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幻影魔女之淚
森林中度過大半月后，時間慢慢步入七月的下旬。
八月份洛蘭希爾要前往埃梅納斯，在此之前，她想詢問下提黛絲一些問題，為此她取出了之前提黛絲留給她的吊墜。
今日楓樹林內就她和伊雪，夜靈和戴菊跑到森林中探險去了，估計23天后才會回來。
站在黃昏夕陽映照的庭院里，洛蘭希爾拿出吊墜讓其漂浮在身前，然后緩緩念涌約定的咒語，微風吹拂的草地上，一個圓形而內部紋理分明的法陣開始慢慢成型。
吊墜漸漸飄到法陣的正中央，借助法陣的加持，上面開始泛起淡紫的光華，隨后微風開始吹拂，圍繞這個吊墜旋轉，一道無形的漣漪從吊墜中擴散，向這未知的遠方擴散。
站在法陣邊的銀發少女依舊閉目輕頌，身上的衣裙在微風中搖曳，將袖口卷起，露出少許纖細的手腕。
如此一次又一次，直到進行約七次后，洛蘭希爾才將法陣漸漸停下。
吊墜中蘊含著提黛絲留下的微弱權能，如果是她的話，應該能感應到這股微弱的波動。
緩緩睜開眼，少女看著遠處那漸漸西沉的太陽，估算著提黛絲即便感應到，過來也要一定時間，自己要不要先準備些點心，來招待這位魔女前輩。
她轉過身，打開木門，正準備回屋整理一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
“你找我嗎，小洛蘭。”一位金發銀瞳的魔女穿著黑色的洋裝，從空中緩緩飄下。
“提黛絲前輩。”洛蘭希爾略為驚訝的轉頭，這位魔女居然到來的這么快嗎？
“還是叫我姐姐吧，說前輩總感覺有些老。”提黛絲將臉側的發絲撩起，看向這位銀發的少女。
“幾年不見，小洛蘭感覺也成熟了不少呢。”她提前走進洛蘭希爾身側的屋門，輕輕一掃，隨后在沙發上輕緩坐下。
“不過看你還活著，我就放心了。這次你突然喊我，我還以為是遇上什么突發情況，所以用了些特殊手段趕來。”作為活過悠久歲月的魔女，她所擁有的手段可不在少數。
“抱歉，讓提黛絲姐姐擔心了。”洛蘭希爾端來兩杯果汁，放在提黛絲身前。
在喝果汁的時候，洛蘭希爾也悄悄看向這位依然不變的幻影魔女，不知為何，這位魔女比起之前，似乎要穩重了些，或者說少了以前那種愛捉弄她和說笑話的情緒。
“真是敏感啊，洛蘭，這么快就察覺到我的不對。”少女觀察提黛絲的模樣瞬間被她看穿，畢竟這位的經驗實在太豐富了。
“可惜我是不會說原因的。“她輕輕搖頭，銀色的眼瞳閃過一絲捉弄。
“好吧。”洛蘭希爾只好垂下頭，兩手輕輕攪動。
“這次我回來西大陸，收到了賢者會的邀請，希望我去埃梅納斯，好像是有事和我商討。”
“去吧。”提黛絲聽完后，直接說選擇。
“我知道，你可能對賢者會不太了解，而有所戒備和不安。“她繼續補充。
“但其實賢者會并沒有你預料的那種情況。”她再次搖搖頭。
“你認為那些大賢者都是些什么人呢？”
“他們是人類、精靈、以及各族中最為強大的存在，大多數都活過了悠久的歲月，有著各自的想法和意志。”
“這樣的人是不會輕易被其他人蠱惑，或者聽命于某人的，除非一些關乎各族存亡，或者想法一致的大事，他們才會聯合起來，而在平時就是個松散的組織。“
“對于我們魔女而言，這些人雖然強大，但并不陌生，很多人都是我們看著一步步長大，成長起來的。”
“所以我可以直接的給你說，目前賢者會的人員雖遠不如過去那般強大，但好在新晉的人員都是經過層層篩選和考核過的，大部分人都是有著較高道德和顧全大局的人。”
“十多年前的那次動亂后，趁著失去力量的那幾年，賢者會內部進行了肅清，一眾叛亂分子都被處理掉了，后面進行了大面積換血。所以他們這次邀請你，我大致也能猜到是什么原因，所以不用擔心。”
“原來是這樣，謝謝提黛絲姐姐了。”少女點點頭，心中原本些許疑惑也隨之掃清。
緊接著她又想到未來幾年要逐漸實行的計劃，猶豫著要不要和提黛絲說。
躊躇了小會后，洛蘭希爾再次抬起頭，看向提黛絲，猶豫的詢問道：“提黛絲了解當年時空魔女桃樂茜的經歷和想法嗎。”
