我們接到了山上，然后我也是在那第一次看到的彩華大人。”
“當時她正坐在石頭上，看著很是美麗，手邊放著白色的風繡菊，我就站在旁邊看著她慢慢的將風繡菊編成手環。”
“她讓我伸出手，我就走了過去，將手伸出，然后那個白花編織的手環就套在了手腕上。”
“從那以后，我就住在了這黃海之山上，跟隨彩華大人生活在一起，慢慢長大。”
“家里人也可以見到我，但慢慢的，他們越來越敬畏我，也不敢隨意和我說話了。”
“我是第三個來到母親這的，第一個是青鸞，素沁是第二個，然后小鸑鷟是第四個，鹓鶵是第五個。”
“鸞很厲害，學什么都很快，也會帶著我們在山上玩耍，種種桃樹，去釣魚。”
“鸑鷟和鹓鶵的關系很好，因為兩人的年紀最小，也是最后來的，常常一起行動。”
“雖然鸑鷟排行較小，但做事很老練，有時鹓鶵也會笑著說她很古板像個小老頭一樣，不過兩人還是經常一起打鬧和玩。”
“那時我在功課上比不過鸞和素沁，修煉這塊也不如后來的鸑鷟，唯一擅長點的應該是寫字和畫畫。”
鴻鵠回憶著，慢慢講述著記憶中的場景，那時她們五個還都是很年輕青澀的女孩，沒有后來那么偉大，有時在山上歡鬧也會讓彩華媽媽頭疼。
彩華性格很好，她似乎有著無窮的耐心，細細的照顧她們五人，幫她們分析最近遇到的心事，告訴她們生活和人生中要注意的事情，只是這份耐心和從容五鳳中沒有人能完全繼承下來，即便是鴻鵠她自己也只學會了其中三成。
曾經鴻鵠曾問過彩華，為什么自己總是學不會，彩華只是笑著說，“鴻鵠已經很努力了，我沒有對你失望喲。”
相比于有人照顧的五鳳，彩華的成長經歷要艱難曲折太多，在她年輕時，東方是巨龍騰飛、妖獸遍地的蠻荒世界，各個部族間也充滿了勾心斗角，可以說非常險惡混亂的時代，而彩華在這其中顛沛流離的生活了數百年，歷經斗爭，背叛，重啟，等等，這漫長而艱難的磨礪下，早讓她如百煉琉璃一般，對許多事情不再驚訝，似乎花上數十年數百年來做一件小事，也能安定細膩的去完成，如果失敗了，就再來一次好了。
這樣的心態，自然是還且年幼的五鳳無法企及的，所以彩華會安慰鴻鵠，說她已經做的很好了。
“母親大人總是這般包容，即便我們偶爾犯錯，也似乎在她意料之中。”鴻鵠的眼眸看著身前衣裙上那柔和的白光，話音中滿是卷念。
“鴻鵠的性子最像母親大人了，在我們五個中。”不知何時，素沁來到了旁邊，她將有些犯困的鴻鵠扶起，然后讓洛蘭希爾跟著來后面的餐廳。
后屋因為沒有陽光直射，要清爽涼快不少，素沁讓鴻鵠坐在有靠背的竹椅上后，這位白裙的‘鳳凰’意識清醒了不少。
微風從抬起的竹窗處不時拂過，將屋內桌上那盛好的蓮藕湯和菜肴吹散些許熱氣，坐在桌旁，素沁幫洛蘭希爾和鴻鵠盛好飯，看她那熟稔的模樣，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看不到曾經在玉章山久居的養尊處優。
三人吃著溫馨的午餐，洛蘭希爾也開始說起如今天下的一些變化，素沁也提點了些過去的經驗，然后在鴻鵠那睜大的眼睛中慢慢閉上嘴巴。
“好了，我就不多說了，小洛蘭自己應該也能解決。”知道鴻鵠不想讓自己再繼續操心這些事，素沁只能見好就收，少說幾句。
吃完飯后，三人來到二樓，這里有著素沁和鴻鵠的臥室，臥室和外面用拱形的鏤空木架隔開，相比一樓這里寬敞許多，三人可以隨意的躺在鋪滿地面的竹席上。
鴻鵠在吃過午飯后，似乎有些困了，靠在素沁的膝蓋上小憩，這時換成了素沁和洛蘭希爾繼續說話。
此時正是六月，淺色的窗簾擋住耀目的陽光，澹黃的光暈染整個房間，素沁這時繼續和洛蘭希爾講起曾經的些許往事。
“鹓鶵也就是桃樂茜，在剛來山上的時候比較拘謹，話也很少，似乎只有在母親大人前才會說上幾句話。”
“我在山上第一次和她說話，還是一次去摘枇杷的路上。”
“那時我問她喜歡吃酸的還是甜的，鹓鶵說自己不喜歡吃甜，因為以前吃膩了。”
“當時我很驚訝，因為山上糖很少，也就少數幾種果子成熟了會比較甜，想著這個孩子或許是出身很好吧，在那會糖是很稀罕的東西。”
“后來她和我聊得開心了，然后偷偷告訴我自己帶來了好東西，然后拉著我來到她住的小屋子里，然后翻出一個鐵盒子，里面裝了很多我沒見過的彩色的小圓球，那也是我第一次吃到這么新奇的東西。”
“而后桃樂茜和我關系漸漸好起來，她偶爾會送我些小玩意，然后給我講這個是多么多么厲害，有哪些用處什么的。“素沁想著以前小時候的事，臉上不時露出笑，偶爾又寂落的搖搖頭。
