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克還是第一次乘坐這種令人驚嘆的魔導造物,鋼鐵的身軀如鳥兒一般飛行在天空,真不知道那些法師是怎么做到,似乎和飛艇相似,但又有著極大的不同。
而機翼兩側的螺旋槳飛速轉動,其噪音即便是在機艙內,也能清晰聽到,這樣的環境說不上特別舒適,而且飛行中還時常伴有劇烈的震動,只是在他打量身邊這些士兵時,發現不少人已經習慣了,甚至抱著武器靠在艙壁上睡覺,渾然不覺外面這巨大的轟鳴聲音。
因為封閉機艙的緣故,坐在里面的人不知道現在已經到哪里了,但羅克憑借著對艙壁那溫度的細微變化,大致感覺出,現在所在的地方應該是深入北境腹地了。
即便隔著金屬的艙體,那種透骨的寒冷依然傳導過來,讓人的精神為之清醒。
“已抵達目標上空,準備作戰。”
“已抵達目標上空,準備作戰。”
“已抵達目標上空,準備作戰。”
機艙內的喇叭擴音器傳來駕駛員不斷重復的聲音,隨后一位隊長拿起身側的金屬傳聲喇叭,也開口回應。
“收到,已經準備完畢。”聲音通過細長的金屬管道傳遞到前面的駕駛室里,然后又傳來回應,這樣才算通話的結束。
然后,機艙內部開始傾斜,這時飛機開始俯沖降低高度了。
一架架鋼鐵造就的巨鳥從云層上向下,穿過那厚厚的云海,宛如進入一個嶄新的世界,和云海上那清凈空蕩的世界不同,這里是一個無數雪花飄舞,而寒冷冰封的世界。
視野的前方傳來劇烈的震蕩火光,那沖天而起的爆炸云蕩開無數雪花,搖晃著這個近乎靜止的世界,隨后火光散去,露出下方的殘垣廢墟,滿是暗紅余燼的地面。
機艙的腹部為之打開,一股劇烈的冷風灌入,讓人瞬間清醒,隨后一個個準備完畢的戰士為之跳下,進入這片寒冷無比的世界。
羅克也和這些士兵一般,躍入下方這白雪覆蓋的世界,在空中穿過一段距離后,才不緊不慢的打開背后的降落傘,事實上對于他而言,這樣的東西可有可無,不過還是想著體驗一下。
穿過北風呼嘯的天空,降臨到雪融化后略為冰冷的地面,羅克活動了下手腳,便跟上前面的隊伍。
在山腰的道路和瞭望塔下,戰斗已經打響了。雖然之前有過轟炸,但一些小的目標還是保留了下來,這里依然有不少守軍駐留,面對突然降臨的仙女木士兵,這些人很驚訝,但又很快反應過來,開始開火。
火槍發射的聲音在山間回蕩,然后又傳來一陣刀劍交鳴的響聲,對于一些超凡者而言,子彈的用處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只要不隨便停下,一般的士兵幾乎不可能射中高速移動的目標,這樣的事情在近些年的戰斗中已經被雙方所熟知。
不過這次,能參與到作戰的士兵,都是仙女木精挑細選的精銳,全員都是3階以上的超凡者,面對敵方這樣的高手,他們也沒指望僅靠火槍和子彈就能取勝。
在降落地面后,不少人拔出背后攜帶的機械銃劍,鐵灰的劍身上銘刻著清晰而散發橙紅光芒的符文烙印,在劍鞘上的魔晶石對這些符文烙印充能完畢后,可以在戰斗中發揮極大的效用,能輕易切開對面的武器和盔甲。
同時,這些士兵身上所穿的盔甲也一種魔導裝甲的簡化版本,雖然防御不是全覆蓋式的,也沒有飛行功能,但是自帶反重力輕化附魔,能輕松翻閱各種障礙,跳到很高的地方,同時也可以張開有限的護盾,抵御并不強烈的流矢射擊。
如此優秀的裝備加持下,這些士兵迅速的突破著北境駐軍的封鎖,接近那片倒塌的城堡廢墟之中。
超凡者不會輕易死亡,雖然剛才那場爆炸聲勢浩大,但威力并不集中,67階的超凡者,除非當時抱著炸彈,是不會被炸死的,所以戰斗還沒有這么快結束。
雪地中不時閃過橙紅的劍刃弧光,還有那不斷呼喊指揮的聲音,這些士兵們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高速突破著駐軍的防線,逐漸將整片廢墟包圍,然后才開始清掃和尋找廢墟下躲藏的身影。
羅克也在這些人的中間,他走在倒塌的碎石中,細細感知著下方的魔力,然后不時翻開一塊塊石頭。
‘不是這里。’
‘這個感覺不對,不是艾賽亞或者女王。’
‘這里沒有。’
‘這里的位置,應該錯不了,等等…’
他停在廢墟的中部,然后又向西北的邊角走了幾步,但很快又停下。
