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幽靈公主的抉擇

　　和艾忒茜商討完事宜，洛蘭希爾也感覺有些困了，這段時間一直在遙遠幽暗的海底探索，不久前還被大鯨魚吞進肚子，后來還四處奔波收集資料和情報，雖然過程有驚無險，但也積累了不少疲憊。

　　在結束后,

　　她就和忒華返回住處休息去了。

　　極夜的的北大陸，不用擔心太陽照進屋里，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換上淺色的睡衣，躺在柔軟的被子中，這位賢者少女很快就進入了夢鄉，而且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她似乎變成了小孩子,

　　和布曼莎、薇彌雅她們嬉鬧玩耍，后來一起還去釣魚，然后河里蹦出好大一條鯨魚,

　　將她吞了下去。

　　朦朦朧朧中，似乎又有許多熟悉的面孔走過，之后意識又陷入模糊。

　　待到少女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或者說懷表上的時間顯示是下午了。

　　“起床了嗎？”忒華此刻早已醒，她坐在床頭不遠處的桌子旁，似乎在翻看著一本小冊子。

　　“醒了。”洛蘭希爾揉揉眼睛，穿著拖鞋在窗戶處看看外面，感覺自己應該沒睡上幾個月，然后才坐回桌子旁。

　　“又睡懶覺了呢。”少女小聲的說著，似乎對自己這樣怠惰有點不滿意。

　　“已經很勤勉了，洛蘭。”忒華輕聲安慰。

　　兩人在宅邸吃過午餐后，洛蘭希爾表示自己要先去找一位朋友,

　　然后就獨自出了門。

　　自從那日在‘斯卡蘭娣’和伊雪分別后，兩人已經有段時間沒見了，洛蘭希爾能隱約感知到伊雪就在這冰精靈的首都。

　　滿是星光的夜空，洛蘭希爾漸漸飄起，迎著清冷的夜風高飛，直到可以俯瞰整個北耀寒山的地方。

　　隨后她張開手，絲絲微風開始吹拂，洗滌這座城市的的每一個角落，為她帶來眾多的信息。

　　“在哪里呢，伊雪？”

　　閉上眼眸的洛蘭希爾靜靜感知。

　　宮殿深處，伊雪葛琳坐在長久不曾有人使用的寶座上。

　　偌大的殿堂內，除她以外只有另外一個身影靜靜的站在身前。

　　這位冰盞花的公主，用一側手臂撐著腦袋，略為慵懶側靠在寶座上，和身前的人交談著事情，那蓬松而雪白的長裙上，則點綴著繁復的冰藍花朵，裙墜一層又一層，折射著琳瑯的光點。

　　“沒想到你還活著呢，阿奇柏德。”伊雪側過臉龐，望著不遠處那高大的窗臺。

　　“是，殿下,

　　臣下還活著。”這個幽藍如冰液的幽魂勉強構筑成人形,

　　聲音蒼老的回答。

　　“可惜你已經沒有了身軀，如果是過去的我，回到冰宮之庭，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伊雪對這位故人似乎有著淡淡的厭惡。

　　“那是在下的榮幸，因為這代表殿下已經長大了。”

　　“哼。”對于這位油鹽不進，又格外難纏的老者，伊雪早有印象。

　　在前代冰精靈王去世后，本該由她繼位，但因為她年齡較小，也毫無處理政務的經驗，當時冰宮之庭的事務和權力，幾乎都是由三大公爵所把持。

　　而后，更是在民意和形勢的裹挾下，她這位公主不得不親自踏上戰場，這最后也導致她死在那遙遠的異國他鄉。

　　“當初的那場意外，其責任全在臣下和幾位老友，后來得知殿下隕落的消息后，我等悔恨不已，悲痛欲絕。”

　　“而后戰事如山一般崩塌，我們也只好率領剩下的族人離開大陸，遷徙到這邊避禍，以保全下來。”

　　這位老臣解釋著當年發生的事情，聲音誠切無比，若不是伊雪葛林如今已經死靈序列的高位存在，知道他的情緒不假，沒有撒謊，恐怕早就將其折磨斬殺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伊雪搖搖頭。

　　“所幸千年過去了，冰精靈也算是存活了下來，沒有和銀精靈那樣，覆滅在世界樹下。”

　　大廳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之后，伊雪再次開口，詢問起這古老的幽魂，也就是三大公爵家之一，露卡德家的先祖。

　　“除你之外，另外兩個老家伙呢。”

