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轟…咔嚓!…”
馬恩大部落的海岸邊,一門打磨銹跡、擦拭干凈、剛剛試射完的8磅長管炮,正冒著淡淡的青煙。而在炮口對著的樹叢中,正揚起一陣塵土。一顆高大的愈瘡樹,直接被沉重的石彈擊中,枝斷干折,打成了兩截!
“主神啊!這門邪魔法器的威力,竟然這么強?!”
“先祖和大神靈啊!這么粗的愈傷木,斧頭都要砍半天…竟然被雷霆的法器,一擊打斷了?!”
“阿伊!樹脂流出來了!好東西,能治病!拿碗收集!…”
看到8磅“重炮”轟擊的效果,圍觀的泰諾民兵驚呼連連,就連王國武士們也都目瞪口呆,隱隱流露畏色。這門長管法器的威力,明顯超乎了想象,是王國虎蹲炮與鷹炮的好幾倍!
而幾個本地的部落民喊叫了會,就忍著畏懼,拿著陶碗、木碗,去收集這顆折斷的愈瘡樹的樹脂。
這種加勒比海特產的樹木,又被本地部族叫做“愈傷木”。它出產的樹脂中有著很強的消炎抗菌效果,能治療海邊部族常見的受傷感染、關節風濕、腸胃炎,嗯,也能治療美洲原住民們抗性很強的梅毒。
“好!很好!主神庇佑的好!老海龜,你帶領的采珠隊伍,做的很好!你有著主神的賜福,有人常人難及的本領,沾染著深海的神性…我會組建一支專門的潛水隊伍,直接隸屬于東海祭司團。潛水隊暫定十個人,就由你來當隊頭!…”
“阿?…咿!…阿巴!…”
年輕祭司修貓鷹面露親切笑容,比劃著手勢,把跪倒磕頭、口中咿呀的老海龜扶起。由于常年的潛水,老海龜的皮膚粗糙又慘白,形成了特殊的角質,摸起來,就像一塊塊泛白的老樹皮。
“茶波,你打撈出了邪魔法器,也是大功一件!不管是珍珠寶石,還是田地屋舍,神廟的賞賜絕不會少!…什么?你要這門又粗又長的大雷霆法器,安在你的船上?…嗯…這我可做不了主,得讓托馬特總祭司來決定,這門法器究竟安排到哪里…”
修貓鷹笑著,又和紅發船長茶波聊了幾句,這才看向默不作聲、微微帶笑的貴族學者、祭司學徒馬丁。他沉吟了會,拍了拍馬丁的肩膀,笑著表揚道。
“阿丁,你設計的這個‘潛水鐘’和‘繩索滑輪’,確實起到了奇效。我會向托馬特總祭司寫信,表明你的功績!至于獎賞,我看你很喜歡珍珠,就賞你兩斤珍珠吧!你可以吩咐身邊護衛的武士,拿去做成項鏈或者飾品…”
“感謝您!慷慨的貓鷹神父,偉大先知的兄弟!…”
學者馬丁低下頭,恭恭敬敬,行了個正式的禮節。他知曉這位“海地神父”的地位,大致相當于天主世界的教區主教。
而更為重要的,則是這位主教的“兄長”,是土人王國的“樞機主教”,一位在活著的時候,就已經“封圣的先知”,一位不可思議、真正具有法力的“魔鬼使徒”!
是的,在學者馬丁此刻的心中,修洛特的形象,就是天主信仰中的“晨星”,魔鬼撒旦路西法!尤其是對方的封號,還是“死亡與新生的神”、“護衛太陽的晨星”,這與路西法不能說非常相似,只能說一模一樣!…
當馬丁第一次知曉,這位神秘強大的“魔鬼使徒”,竟然早在數年前,就預言了他們的到來,并且提前派出了數百戰士,在群島守候等待,甚至伏擊了哥倫布的船隊后,那種極度的震撼啊,簡直無以言說…
他先是渾身顫抖,不可置信、無法相信、難以置信!然后,在無法否認、反復驗證的預言現實前,他對于上主的信仰,終于徹底動搖,倒向了心中的魔鬼!
“仁慈的上主啊!祂的神跡早已遠去,神子的救贖也遠隔千年,走向了末日審判前的崩壞…而眼下的教廷,眼下的各地紅衣主教們,都已經失去了古代圣人們的神性,甚至連神職者們寶貴的品德,都全部消失殆盡…”
“而魔鬼的力量籠罩世界,不僅籠罩邪惡的南方大陸,還籠罩著無盡的西海…一位活著的、能夠預言的魔鬼使徒,竟然又一次,在我的面前出現了!”
