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山雨挼藍

　　下雨了。

　　洛蘭希爾坐在窗臺旁，兩手放在桌子上，下巴靠在手臂上，看著天空墜落的雨絲。稀淋淋的雨滴落在石板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窗外的天空不算明亮，但也不太暗，偶爾一些雨絲順著風吹進屋里，灑在桌子的漆面上，落在少女的露出的手臂上，帶來陣陣清涼的觸感。

　　閣樓下的院子里傳來陣陣水流聲，清澈的雨水在石板上流淌，匯聚到院子兩旁的排水溝里，然后攜帶著落葉嘩啦啦的沖向墻根的出口。

　　今天洛蘭希爾并沒有修習，也沒有看書，這倒不是最近很累，也不是厭倦，僅僅是單純的想休息了。

　　白皙纖細的手指劃過窗臺，讓洛蘭希爾感到一種清涼的濕潤。那些窗臺上濕潤的露珠在手指的滑動下，匯聚到一起，形成一個更大的露珠，然后是不規則的一小塊水。

　　普普通通的事情，她心中有淡淡的快樂飄過。然后將腦袋側靠在手臂上，看著指尖那幾個露珠相互碰撞，聚在一起。

　　水露在指尖匯聚變大，然后從窗臺滾落，墜入下方的庭院石板上，和眾多水滴一起，濺起小小的水洼，隨后混入那清澈的雨水，流向遠方。

　　心中并沒有想什么事情，僅僅是聽著那雨水流淌的聲音，就讓人感到淡淡的安寧。

　　其實對于許多普通人而言，生活中并沒有那樣戲劇化的大起大伏，更多的則是這真實而平淡的日常。

　　大家緩緩度過這熟悉的時光，偶爾在路邊發現一兩顆閃閃發光的石頭，這也就是生活中的小樂趣了。

　　屋檐的瓦片上依然傳來叮叮的雨滴聲，然后順著凹槽流下，形成一收一縮的小小雨滴，墜入這清新的雨風之中。

　　閣樓內的房間里，洛蘭希爾靠在桌子上進入安靜的小憩，偶爾一兩滴水珠落在雪白的手背上，然后順著指縫滑落，在桌面與指尖形成小小的橋梁，濕潤而清涼。

　　房間里的木架上，兩只鳥兒也靠在一起，兩腳縮在羽毛中，靜謐休憩，只是偶爾動下鳥喙，眨動幾下，似乎夢到什么好吃的。

　　選擇好修習的序列后，洛蘭希爾也逐漸進入穩定的生活作息中，平日里根據派系內的安排去聽課，下課后和其他幾位熟悉的同伴在林蔭的空地內對練一下，偶爾聽一些八卦，講最近哪些弟子身上發生的趣事。

　　在很多人眼里，死靈序列是一條不做好事的序列。因為過往的修習者很喜歡做刨墓、操弄尸體的事，以此來追求快速強大，而這樣確實讓很多普通人難以接受。

　　不過隨著最近的修習，在少女看來，這條序列也并非全是不好的地方。

　　評判某物是否為生命時，就要看它是否會死亡。

　　石頭不會死，所以也不能稱呼為生命。

　　那生命究竟是什么呢，就要看它死亡的標準是什么。

　　僅僅是肉體活著，就稱呼為生命嗎？或許也不是，對于一些智慧生物，還得看它的精神是否活著。

　　精神上的死亡，這個概念或許有些生疏，但有一句話，很多人卻聽說過，那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人的精神不是無限強韌的，也是會受傷的，這些傷來自于打壓，欺辱，壓迫，誣陷，絕望，等等。