　　“既然你能活下來，他們應該也會做相同的事，你們過去雖有聯合，但彼此之間也說不上絕對的信任，我就不信，他們會放心讓你獨活。”

　　“他們…”這個蒼老的模糊身影一陣輕微的扭動和嘆息。

　　“他們已經不在了。”

　　“菲西爾德在500多年前就融化為雪水，愛蘭斯在100多年前如煙般消散，如今就剩我了，如果再過上幾十年，恐怕殿下連我也看不到了。”

　　“這樣的轉化秘術終究不是正途，如今也快到極限了。”

　　“那真是不錯呢，這樣也不用我親自動手了，哼。”伊雪輕撇了一眼。

　　即便是過去這么多年了，在恢復記憶后，那些舊事還是讓她的心情難以平復。

　　“雖然臣下的時日已經不多，但能見到殿下復生歸來，已經毫無遺憾了。”這位冰藍的幽魂聲音顫抖，話音中強忍著激動，如果他現在還有身軀，恐怕已經的老淚縱橫了吧。

　　“我能復活過來只能說是一場意外，這可不在你們當年的計劃中。”

　　“若不是你們當時故意壓制和打壓我，后來怎么又會發生那些事情。”

　　“當時的我還不成熟，很多事情都被你們糊弄蒙騙過去，后來在外死去，也是因為你們的激將，你敢說當年就沒有做錯嗎？”

　　“當年，唉…”這位老者再次嘆息。

　　“當時我們幾個確實是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但讓公主殿下隕落在外并非我們的本意。”

　　“或許您不知道，在您出征的時候，我們暗自在您的隊伍中加入了許多保險措施，以讓您即便身臨戰場，也能極大概率的活下來。”

　　“但沒想到的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但沒想到水銀王朝竟然有這樣狠厲的決斷，直接派4位魔女外加5位序列9的存在，跨越萬里直接突襲而來，讓我死在嘆息山脈腳下，再也不能回到故土。”

　　“你說是吧，阿奇柏德。”伊雪葛琳轉過臉龐，目光冷冷的看向這個蒼老的身影。

　　“是，殿下。”他的聲音干澀無比，充滿了悔恨。

　　“你們總是這樣，自以為算計到了一切，把別人耍的團團轉，將冰宮之庭弄的高深莫測，讓眾人不敢輕易反駁你們的權威。”

　　“似乎這樣就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解釋，就算沒達到目的，也不會出丑，以維持自身的權威和地位。”

　　“當時我不明白，現在我懂了，只是覺得惡心。”

　　“殿下責罵的是。”他無法反駁。

　　“哼。”伊雪深深呼吸，似乎不想再和這位老臣言語。

　　“你下去吧。”

　　“是，殿下…”在答應后，這個身影在原地扭曲躊躇了許久，最后還是選擇開口。

　　“今后，殿下會留在這里嗎？”

　　“你害怕我奪走你的權力？放心吧，如今我早就不在乎這個了，過段時間我自己就會離開。”伊雪看向扶手上自己的手指，心想自己已經是死去的人，就不要再和過去牽扯太深了。

　　“不不不，臣下誠懇的希望殿下能留下來，帶領冰精靈一族重新走向輝煌。”這個幽藍的身影再次懇求。

　　“輝煌，還有什么輝煌呢，屬于精靈的第一紀元已經結束幾千年了，難道你還想著反攻回去嗎？”

　　“不是反攻，只是希望您重新整合冰精靈一族，一改如今死寂陳舊的面貌。”

　　“呵，這還不是你們營造出來的嗎，不斷打壓各種冒頭的新勢力和想法，努力維持過往的傳統和習俗。”

　　“我們，我們這樣做也只是迫不得已。”阿奇柏德聲音蒼老的解釋。

　　“自從王室的血脈斷絕后，族內已經無法選出合乎法理的精靈王，我們三大公爵家雖然地位顯赫，但過去也只是侍奉王室的封臣家族而已，并沒有這個威望和實力統合全族。”

　　“可是，制度和秩序依然要維持，如果我們不壓制那些冒頭的新勢力和想法，那不出幾百年，冰精靈們就會因為各自不同的想法或勢力，分裂成幾塊，再也聚集不起來。”

　　“到時如一盤散沙，內斗就會成為不可避免的事，而冰精靈的數量本來就不多，一個不慎，極有可能讓整個種族走向衰弱和滅絕。”

