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
“嗖!…”
“嗷!!!…”
凄厲的狗叫,伴著垂死的哀鳴,響徹南方河灣的天際。風中的廝殺,也越發靠近,甚至飄來鮮血的腥味。對于這樣的氣味,長船上的武士與勇士,實在太過熟悉,他們甚至能從腥味的濃郁程度,判斷出戰場的大致規模。
“主神見證!南方的廝殺規模一定不小!肯定有幾百人,甚至千人!…”
很快,整支船隊都高度警惕起來。戰士們備弓的備弓、披甲的披甲,就連兩頭船上的獵犬,也都低低嘶叫著,似乎感受到了戰場的臨近。
“繼續向南!靠近看一看!…”
無論如何,“熱鬧”還是要看一看的。在這片危機重重、廝殺頻繁的密林北地,若是只有三五個到十幾個人,就必須事事小心,避開所有大一點的響動,半點熱鬧都不能碰。而要是有了幾十個能打的戰士,就可以走遠一點,只需要警惕大隊人馬路過的河邊灘涂,以及那些大部族才有的小型船隊,就不會出什么大事。
至于現在,兩個酋長帶了滿滿當當、足足兩百個披甲戰士,還有三艘河上移動的大船,就可以主動往“熱鬧”上湊湊,看看有沒有機會,去分上一份獵物!
什么?你說只有一個人,穿越出現在15世紀末的外東北?那么,請向送你來的仙神或者妖魔祈禱,祈禱你遇到的第一支部族,擁有足夠的糧食,并且還愿意吸納丁壯…
“咻哈!咻哈!咻哈!…”
隨著船隊的靠近,哨箭破空的刺耳嘯聲,也越發急促。馬哈阿骨打聽了片刻,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是圍獵的響箭?…至少有三種不同的哨箭,也就是有三支以上的部族參與?…這響箭的意思,是要把‘獵物’一網打盡?…”
外東北的通古斯諸部,尤其是黑龍江流域的生女真諸部,是以游獵為生的,狩獵就是他們最重要的日常生活。而各種用途的響箭,也隨之發明出來,能隔著很遠的距離,表達非常豐富的含義。
像是最主要的兩種響箭,一個是捕獵大型獵物的“哨箭”,就是在箭頭與箭身之間,加裝一個球形發聲的“骹哨”。這種骹哨劃過天空時,聲音常常凄厲恐怖,能夠恐嚇“獵物”,甚至恐嚇敵對的部族。至于另一種“骲箭”,整個箭頭都變成了發聲的“骲哨”,沒有殺傷性,響聲更為獨特,是用于示警、指揮和調度,以及大型的運動和儀式的通訊箭。
而現在,進攻方能夠如此肆無忌憚的,使用“哨箭”,就證明了一件事…
“進攻的部族來源不同,并且擁有壓倒性的實力…而防守的一方,孤立無援?…”
祖瓦羅眨著眼睛,說出心中的猜測。馬哈阿骨打點點頭,想了想,又搖頭道。
“不,不對!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進攻的部族很窮,廝殺的戰箭數量不多,而狩獵的哨箭很多…嗯,就像我們馬哈部之前一樣!…”
祖瓦羅愕然無語。但很快,兩人就無需多想了。船隊繞過河灣的密林,廝殺紛亂的戰場,就霍然呈現在眾人眼前。
只見臨河兩三里的地方,凸起一處開闊的丘陵。丘陵周圍的樹林,明顯被砍伐過,顯得稀疏不少。而在丘陵的上面,正佇立一處規模不小的營寨。木石的柵墻粗粗圍攏成一個方形,似乎還有一部分是堅固的磚墻。
“咦!這處營寨周圍,也有稗田!他們有糧食,肯定有不少糧食!”
“奇怪!這營寨的樣式,好像在哪里見過?…還有磚砌的瞭望塔?這是本地的部族,能修建出來的寨子嗎?…”
看到營寨的樣子,馬哈阿骨打與祖瓦羅同時面露驚訝。不過兩人的關注點,則完全不一樣。
馬哈阿骨打第一眼關注到的,就是營寨周圍的大片稗田。那些稗田郁郁蔥蔥,如同雜草似的。南邊向陽的一片,只剩下了半茬,明顯已經收獲過了。至于北邊向陰的一片,則似乎沒收完,眼下正冒著煙霧,也不知是哪一方放的火。
至于祖瓦羅的視線,則停留在營寨廝殺的寨墻,還有寨墻內磚石的瞭望塔上。這些建筑的樣式,讓他感到了一種熟悉,就像曾經在奴兒干遺址上見過的那樣…
“這是南方大明的寨子!不,不對!是他們修的寨子,撤走后留給了本地的部族!嗯,還留下了些鐵制的盔甲和兵器!…”
祖瓦羅眺拿起神目鏡,眺望著廝殺的戰場,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主神啊!這廝殺的情形…防守的部族,哪怕有這么堅固的寨子,恐怕也要守不住了!…”
進攻的一方數量眾多,粗粗估算,恐怕有八九百戰丁。他們分成三個不同的隊伍,有著三種涂鴉般的皮革戰旗,好像是一顆樹、一頭野豬、還有一只鳥,估計代表三個大部落。他們沒有象征身份的戰衣或者帽子,但那條粗長保暖的大辮子,那些簡陋巨大的戰弓骨箭,還有身上層層包裹的破爛皮裘…都表明了他們的身份,是從北方南下的“野人女真”!