‘在這里消失了嗎,但以他的水準,應該不會這么明顯。’腦海中轉過一陣思緒,羅克還是揮劍將身下的碎石掃開,推到一旁,露出下方那被遮掩的通道。
這里有個螺旋向下的階梯,通往城堡幽暗的地下。
‘也只能進去了。’
在招呼身邊的士兵,讓其匯報后,羅克直接跳了進入,然后快速的穿行在這沒有燈火的漆黑通道中。
北境地下的通道,雖然陰冷,但并沒有地表那么低溫,反而會讓從冰封世界進入的人,感到一絲絲溫和。在進入地下后,羅克追尋著空中那若有若無的香味,不斷前進。
‘這種香水的味道,和艾芙琳身上的倒是很像。’腦海中飄過這樣的思緒,羅克不禁想到艾芙琳的姐姐,苔絲琳,那位溫婉柔和的公主。
當時確實是他一手主導了兩位姐妹的命運,讓兩人分隔兩方,但如今他既然答應了艾芙琳,就要盡全力將苔絲琳安全帶回去。
即便對于仙女木而言,捉到活著的苔絲琳也是最好的結果,這樣能大大緩和統一帝國后內部的沖突,然后平緩過渡。
當羅克不斷深入這這地底的螺旋通道時,一陣輕微的滴水聲也從前方傳來,然后越來越清晰。
最后,他停在一扇關閉的鐵門前。
鐵門上銘刻某種魔獸的紋章,四邊都釘著堅固的鉚釘,看著很是厚實,中間留有拇指大的鑰匙孔,如今是緊緊鎖住的狀態。
這個時候羅克可沒有時間去哪里尋找鑰匙,他果斷的抽出腰后的血紅短劍,然后交叉斬過,在這扇鐵門上留下兩道痕跡。
堅固的鐵門并沒有被這短劍切開,但也留下了兩道很深的溝壑,邊緣部分金屬卷刃外翻,露出里面那銀白的部分。
‘材料很不一般啊。’腦海中如此想著,羅克的手卻不停,一次次的揮斬和切割,最后終于露出后面的部分。
面對已經殘破不堪的堅固鐵門,羅克一腳將其踢開,露出門后那漆黑一片的世界。
這里是山體內部的溶洞,很是潮濕陰冷,沒有人工斧鑿的痕跡,應該是原本就存在的地形。
羅克根據空中殘留的微弱氣味,在溶洞內部快速穿梭,但很快他就停下了腳步,因為前方已經有人在等自己了。
“嘭”的一聲響過,一只火把被點燃,然后照亮這漆黑的溶洞。
站在羅克對面的,正是昔日兒時的好友艾賽亞,不過和過去瀟灑而英俊的模樣相比,如今的他很是狼狽。
“果然是你呢,羅克。”
“是我。”
羅克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然后感知繼續搜索著苔絲琳的下落,很快就在遠處的溶柱后發現了細微的痕跡,那里露出了一小片白色的裙擺,至此他的神經才稍微放松下來。
“如果是過去,我肯定會大肆嘲笑你一番,只是現在,我已經沒有這樣說話的資本了。”相比過去艾賽亞變得疲憊了不少,也不復過往那種從容淡定。
“嗯。”
羅克也沒有和過去那般,繼續和艾賽亞爭論各自的理念,到了如今,再爭論已經意義不大了。
世界已經給出了答案,一切也接近定局。
“沒錯,最后是你贏了,但我想知道,我究竟錯在了哪里。”艾賽亞握著劍,臉側在火光的陰影下明暗不定。
“我和你一樣,小時候都喜歡看那些英雄的傳記和故事。當然,我不會傻傻的全信書中的故事,因為如果完全按照書中的內容推演,我覺得是不合理的,有太多和邏輯不符合的地方。”
“起初我認為這是后人的美化,或者藝術加工的結果,但越往后來,我越發的相信,這些故事僅僅是編纂出來,為了教育別人,讓別人相信的。”
“踐踏規則,超絕強大,讓無數人敬仰為之尊敬,這就是英雄,人們天生崇拜強者,并美化著其一切的行徑,使其成為英雄的道路。”
“我只需要變得足夠強大就可以了。”
“我做了不少事,也在時代的浪潮中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機遇,一步步成為帝國的高層,名將,無數人崇拜和跟隨的對象,即便是公爵大人,也不得倚仗我的能力。”
“只是運氣確實是很奇妙的事情,即便我做到了這些,還是在一次次無可奈何中不斷被逼到角落,這或許就是命運吧,你是比我更加幸運的人。”
“假如,當年我也去往了南境,可能又是另一番結果。”
“不,艾賽亞,即便你去了南境不會改變這樣的結果。“羅克少有的反駁。
“很多事情,在一開始就已然定下,你是如此的聰穎而自信,不會這么輕易改變。”
“試問那個時候的南境,帝國的榮耀還不曾墜落,你會拋棄家人,加入前途未泯,漂泊而危險的組織嗎?”
