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靜謐雪景
當龍船艦隊平定昆侖玉庭后，天下各方的勢力反應不一，但大多數人已經意識到，新的蒼蘭之朝統一天下，不過是早晚的事情了。
北方青鸞五脈雖強，但并沒有那種氣吞天下的氣勢，有辛國雖然一片欣欣向榮，慢慢崛起，但距離如日鼎盛的新朝，也難以違抗和抵御，剩下的事情不過是兩方在談判中，商討和爭取一些今后的利益和權益罷了。
玉章山山腰，一處較小且偏僻的院落里，洛蘭希爾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看著庭院內漸漸飄落的小雪。
雪花不大，細碎的落在草葉上，慢慢融化，六角的冰花和透明的水跡輕輕垂落，混入下方的黑色泥土中，消失不見。
已經是冬天了呢。
洛蘭希爾張開手，看著那落在手心，略感冰涼的少許雪花，有種澹澹的新奇，貌似也有幾年沒看到下雪了。
時間過的真快，一切仿佛駛上了快車道，以前一年感覺好長，能做很多事情，但現在不過眨眼間，就消失了。
瑞琪兒、風乃、梅露、勒蒂絲、阿蓮娜、妮雅，記憶中這些認識之初，正值青春年少的朋友，現在有的已經成為母親，慢慢老去，有的散去曾經的歡脫和張揚，變得穩重和少言，有的從青澀懵懂如今變得果斷而堅韌。
雖然自己的外貌沒有變，但心境似乎也和過去有了些不同，以前會擔憂和不安的事情，現在慢慢的習以為常，以前不會想太多未來的事情，過著眼前小小的生活就好，但現在每次做決定時，都會先思量一番對未來可能的影響。
人是崇拜強者的，這是發自本能的習性，當你是上位者的時候，即便是一些無意識的喜好，也會慢慢影響下面的人，這樣事情發生在生活的各個地方，所以她現在也得注意自己的行為給這個國家帶來的影響。
‘某某大人物都用這個，肯定是好的沒錯。’‘那位大人物就是這樣做的。’‘考上某某名校的學生都有這些愛好。’‘某某發達國家的人們就是這樣生活和看待的。’‘明星都是穿這樣的風格，這才是高級。’
并非每個人都能構建獨立自主的人格，以避免受這樣那樣的觀念影響，當人們為身份焦慮時，就會不自覺的模彷那些他認為厲害的人物，來安撫不安的心，并在社群中獲得認可。
前世的時候，洛蘭希爾有時會很憤世嫉俗，討厭各種販賣焦慮或者那種自以為是、狹隘偏見的人，但如今在經歷許多后，她也慢慢習慣了這樣的世界。
要接受世界的多元化，笨蛋和愚蠢也是多元的一種。
繞動著身前的發絲，想起以前自己被網絡上的信息弄得氣急敗壞的模樣，不知不覺少女嘴角微微上翹，那時的自己還真是單純呢。
花園里有很多花草，其中有自己喜歡的花，也有討厭的雜草，她會把雜草拔起扔掉，然后專心把自己喜歡的花照顧好，慢慢等它盛開的那一天，雖然雜草會各種咒罵說她不公不考慮自己等等，但她依然會將其扔的遠遠的，并不再理會，因為這是自己的花園，自己生活的地方。
精神世界就是這樣，要注意去除那些讓自己煩躁不安的事情，保持安定和平和，這樣才能有精力和心情去做許多重要的事情。
承認人類的狹小，自己的不完美，難以接納和應對如此繁雜和沖突的世界，做好少數幾件重要的事，就已經很難得了。
即便是如今的洛蘭希爾，她也認為自己性格中有不太完美的地方，比如因為太過敏感、多愁善感，于是在意糾結，難以果斷和狠下心去做一些事。但好在后天的學習和經驗可以慢慢彌補這些不足，雖然猶豫糾結了一段時間，但最后還是會做出正確艱難的選擇。
一般極少有性格完美的人，但這不代表就無藥可救，認知和經歷能慢慢柔化一些尖銳，或者使內心某些地方堅韌起來，逐漸彌補上那些不足，只要自己認知到并慢慢克服就好。
洛蘭希爾靜靜的坐在屋檐下，看著小小的雪花從天空中慢慢打著旋落下，落在那冷冷的褐木地板，落在自己黑白相間的裙擺前，落在這靜謐的冬天。
許久之后，遠方傳來稀疏的煙花綻放聲。
稍微有點想家了呢。
北方的群山。