“長大后的桃樂茜開始穿一些奇裝異服，也就是西邊風格的衣服，不過她會自己改衣服，讓風格在東方也算合眼，這時也喜歡到處跑來著，并沒有著急去開拓什么。”
“鸞來的很早，可以說是母親第一個收養的女兒，她性子清冷，但又格外聰慧，在我剛來時，教導了我很多，幫我熟悉山里的環境，但如果沒有特別的事，她也不怎么說話，喜歡自己一個人呆著。”
“其實鸞很細心，每次我們五人中出現什么異樣，她總能很快覺察到，然后抽空單獨的幫著解決，但總是不喜歡別人太過熱情的感激，大概是因為不想關系太近而被打擾，失去自己獨自安靜的環境吧。”
“我們五人中雖沒有說哪位是長姐的說法，但鸞認為自己作為第一個，有義務提點和照顧后面的妹妹們，所以會在乎一些，只是她總表現的有點冷，讓不熟悉的人會以為很高傲的樣子。”
說著說著，時間悠悠轉過，臨到下午漸漸黃昏，鴻鵠這時也已經醒來，她下樓去洗了點梅子，然后拿了上來。
鮮紅的楊梅上有著簇擁的細膩果肉，外表看著和絨球一樣，咬開來里面是淺紅和白色的果肉，格外的清甜可口，這時三人也不再回憶往事了，而是說著今后的打算。
“琴和鵠前輩會在這里住多久呢？”
“大概再呆上56年，然后就會離開。“素沁說著今后的打算。
“住太久了，很容易被人發現異樣。”畢竟魔女那美麗而不老的容貌很容易引起某些旁人的猜想。
“這里的鎮長其實知道我們的身份，他不會泄露出去，但被周圍人異樣的討論還是免不了的。”
“下次的話，我們估計會搬去北方大陸看看吧，那里也是一直沒有去過的地方，得益于小洛蘭打理好了冰精靈那邊的情況，如今北方大陸也逐漸活躍起來，現在人類過去也不會被當作珍稀生物了。”素沁說著用筆在紙上勾畫起來，在如今世界地圖上點出幾個點，然后連接起來。
“我大概五十年內，都不會出現在世人眼中，還請小洛蘭繼續為我保密。”
“這個沒問題。“洛蘭希爾點點頭。
之后見著天色漸漸變暗，洛蘭希爾也起身告辭。
離開素沁和鴻鵠隱居的小屋，洛蘭希爾走在漫天星光之下，夏日的夜晚，銀河星沙格外浩瀚，讓人不禁沉浸其中。
踩著山間濕漉的青草，洛蘭希爾沿著山道向上，轉過好些隱蔽的禁制和幻境，然后慢慢步入一個安靜的地方。
這里不是山頂，而是山腰的上半部分，樹木生長的也很整潔茂盛，呈現開合的A型，沿著這一棵棵高大的樹木向里面，那里生長著一株與眾不同的火紅梧桐樹。
即便是夜晚，這顆梧桐樹上的葉子也散發著澹橘紅的光，洛蘭希爾依照素沁告訴的法門，穿過圍繞火梧樹周邊的封禁，步入其中，一陣澹澹的暖意從樹冠上襲來。
火梧樹下有個小小的分叉，正好可以坐人，依據從桃樂茜當年隱約的記憶中來看，當年彩華就是坐在這棵火梧樹下，接見前來拜山的人，然后吩咐周圍的從屬前去辦事。
據說當年火梧樹上停留著諸多神鳥，它們其中不乏九階以上的龍脈異獸，每當彩華吩咐時，就有一只鳥兒從樹上飛起，前去解決祈求者的難題，這些鳥兒也是彩華意志的延伸。
在缺乏其他魔女同伴和人類高階超凡者助力時，這些環繞在彩華身側的神鳥們幫助解決了很多問題，而后也有了鳥是鳳凰的信使這類說法。當后來五鳳漸漸崛起后，人類中的超凡者也漸漸多起來，慢慢的這種傳說才漸漸澹化。
不過即便彩華已經去世了近千年，如今依然會有一些異鳥會在特殊的時節里匯聚在這黃海之山上，繞著島嶼飛行旋轉。
走近這棵高大無比的火梧樹下，其中橘紅的樹葉在夜晚里灑下點點光斑，讓夜里的此處并不冷清，有如置身于一處輝煌的殿堂之內，頭頂是高高的橘紅樹葉穹頂。
這顆樹下據說埋葬著彩華的身軀，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早在數百年前就慢慢風化消失了吧，洛蘭希爾輕輕撫摸這溫熱的梧桐樹，閉上眼眸細細感知。
些許時光碎片從這火梧樹內滲出，灑落下來。
這些寄托在火梧樹中的光點記錄著破碎的圖像和景色，其中有彩華坐在樹下的，也有五鳳環繞著火梧樹嬉戲的，還有眾民朝見彩華的場景。
在很久以前，這里曾是天下龍脈的中樞，黃海之內也積蘊著天下匯聚而來的龍脈之息，其中云蒸霞蔚，萬里滾煙，而海上的這唯一島嶼，就如置身云端一般。
那時的黃海之山，在人們心中就如天神居住的仙境一般，而自由行走飛過黃海的超凡者，就如天上的仙人，令人向往和崇拜。
現在，鳳凰的魔女不再，但依然能從這火梧之樹中窺見曾經的吉光片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