　　當傷痕較淺時，精神可以隨著時間慢慢自愈，忘卻，恢復原樣。

　　但當傷的很深，觸及根本時，可能就會留下陰影，亦或者成為終生無法釋懷的痛苦。

　　而當傷痕不斷累積，無處釋放，最后壓倒一切時，就會造成傾塌的崩潰，讓人走向晦暗的末路。這時，或許就可以稱作精神上的死亡了。

　　和象征穩定，防護，治愈的天使序列相反，死靈序列探索的是凋零的過程，精神靈魂創傷的形成，以及生命最后的去向和末路。

　　而將尸骸改造，不過其中一小部分的分支罷了，只是這個分支發展的太好，以至于掩蓋了其他幾個方面的色彩。

　　解決問題的首要是，認識到這個問題的存在，否則一切也無從談起。

　　當洛蘭希爾對死靈序列的了解和修習加深時，她也逐漸發現了自己身上的小秘密。

　　自己的靈魂和常人相比并不太一樣呢。某天從睡夢中醒來后，少女坐在床頭如此思索著。

　　她看著自己的發絲，其末梢似乎染上了淡淡的銀色，散落在白色的睡裙上。

　　普通人的靈魂如脆弱的云霧，如果用猛烈的超凡力量沖擊，就會消散，因此失憶或者死亡。

　　超凡者會堅韌許多，宛如海綿一般，有一定的韌性，并聯系較密，可以抵御部分傷害。

　　而她的魂體就如清澈的果凍一般，或者說如透明的風一般，隨意連系，隨意散開，然后又重新聚在一起，仿佛不受沖擊的影響。

　　攤開柔軟被子上的手掌，洛蘭希爾看著自己的手心，半透明的光粒在手心浮起，如云霧般聚合，形成透明漸變的小小海浪，又化作微風消散。隨后這些半透明的微粒又聚合在一起，形成宛若琉璃的透明寶石，折射著陽光，在被子上灑下一道漸變的彩色光譜。

　　這就是死靈序列的力量嗎，真是神奇，仿佛靈魂的延伸，讓人看到另一個嶄新的世界。

　　洛蘭希爾慢慢感悟著手心這團魔力，它似乎融合了自己靈魂的部分特質，和其他序列的魔力有所不同。

　　手指輕輕揮動，這些透明的水霧光粒也隨之搖曳，在前方幻化為一副畫卷，畫卷中描繪的是一個煙花綻放的夜晚，那是埃梅納斯的冬祭晚會，自己和幾位熟悉的友人坐在一起，觀賞明月和星空的場景。

　　勒蒂絲、布曼莎、阿蓮娜、妮雅、夜靈、薇彌雅、莉莉，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在她身側言笑嫣然，吵吵鬧鬧，說著最近有趣開心的事。

　　有點想那些人了，洛蘭希爾在心中低念。

　　然后畫面再次變化，一個熟睡的女孩出現在畫卷中。

　　她有著長長的發絲，其顏色緋紅如火焰，散落在身側和鎖骨間，睜開眼睛后，眼瞳中露出單純和依賴的神情。

　　克緹去哪里了呢，少女回憶著記憶中的景色，可惜直到能想起的部分，克緹似乎還在學院里睡覺。

　　倒也不用擔心這個傻乎乎的家伙呢，她可是序列9的火焰魔女，比自己強多了。

　　擺擺頭讓自己振奮下精神，身前的發絲也隨之搖晃，洛蘭希爾從床上走下，打開一旁的衣柜，尋找起今天要穿的衣服來。

　　既然自己已經晉升到死靈序列3了，也該去問后續的修習典籍了。

　　坐在梳妝臺前，洛蘭希爾看著锃亮的銅鏡，挽起腦后的長發，扎上蕾妃莉卡送給她的淺藍絲帶，系成一個簡單的蝴蝶結，然后將發絲放下，落在姣好的腰身上。

　　今天她穿著一身藍黑的連衣裙，主體是靜謐的黑色，袖邊、裙擺、還有腰部的帶子則是舒緩的柔藍色。

　　柔藍：通‘揉藍’‘挼藍’，蓼藍草的莖葉為染材，浸揉所得即為“揉藍”。

　　在緗羽派內，穿西式衣裙的弟子也有，并不罕見，但像洛蘭希爾穿搭的如此合身的，就比較少見了。而這身衣服，也是她閑暇時自己縫制的。

　　多虧了蕾妃莉卡的教導，讓洛蘭希爾學會染色了，這樣也能做出更加符合自己心意的衣服。

　　站起回裝身體，再次照了照鏡子，打理完畢后，洛蘭希爾才走下樓。

　　今天她要去找連音師叔，詢問下后續的典籍和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