提黛絲聽到這個名字后，微微一呆，隨后又緩和下來。
“桃樂茜啊....真是讓人難以忘掉的名字。”她沒有直接開口，而是拿起桌面前的果汁輕輕攪拌起來。
看著淺紅液體中飄動的破碎果肉，她回答著洛蘭希爾的問題。
“我記得的，我也知道桃樂茜的想法。”提黛絲輕輕抿下果汁，隨后輕輕吐了口氣。
“伊瓦爾世界的未來，并不安定，這件事有不少魔女心知肚明，過去少數賢者也通過某些渠道了解到了真相。”
“所以他們組織了不少人手去世界各地的遺跡探險，希望能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永恒熾烈的太陽王冠，時光悔恨的月亮王冠，這兩大神靈之器，他們也從遺跡中明白了幾分。”
“然而人非神靈，根本無法探知那王冠所在何處，而即便探知，若是強行催動，只怕會立刻引發災難。”
“魔女是神靈的碎片，可終究不是神靈本身，即便是我們想要干涉王冠，也是困難無比，根本無法使其進行復雜的操作。”
“那天你和塞勒涅相爭，最后結果也是兩敗俱傷，想必現在你也無法隨意使用王冠的力量吧。”提黛絲輕輕垂下眼簾。
“那為什么不想辦法去解決呢？”少女略為不解的問。
“因為找不到確切的道路。”提黛絲閉目回答。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去過世界的外面，也就是這個星星的外面，那死寂的太空，數百年都飛不出的冰冷絕域，宛如囚牢一般將這個世界困在原地。”
“不過說來有趣的是，也正是這死寂般的深空，如監獄的鐵欄般，保護了里面關押的人。”
“一塊木柴，再如何給它吹氣，讓它興旺，燃燒產生的熱量也有限度。而這個世界也是如此。”
“很多孜孜不倦的追求，最后不過是夢幻泡影而已。”說這句話的時候，提黛絲眼角不知為何流過一絲眼淚，然很快又干透，仿佛被她自己消去。
“桃樂茜不僅僅失敗在奧茲國被擊敗，也在于她的設想和方法被證明無效，最后才被賢者會拋棄。”
“其實在一開始的時候，賢者會內部不少人是暗中支持桃樂茜的，因為她在埃梅納斯期間積累了諸多人緣，許多賢者甚至都是她的學生。”
“時空魔女雖能比常人更早的看到危險，可惜她窮盡一切，也沒實現可行的想法。外人以為她是被特雷依家的騎士殺死，但事實上這位時空魔女若是想逃，世界上真沒什么人能留住她。”
“與其說是被殺，用努力經營的一切都被否定而絕望自盡，或許更加合適。”
“在奧茲國后期，我和其他幾位魔女已經慢慢有所察覺，但那時也無法阻止了，雙方的戰爭到了這一步，已經不能停止了。”
“為什么我討厭司夜，就是因為她殘酷的將現實剝開給桃樂茜看。你所千辛萬苦所經營的一切毫無意義，一文不值，這其中浪費的資源，死去的生命，犧牲的意志，都將化作沉重的負擔將你壓垮。”
“小洛蘭，我從你身上看到了不少人的影子，很多魔女或者說賢者吧，他們一開始也都抱有過很多美好而偉大的想法。”
“桃樂茜是這樣，素沁是這樣，紅椿也是如此。作為天生就擁有才能和天賦的人，我們時常會察覺到自己和別人的差異，這種差異中透露著自己的幸運。”
“有的人會沉湎其中，認為自己高人一等，乃是生來就該享福的寵兒，肆意的揮灑自己的能力，用來追逐欲望。”
“也有的人會敏感而清醒，或許她早年也經歷過一段艱難的日子，明白他人的疾苦，也更加對這種天賦感到慶幸，若是今后強大了，也想著回報下周圍熟悉的人，以安撫那略為不安的心。”
“但無論他有著何等的天賦，才能，這樣的東西終究不是無限的，總歸有觸碰到天花板的那一天。”
“魔女看似不老不死，但事實上死去的魔女不知有多少，其中有蠻荒時代被獸人殺死的，千年戰爭中死在戰場的，即便迎來和平時光，也有魔女自我消逝在某個角落。”
“你雖然比常人更加強大，但并非無所不能，并不能因為自己有殺死億萬人的能力，就產生自己比億萬人更強大的想法。許多你做不到的事，億萬人能夠輕松做到，哪怕他們也不過是凡人而已。”
“所以，如果你因為看到了桃樂茜的記憶，而產生了某種幻想，那我就要叫醒你了，認知到問題和真理是簡單的，但離真正去實踐解決，還差著數千年的距離。”