如今已是寒冬，天地間飄著茫茫大雪，飛舞的雪花甚至遮蔽視野，難以看清遠方的景色。而就在這茫茫大雪中，一道悅耳的鈴音蕩開，似有金色的紋絡拂過天空和山川，讓行走在風雪中的人感到少許溫暖，臉龐上那原本冰冷的雪渣似乎也變得遙遠了。
視線隨著蒼鷹掠起，穿過千里的雪地沃野，扶著陡峭的山崖上升，直到最后視野陡然開闊，一尊比巨山還巍峨高大的白玉神像映入眼中，她閉目托手，六臂或抬或握，在這不息的風雪中凝然不動。
沿著神像的腳踝和膝蓋，延綿不息的長長隊伍在雪地中蜿蜒，北方各地的人有如朝圣一般跋涉而來，他們頂著風雪前進，只為聆聽這‘樂天’緊那洛的鈴音和樂聲。
白雪皚皚中，圍繞著這尊高山一般的神像，成千上萬的人在雪地中伏地叩拜，然后又祈禱頌唱，說著不知名的歌謠。
與這神像相近的一處山丘上，幾位身著青色長袍的修行者站立風中，看著眼前這人潮涌動的一幕。
“雖說這緊那洛挽救了北方的龍脈之禍，但若是如此繼續下去，總覺得不是好事。”
“是的，但目前也不好強令人們禁止參拜和祈禱。”說著，這位上門弟子搖搖頭。
“剛立國不久，也就依靠這尊神像來維系各州的百姓，若是突然去掉，怕不是會引發諸多動亂。”
這些上門弟子雖然感覺不太對，但如今也只能聽之任之。
遠在千里之外的青蓮洗劍宮內，青鸞五脈的幾位代表也聚在一起商討對策。
“如今那位葭蘭之鳳已經擊敗了昆侖玉庭，天下大半已經納入其麾下，今后我們怎么與這位相處就成了大問題了。”
青鸞五脈的人對于洛蘭希爾的崛起早有預料，但沒預料到情況會變化如此之快，按照他們之前的預計和估算，今后天下應該會持續約數十年的多國并立，直到出現某些轉機，然后走向統一或者繼續分裂。
昆侖玉庭敗的太快，或者說這位‘葭蘭之鳳’實在太過強大，剛剛冒頭，就不輸當年的五鳳之威，可謂驚訝天下。
“太快了，太快了。”綠松孔雀山的掌座鐵藍笙坐在椅子上搖頭不已，手中的折扇這時也聳拉著按在扶手上。
“本來我估計著我們已經夠迅速了，畢竟經營北方諸洲多年，又出自同源，相互合作起來阻力極小，但這位洛蘭小姐，實在遠超預期。”
“如今的青翎孔雀國內部結構都還未完全穩定下來，與這樣旭日升起的蒼蘭之朝相爭，恐怕是一觸即潰。”
“我聽聞，他們不僅已經訓練完士兵，那龍船戰艦也格外強大。”說這話的時候，鐵藍笙將目光看向大殿對面的諸玄一，這位雁行門剛剛繼任的掌座。
“藍笙師弟何必看我，這不過是五鳳嫡脈間的一些交流罷了。確實那龍船戰艦的設計和制造中，我派也出了一份力，但一開始我們也沒想到他們會如此大的陣仗，以為僅僅是為自家派系準備幾艘大型浮舟而已。”諸玄一難得的解釋起來，以他以往那驕傲的性子，可是不會如此詳細解釋的。
“我們知道，你諸玄一在南封洲吃了大虧，被那位鳳凰打的很丟人，就不用再繼續解釋了。”一旁碧落逍遙宮的首席笑著開口。
“好了，先不說這些，玄一，你當時與那位鳳凰交手，感覺對方實力如何。”坐在正中上首的素登樓打斷這番話，詢問起諸玄一來。
“不好形容，開始的時候，我以為就是天賦還不錯的上門弟子，與之打的有來有往，但對方吧畢竟等階較低，招式威力也有限。”
“但之后情況就不一樣了，她臨時在戰場上進階不說，還打著打著運用起龍脈之術來，不斷的加強自己，然后我才暗然落敗。”
“臨走前，我也找人打探詢問了下，這位陛下為何來南封洲幫助陀獅堂，原來是她曾經拮據弱小的時候蒙受一位陀獅堂成員幫助，后來長大然后回來尋找那位恩人并協助陀獅堂。
“也就是說狀態良好的對方，你完全戰斗不過嗎？”素登樓再次詢問，而眼中也浮現著不少興奮和期待。
“是的，即便那時她才七階，我就已經招架不住了。”諸玄一說著幾番搖頭，看來那次戰斗對他打擊不小。
“如今她掌握天下龍脈，我想是再也追趕不上了。”
聽到這番話語，素登樓露出哈哈的笑聲，然后才說著正經的事情。
“我等書信一封送給過去吧，看看對方準備如何應對，雖說這位鳳凰各位還有所陌生，但未來我們或許會長久相處下去。”
就這樣，三天后，洛蘭希爾收到了來自北方青鸞五脈的邀請，邀請這位鳳凰前去北方做客。
看著大殿內這位使者，洛蘭希爾坐在玉座上，稍微思索，然后點頭少許。