　　“所以，你們明知道這是個破損無比的架子，但還是一直不肯換，努力支撐著是嗎？”伊雪的聲音中帶著絲絲嘲諷。

　　“你們還真是容易為自己的行為開脫和尋找合理的理由呢。”

　　“現在感覺快撐不下去了，又想讓莪來支撐，把最后可能崩壞的壓力再次轉嫁到我身上。”

　　“這和當年的事情，又有什么區別呢，真是可笑啊。”

　　“殿下您說的這些確實是事實，但如今和當年的情況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那時，我們或許還有著自己把握部分權力的私心，不太想將一切托付給不成熟的您。”

　　“但是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老一代的人早就逝去，即便能轉化為這樣的幽魂，也不過是不斷在沉眠中茍延殘喘。”

　　“新生代的冰精靈們許多都沒見過外界的情況，即便其中有優秀的存在，也缺乏鍛煉，難以承擔重任。”

　　“如今唯一能輕松將全族再次統合在一起，并引領她們邁出腳步的，只有殿下您了。況且經過這漫長的時光，您已經變得成熟而冷靜，不再是過往那位年幼的公主，已經完全有能力成為精靈一族的王者。”

　　“我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如果您愿意登位，如何處罰臣下都不為過，甚至直接宣告全族當年舊事的真相，將我們這些舊臣清掃干凈，然后方便行事。”

　　“你是狠的下心，可以輕松的說出這些話來，但如今你的后人們，他們會心甘情愿嗎？”

　　“聽從一個從未見過的，過去歷史中的公主幽靈，將自己的一切權力交出去，還任人魚肉，這樣的事情，未免太過幼稚了吧。”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女孩了，你也不用那些哄人的話語來引導我了。”

　　“我知道，他們可能會有不甘心，或許還會生出些幽暗的心思，但是！”這位老臣再次開口，聲音突然轉厲。

　　“但是，只要殿下愿意，臣下愿意為您前驅，掃除這些叛逆的后輩。”

　　說完后，大廳內陷入寂靜。

　　在這位老者看來，以如今伊雪葛琳的實力，再加上他們這些老人的協助，清掃冰精靈的高層簡直輕而易舉，只要伊雪葛琳想做，就一定能做到。而到時那些后輩們不愿意又能怎樣呢，他們無法阻擋這位公主的回歸。

　　“我累了，這件事以后再說吧。“

　　最后，伊雪葛琳沒有回答這位老臣，而是讓對方退下，自己一個人獨自呆在這孤寂幽深的宮殿內廷之中。

　　望著天花板上那雕刻的古老繪圖，伊雪葛琳陷入陣陣凝思。

　　其實她內心也有矛盾的地方，一方面因為過往的記憶，自己作為公主的出身，她無法完全割舍下如今的冰精靈一族。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有些厭惡宮廷和政事，不想摻和這些復雜的人心算計，如果可以，她更愿意生活在嘆息山脈中那片與世隔絕的湖泊花海，自己一個人靜靜的睡在湖底，偶爾找洛蘭聊聊天，然后在花海中散步，這樣過著簡單的生活。

　　“說到底，自己也是一樣呢。”

　　許久之后，這位幽靈公主嘆息一聲。

　　她以前一直說洛蘭希爾總是心太善良軟弱，不太會拒絕別人，但臨到自己做選擇，卻發現也不會表現的更好些。

　　總是有些東西割舍不下，即便在那僵冷的冰棺中沉睡了這么多年，那些記憶再次涌上心頭時，還是這么火熱，難以平復。

　　她后悔當年自己的弱小，厭惡那些欺瞞她的封臣和貴族，但也無法將這一切全部斬斷。

　　幼年時那那美好如花兒的生活，無瑕而純潔，世界樹的安寧庭院下，各個前輩來看望自己，期以重望，妖精們環繞著自己玩耍，給予各種祝福和加護。

　　這些種種養育了她，也構成她最初的記憶和一切，讓她心中一直保留著一團靜謐安詳的土壤，淡淡的牽掛和思念環繞其中。

　　怎么辦好呢，還是要踏上這條路嗎。

　　伴隨著思考，一支冰雪凝成的鮮花在她手指間輕輕轉動。

　　最后她幽嘆一聲，仰靠在這孤寂的寶座，將那冰盞花放在額前，遮住眼眸，準備靜靜的小憩，或者回憶一會。

　　不久之后，空寂無人的大廳內，一位銀發的身影安靜的飄然降臨，走向這位陷入猶豫的幽靈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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