“我已經不想再看到后輩繼續走上這條滿是折磨的道路了。”
“如果你和初見那般，一直住在這個安寧美麗的森林，或許我會更加欣慰和開心。”
“時常來找你聊聊天，和你一起看看生長的水果，給你帶來好看好玩的禮物，拉你去見過去的那些朋友。我想過很多和你打交道的方式，盡量以一種平穩溫和的方式將你拉入魔女的這個大家庭，成為大家都喜愛的后輩。”
“但可惜的是，僅僅是你再次醒來后兩年，一切都變了。”
“先是去了霍普蘭爾，然后又去埃梅納斯。”
“直到在埃梅納斯我和司夜再次相見時，我也盡量保持著不刺激當年的傷痛，讓現場的氛圍維持在一個較為溫和的環境。我那時想，去體驗下輕松、青春的校園或許是個很不錯體驗。”
“但，最后，你還是走上了我最不想看到的道路。”
“人類、世界會不會滅亡我不知道，但你卻在一步步接近死亡。”
“過于追逐執念的魔女，越是容易在執念中焚燒殆盡。”
提黛絲說著心中壓抑已久的話語，慢慢的再次睜開眼睛，看向眼前這位尚處在幼年期的魔女。
聽完這位幻影魔女的教誨后，洛蘭希爾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她微微張口，但后來又慢慢合上，繼續埋頭不語。
“你性格柔和，不擅長拒絕別人，也難以對別人的苦難視而不見，討厭不公平的現象，這些我都知道。”
“我很高興能有這樣的后輩，難得的讓人放心，也感到一種可愛。”
“只是，那些事離你還是太過遙遠了。作為魔女，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很多有趣而美好的事都還未經歷，你有著數百年，數千的時光來慢慢鍛煉自己，錘煉和尋找更為穩妥的方式。”
“你無需背負如此多的責任，讓自己感到沉重和焦慮。至于伊瓦爾世界的遭遇的問題，自然有專門的應對組織來解決。”
這位幻影魔女一口氣說了許久，仿佛將之前一直未曾講述的話全部傾瀉而出。
她站立起身，來到洛蘭希爾身前，輕輕撫過少女的銀發，在她耳邊述說。
“我給你講講，我一開始是怎么遇見翠娜莎姐姐的故事吧。”
“這樣或許能讓你多幾分理解。”
她牽起洛蘭希爾的手，坐在身旁，然后用輕和的語氣講述起當初她還是個小女孩時，是如何被翠娜莎收養的，又是如何一步步長大，慢慢和其他魔女們相認識和打交道的。
其中有溫馨的時光，也有哭泣和受傷的時候，而到后來，她們都逐漸穩定，成為了各自不同的模樣。
待一切講完后，提黛絲眨眨濕潤的眼眸，將眼角的淚水擦干。
“很抱歉呢，是不是嚇到你了，今天說了這么多話。”
“沒有，能聽到提黛絲姐姐講這些過去的事，也是件幸運的事。“洛蘭希爾搖搖頭。
“不過......”洛蘭希爾的手指在手心輕輕按動，還是開口。
“我還是想去做那些事，因為......”還沒等她說完，提黛絲就將手指按在洛蘭希爾的嘴唇前，讓她閉口。
“我不想聽，你這個后輩一點都不聽話。”她的臉上有些氣惱，又像賭氣的女孩。
“你要去埃梅納斯就去埃梅納斯吧，我不要再管你了。”
說完后，她從沙發上站起，拉開門走向屋外。
不一會，兩只黑色獨角獸拉的藍焰馬車拔地而起，駛向夜晚的天空，一陣鈴音搖晃著消失在夜幕中。
望著那提黛絲離開的身影，洛蘭希爾有些失落，站了好久，才慢慢走回屋里。
等她再次看向沙發，才發現上面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紙條。
“如果我還是阻止不了你，那你這個不乖的后輩就去找司夜吧，她是除我外，最了解桃樂茜想法的人了。”紙條的邊緣還畫了一個氣惱的小臉，表明提黛絲不高興的心情。
這位魔女前輩還真是不坦率呢。
拿著這張紙條，洛蘭希爾捧在手中，之前失落的心間又升起淡淡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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