“汝可返回告知，我會在年底不日前往北方，與諸位一同協商今后之事。”
“謝葭蘭陛下。”隨后這位使者帶著身后的成員恭敬行禮，一步步退出大殿離去。
退朝后，幾位朝中支柱官員拜訪洛蘭希爾，似乎是對剛才少女所下的決定有所想法和建議。
“陛下孤身前往北方，恐怕有著不妥，不如等待數日，待龍船艦隊歸來后再一同出發更為妥當。”他剛剛說完，身側的同伴就補充道。
“并非擔憂陛下安全，而是某些外人不知陛下賢德，恐有無知愚昧之徒冒犯…”他一番解釋。
“我知道了，但這些并不用如此心憂。”洛蘭希爾微微搖頭，知曉這些人是一番好意，只是如今的她確實不用擔憂實力之類的問題了。
完全邁入序列9之后，洛蘭希爾對自己的權能和實力又多了幾分認知，如今除了薇彌雅能暫且夠纏住自己外，恐怕這地球上再沒有人能困住她了，即便對方是魔女也不能。
見洛蘭希爾已經下定決心，幾人也不再勸阻，恭敬的離開這宮中的書房。
外面的依然飄著少許雪花，這洛京宮殿中的書房內燃著少許炭火，將一旁的椅子和書桌烤的發熱，溫暖舒適。
洛蘭希爾坐在桌旁，處理著需要她批改和決斷的文書，偶爾停下來，喝點水，然后看會窗外那靜謐的雪景。
寬廣的宮墻內，偶爾走過幾位內侍，他們有時會停下來，在雪地中彼此交談幾句，打個招呼后離去。這樣的場景看著有幾分熱鬧，雖然僅僅是看著畫面沒有聲音，但也讓雪中的景色活潑了幾分。
不過，若是在以往，宮中是不會有這樣的場景的。
宮殿內的內侍和宮女，都必須嚴格恪守宮規，如非必要，走在路上必須低頭，不能隨意停下交頭接耳，相互喧嘩等。
如今這些冷酷生硬的規則都沒有了，在這里工作的人員，也不再是過去那眾多的仆人侍衛，而大部分是王朝內的職員，其中多是從屬于四時之官下屬。
成為領導者后，洛蘭希爾沒有延續曾經帝皇那般奢華的作風，所以宮殿內許多服侍和提供奢華享受的侍者都不再有用武之地，而是被帶領著重新改造訓練一番，如今在洛京中開設了許多酒樓和店家。
曾經只有皇族能享受的美味佳肴，或者演出表演之類的，現在平常人只需多花點錢，也能去體驗一番。
這不僅節省了宮中原本龐大的開銷，還讓這些內侍們重新獲得了些謀生的途徑，不必擔心出宮后生活不下去。
因為沒有龐大的后宮需要，如今洛京內的宮殿大多被改造成了辦公場所，正好也用來安置許多新設立的部門，比如夏官司下屬的新機構，營電監。
這個部分的職責主要就是考察全國并興建各種發電設施，為今后的工業化準備。
如今不像過去的克蘭西亞是摸索著過河，洛蘭希爾已經積累了相當充足的經驗，改革的計劃可以多步一同進行，也不會因此手忙腳亂，這樣快速追趕下，才能讓東方盡快趕上西大陸那邊的進度，然后兩邊一同進發，迎接未來的考驗。
技術和方法可以說是現成的，相當純熟，而人才問題，解決起來也容易，得益于東方王朝的科舉制度，民間識字率和知識分子人數遠多于曾經貴族統治的西大陸，他們或許之前沒有接觸過新知識，但學習起來，并不會有太大障礙。
人類從沒有到工業化時期的知識并不算復雜，在充足完善的知識指導下，正常人三年內就能在某個領域做到熟悉和精通，成為行業內實干的好手。
真正說到復雜和多樣化起來，還得是信息大爆炸的時代，各種零件越來越細膩分化，系統的復雜程度也到了必須借助程序才能梳理清楚的地步。
處理和規劃后桌上的文件后，時間慢慢走到下午，外面的雪景似乎也暗了幾分，洛蘭希爾放下筆，從溫暖的書桌旁離開，來到窗戶旁，手指摸著略為冰涼的玻璃，然后將其推開，清新而冷的空氣吹拂進來，撲在那絨緞衣領中的臉蛋上。
雪漸漸停了，偶爾有水珠從宮殿的屋檐上滴落，形成透明的長條。
新的一年快到了吧，洛蘭希爾心中升起澹澹的懷念，回想起記憶深處那個熱鬧的節日，仿佛又在雪景中看到了許多模湖而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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