“吼!嗷!吼!…”
“射!殺!打下寨子,吃飽肚子!…”
“誰先爬上寨墻!誰先吃飽,先睡女人!…”
“吼!…”
進攻的生女真部族們,發出野獸般饑餓的咆哮,從三面進行著圍攻,不斷攀爬沖擊著那座營寨。他們似乎不懼死亡,哪怕被寨墻上的部族射中、戳死,也沒有絲毫退縮的跡象!
更為可怕的是,他們并非如野獸般胡亂的進攻。他們的進攻方式,帶著強烈的狩獵特點,有著野獸般的敏銳與直覺。大隊的野人弓手分散開來,逼近寨墻周圍,高高舉起手中的大弓,投矛一樣的射出一支支狩獵的重箭!他們的箭法極為精準凌厲,不時貫倒寨墻上射擊的弓手!而那粗大的箭矢一旦射中,就無需救治傷員,因為必死無疑!
至于防守的一方,則明顯人數上要少上許多。哪怕算上寨墻上的女人、老人,估計也不過四百人,只有進攻方的一半。而其中能打的部族戰士,大約有一百多個,手里握著不少的鐵刀鐵矛,少部分人還有鐵甲。他們在寨墻上探著身子,拼命射出一只又一只的箭矢,甚至連最為珍貴的鐵箭,都一股腦的射了出去。而那些部族戰士最醒目的身體特征,就是…
“阿骨打!這些部族是什么人?他們為什么剃光了前半邊腦門的頭發,僅僅在后半邊腦袋上,留著一種奇怪的細長辮子,就像老鼠的尾巴?…這發型真奇怪!他們也是你們的同族嗎?”
“哈哈,原來是他們!他們是種地為主、狩獵比較少的南方部族,不太能打!…嗯,他們和我們說的話一樣,長得也差不多,應該也是同族吧!…”
馬哈阿骨打瞇起眼睛看了片刻,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眼中則放出貪婪的渴望。
“鐵甲鐵矛鐵箭…看得出來,他們真的很富啊!…該死!這樣的肥鹿,怎么別的部族先發現了!…”
這寨子里的部族一目了然,正是更為富庶、更不能打的南方熟女真!至于這些人手中的鐵矛盔甲,甚至包括這個堅固的寨子,則毫無疑問,也是那個撤走的大明,留給他們的遺產!
“圍攻的部族已經爬上了寨墻,這些人守不住了!…該死!這樣富庶的寨子,里面一定有很多糧食,很多鐵器布匹,會有好多頭馬,甚至會有養肥吃的豬和雞!…”
“祖!我們靠岸下船吧!見到獵物的部族,都要按照實力,來分配看到的收益!我們既然遇上了其他部族的圍獵,不管多少,也要擺明了弓矛,分上一份肉!…”
面對馬哈阿骨打的勸說,祖瓦羅眼神閃動了會,還是搖了搖頭。對他來說,不管是糧食、布匹,還是鐵甲、鐵兵,都能用“不值錢的黃金”,從和人那里大量換到。這種紛亂的戰局,上千人規模的廝殺,還都是能打的生女真蠻子,他可并不想冒著折損本部武士的風險,貿然參與其中。
“阿骨打,再等等!我們先不插手…等這些部族打完了,派人來接觸的時候…再看一看,能不能用船上的物資,換些俘虜的丁壯人口…”
“.祖!你這種小心翼翼的樣子,真是一點沒有老虎的勇氣,不像個北地勇猛的酋長!…”
“咳!阿骨打,我本來也不是酋長,我是薩滿祭司來著…”
兩人剛說了幾句,廝殺的戰場上,卻又起了新的變化。河邊的船隊看到了戰場,戰場上的部族,也注意到了河邊的大船。
“嗖咻!嗖咻!…”
很快,兩只警告的“骲箭”射上天空,圍攻的部族勇士明顯頓了頓。然后不一會,就有一百多后備的部族戰士分出來,向著河邊警惕。
“哈!這響箭的意思…是警告我們不要插手啊!…”
馬哈阿骨打咧嘴一笑,臉上顯露出猛虎般的猙獰與兇狠。而就在這時候,在圍攻中苦苦支撐、已經被登上寨墻的寨子中,也驟然起了變化!
只見后寨的一道寨門猛然打開,九個騎馬的熟女真騎兵,急促的沖向圍攻的部族戰兵。在折了三個人后,六個騎兵終于突破了圍攏的部族,在對方派出騎兵追擊前,奮力地向著河邊的船隊沖來!
“噠噠!噠噠噠!…”
為首的熟女真酋長一騎絕塵,滿懷著絕處逢生的希望,用力抽打著馬屁股,竭力奔到了河灘上。隨后,他瞪大眼睛,從懷中掏出一塊銅印,高舉在手掌上,向著河邊的三艘大船,還有大船上披甲的武士們求援。他先是用遼東口音的滿語喊了一遍,又換成生疏奇怪的遼東官話,焦急的高喊道!
“圣皇帝在上!這支船隊,是哪位都指揮使大人在此?!我是哈兒蠻衛都指揮使僉事阿力!還請船上的大人速速發兵,救救我哈兒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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