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責難無以成事

　　夕暮地底。

　　洞窟間幽重重，有的充斥熒光，有的昏暗漆黑，有的燭火微亮，讓人人難以琢磨。

　　幽深的地底中，兩位照夜宮弟子快速前進，他們身后似有一陣風吹過，洛蘭希爾幻化為虛幻的形態跟隨其后。

　　這地底間的道路復雜，一般人根本就難以進入不說，還會有各種危險，妖魔襲擊，窒息無光，地形崎嶇等等。

　　在暢通前進數千米后，兩人也終于遇到了阻擋。

　　“你們怎么在這里？難道不應是在外圍駐守嗎？”一位臉色陰沉照夜宮弟子站在一處寬闊的地下大廳中，這里還殘留著些許石刻和建筑殘垣，旁邊點著數盞明燈，很是光亮。

　　“我們....”那位略矮的弟子集中生智。

　　“我們想試驗下那處秘境，因為現在臨近突破了，我想在那里可能效果會好不少。”

　　理由雖然有點意外，但貌似也在情理之中，但眼前這位弟子卻不那么好說話。

　　“現在不行，鶴翎師叔交代過，等之后奪下那龍脈中樞再說。”這位弟子搖搖頭，然后又以懷疑的眼光看向二人。

　　“你們穿過這么長的距離，從外圍來到此處，就是為了這種突然的想法嗎？”他一時也沒想到兩人背叛，畢竟現在夕暮群山是他們占優。

　　見此，兩人也感到有些棘手，但一想后面那位姑奶奶可不這么好說話，于是也只得硬下頭皮，繼續述說。只是在述說的時候，兩人也開始暗自準備。

　　所謂有了第一次，也就有第二次。

　　他們既然已經背叛了照夜宮，那也就不再介意背叛這些人了。

　　正如鶴翎真人所說，凡阻我長生者，皆可殺之，不是嗎？

　　想開后，兩人也隱隱感到同伴的氣機變化，心中更加確信如此行為的正當性。

　　希望這位師兄好自為之，不要阻了我等活路。這樣想法隨即也在心中升起。

　　見此情景，這位駐扎此地的照夜宮弟子也是一聲冷笑，他也看出兩人的不不對勁了。

　　右手握住腰邊的劍柄，一道道幽火自身側浮現，其中浮現出一張張人面哭嚎之聲，讓人心生寒意。

　　洛蘭希爾在數百米的后方，靜靜感知著這一切。

　　對于那兩位受她脅迫的弟子，她心中自然有數，兩人說不上好，有著各自的缺點，也犯下了大錯，讓人難以同情。

　　可眼前這位弟子，就更讓人發指了，那一朵朵人面幽火，正是用其他生靈的魂魄碎片，看樣子，其中不少還是照夜宮的同門。

　　幽深的地下，戰斗陡然拉開，兩人一前一后，直接攻向這位駐守的內門弟子。

　　劍光瀲滟，在這地底展開，絞碎那搖曳的燭光，如驟雨般攻向那位弟子。但對方也早有防備。

　　腰身的長劍拔出，宛如毒刺紅信，刺向這位襲來的對手，空中傳來接連的細碎爆裂聲，兩人都是九幽一道的高手，虛實切換間運用無瑕，且同門較量，基本不存在信息差，比的就是硬實力。

　　眼看兩人交戰，后面那位弟子再次呼喚起惡靈于身側，在其口中的咒語不斷念涌下，周圍空氣中的那游散的魔力和瑪娜匯聚過來，不斷吸入這數道惡靈中，將其加強。

　　隨后六道宛如骷髏的幽靈于他身側環伺，這些幽靈于空中長吸一口氣，雖無風聲，但隨即無形的哀嚎聲從口中傳來，向前方呈扇形擴散。這樣的法術并非傳自照夜宮，而是他從閻羅宮遺跡中所學。