“一切的一切,在你姐姐嫁入狼刺伯爵家中,而你由此獲得推薦信的那一刻,就已經定下了未來的結局。”
“如果是毫無情感,一心為己的人,不會讓這么多士兵追隨,也無法讓大人物們放心,他們不會讓你坐到如今這個位置,正因為有了這些,你才能一步步獲得追隨,獲得信任,變得愈發強大。”
“你不會忘記這份恩情,也有著對親情的眷念,這些東西支撐著你,讓你一步步走向強大,但又一步步將你和狼刺伯爵,獅鷲家族,帝國的貴族上層綁定。”
“可是,時代已經變了,已經不再是那個貴族的榮耀和英勇可以讓世人信服的時代了,人們更加渴求的是公平和掙脫枷鎖。”
“所以,我說,很多事情,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定下,直到現在我才慢慢看清和認識到這一切。”
“也許,在數百年前,艾賽亞你會有著更為輝煌的成就,令人敬仰的結局,成為眾人仰慕傳唱的人物,只是,已經不是那樣的時代了。”
“有些東西在傳說和故事中依然美麗,但當發生自己身邊時,就會發現,已經不和時宜了。”
“在過去,你可以盡情嘲笑我那接近幻想和不現實的夢想,關于公平的天真看法和利益分明的現實。”
“只是,已經有人慢慢改變了這個時代,當所有大眾,開始認可新的理念和制度時,關于公平的理解就會越發的清晰,而被人所尊重。”
“是的,即便目前還是無法百分之百做到完美無瑕,但大家已經認可這樣的必要和正義性,所以,你認為僅僅依靠自身的強大,就能無視乃至踐踏規則的,并且獲得人們的歡呼和敬仰的時代,已經慢慢消散了。”
“會有人敢怒不敢言,但也不再有人為之歡呼和贊美了,當一種行為被越來越多人排斥時,那也就到了退場的時候了。”
“過往的英雄不再,新的英雄為之崛起,名字雖然一樣,但意義早就不同。”
說完這些后,羅克才緩緩停下,他感慨自己少有的話多,或許也是意識到,能和這位兒時好友說話的機會,恐怕沒有多少了。
“呵…哈哈,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嗎。”艾賽亞用一手撐著臉,又哭又笑,似乎有種解脫,又似乎有種后悔。
“我居然還沒你看的明白,真是愚蠢啊。”
“不是,起碼在數年前,我也沒有看的這么明白,直到今天,當我坐在那鋼鐵打造的翅膀上時,我突然意識到,一切已經不同了,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時代了。”羅克擺擺頭。
兩人站在這漆黑的溶洞里,再次陷入短暫的沉默和靜謐。
許久之后,艾賽亞緩緩抬頭,讓開道路。
“苔絲琳陛下就在那里,你可以帶走她了。”
羅克并未直接行動,而是看向這個男人。
“那你呢?”
“我?或許我也不知道吧。”話音中沒有了往日的從容淡定,只有無盡的疲憊和灰心。
“我連時代的變化都未看清,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未來呢。”
“為什么大家都篤定的相信,世界會按著自己預想的那樣發展,明明一切充滿了變數,充滿了欺騙,還有背叛。”
“背叛小時候的夢,背叛朋友,背叛誓言,背叛自己,遵守約定可真是件辛苦的事情呢。”說著他慢慢的靠坐在地上,眼神渙散,手中的火把也滾落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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