　　陡然遭遇這般沖擊，那位駐守的弟子身體一顫，從空中跌落，身體僵硬。而借著這個破綻和機會，那位持劍的弟子，一劍梟首，將其斬殺。

　　在后方靜待的洛蘭希爾看到這一幕，也感到有些心驚。不想這兩人對待行事如此果斷狠辣。

　　一般而言，除非是正面戰場上，不得不殺外，少女對于殺戮還是有些抵制的，這也是前世經歷和教育養成的下意識習慣。

　　可在當下的世界，無論東西大陸，人命其實并沒她曾經所處的社會那般貴重。

　　也即是，人命不是無價的，而是有價的，是確實可以買到，甚至整個社會，包括許多底層人自己也認為，自己的生命，并不是那么寶貴，更不敢和那些天之驕子們相提并論。

　　這也是為什么涂浩央起初對于這些有魑一族的死并不在意的原因，甚至對于王朝子民，只要死傷程度不大，也不會在他考慮范圍內。

　　人命如草芥，于荒野上生長，野火焚之，惡鳥啄之，牲畜踏之，多少豪言壯志，皆為之破滅，碾碎于塵土污泥之中。

　　世間百態哪有如此多的回轉余地，有時一步踏錯，步步皆錯。本來應該是相互扶持的同道同門，如今也不得不為了各自理由狠下殺手。

　　洛蘭希爾自后方緩緩走出，一道幽火自手中揮灑而出，將大廳中的這位死去的弟子焚燒干凈，化為灰塵。

　　“之后的路，如果再遇上如此情況，你們可暫且退卻，我自有辦法，不用再行殺戮了。”

　　“你們身上已經有了罪過，就不要再背更多的罪過了。”她默嘆一聲，心中也有些唏噓，這些照夜宮弟子，一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也是各州郡內千萬人中挑選出來的天才，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呢。

　　雖然其中有他們自找的原因，但不得不說，這個時代，還是太過荒蠻，還沒有足夠的富裕和底蘊，讓人們拔高對生命的尊重。

　　所謂，倉稟足而知禮節。

　　當大家許多生存的問題都無法解決時，就很難營造出良好的道德環境。即便這些上門弟子不用為生計發愁，但大環境如此，個體的價值觀也難不受整體風向的影響。

　　只是相比那些明目張膽的西大陸貴族，東方王朝的情況略好一些，即便一些情況也不能杜絕。但至少沒人敢公開表露自己對他人的輕賤，至少表面上，正大光明下會有所收斂，豎立自身光輝的形象。

　　畢竟，這片土地上從古至今，人們都期盼著、向往著、追尋著，那個天下大同、眾生安樂的情景。

　　太平盛世之夢，不曾斷絕，那是根植所有人心底的理想，讓無數人魂牽夢掛，為之一生奔走求索。

　　即便是涂浩央這種看似冷酷重功的官員，也無法繞開，他若真的只想上位，也未必會拒絕戴王的邀請。只是他清楚，戴王不是明君，亦不是有仁有義之人，鄙而不從罷了。

　　解決著這夕暮群山中的災厄，洛蘭希爾在逐漸看清其中一個個人的時候，也慢慢看到了這些災難背后更為深沉的底層緣由。

　　責難無以成事。

　　批評、懲罰，甚至殺死這些照夜宮弟子并不是件難事，但僅僅如此，卻不改變災難形成的底層緣由，這樣的事情就不會斷絕。

　　所謂善良、正義，也不僅僅是懲處罪人，殺死那些為禍的邪惡存在，它應該是更加強大的，強大到改變這個環境，讓那些作惡的土壤和環境逐漸消失。

　　一昧的說自己是正義的，站在高高的位置上批評他人誰都能做到，但單純的指責批評卻不告訴對方切實可行的道路的話，從中不會誕生出任何東西，就如沙灘上的城堡，潮水襲來就會消散。

　　改正意味著成就什么，而責難什么也成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