“魔鬼的觸手纏繞住了我!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又如何抵擋靈魂的侵染?面對強大的魔鬼力量,我又怎么能,不低頭呢?…”
“主啊!不是我馬丁不夠虔誠,而是魔鬼們太過強大,還為我刻下了魔鬼的徽記,喂我喝下了魔鬼的藥水啊!…從今以后,我不再是信仰上主的馬丁,而只能做融入魔鬼的阿丁了…”
神廟中的馬丁畏懼顫抖過,彷徨遲疑過,也煎熬不安過。但所有的一切掙扎,都在黑暗的神煙與圣水中,在魔鬼的預言與指引下,在祭司們的教導與儀式里,漸漸融化消失,連同著他“墮落魔鬼”的靈魂。
最后,他終于打開托馬特給他的“魔鬼之書”,讀起“魔鬼褻瀆的經文”,讀起“象征魔鬼力量的預言”,還有那最后一本“瘟疫之書”…而當一個月后,他再次從神廟中走出,已經徹底改頭換面,變成了一位戴著羽冠的祭司學徒了…
此時此刻,曾經的回憶在腦海前閃現,就像籠罩過去的黑紗。學者馬丁清楚的明白,他已經回不去了,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回不去天主的世界了!而無論黑暗還是光明,他現在只有一條深淵的長路可走,那就是“魔鬼部族”的祭司之路!
“主神庇佑!阿丁,你懂得很多,也會做出許多有用的工具。像是測量星星角度的‘角尺’,測量準確時間的‘沙漏’…這些你掌握的‘東海知識和記憶’…嗯,我之前說過的,你有沒有興趣收幾個學徒,好好教上一教?…”
“啊,維齊洛波庇佑!尊敬的貓鷹神父,我愿意為‘神’奉獻,教授一些來自學院的知識…只是,這些知識包含大量的數學計算,需要學的人,有很好的數學功底。或者是六七歲聰明的孩子,從小的時候,開始一點點教起…至于那些強壯的武士,可能更擅長握刀拿弓…”
“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再寫一封信,讓黑狼元帥,從瑪雅之地,選一些不錯的瑪雅少年學徒來…至于在這里,你就先教一批六七歲的孩童,然后從中選出四個最聰明的,作為你的跟班學徒,帶在身邊教導…什么,你問性別?嗯,男孩女孩都行!…”
修貓鷹三言兩語,就把馬丁教學的事定了下來。隨后,他又看了眼那門閃亮粗黑的8磅炮,神情嚴肅的,對學者馬丁詢問道。
“阿丁,這次‘波爾圖大部落’的探索船隊,被我們俘虜的一艘,逃走了一艘,不知道會不會活著返回…按照你的認知,下一批波爾圖船隊,會在什么時候出現?他們的規模,又會有多大?…”
“貓鷹神父,葡萄牙王國已經知曉了西方新航路的消息,知曉了這里與東方的關聯。葡萄牙國王若昂二世一向雄才大略,他絕不會放過西方新航路,就像他扣押哥倫布的決定一樣!”
學者馬丁摸了摸刻意剃光胡須的下巴,謹慎的思考了會。他其實對“強大的湖中王國”,認知的非常模糊。
他理性上覺得,這應該不是西潘古,更不是印度。但至于這個土人王國,究竟是什么東方國度,為什么會使用方塊字?他有著很多矛盾的猜想,但都缺乏更多的信息。最終,他只能歸咎于魔鬼信仰,歸咎于傳說中,“創造文字”的“魔鬼使徒”。
“貓鷹神父,無論布魯諾船長能不能活著回去,葡萄牙王國的第二批探索船隊,都會在今年的九月十月啟航!…”
“按照葡萄牙人的習慣,他們會繼續謹慎的偵查,摸清各部族的關系,畫出航海的地圖,再尋求建立一處安全的據點…不一定會在這片‘危險’的群島海域,可能會在更安全的南方、東南,甚至在綠色林海的南方大陸…”
“同樣,他們第二批船隊的人手,也不會太多。如果布魯諾沒有帶回消息,可能還是兩條先鋒探索船。如果布魯諾回去了,則會多派些船和士兵,比如三五條船、一兩百人…但那樣也就到頂了!”
“葡萄牙王國的力量畢竟有限,又是兩路探索。眼下,他們已經把主要的海軍力量,都投向了南方大陸。對于大西洋新航路雖然重視,但他們能一次性拿出來的人手,其實不多…”
“而更值得警惕的,應該是卡斯蒂利亞王國!他們也聽聞了大西洋新航路的消息,無論哥倫布是否被釋放,他們的船隊都會再次出發。至于時間,不是今年秋天就是明年秋天。并且,他們的第二批船隊,一定會人數眾多!后面還會有第三批、第四批!”
“哦?!堡壘大部落會大舉前來?最遲是明年秋天?”
聞言,修貓鷹若有所思。他想到了兄長修洛特的預言,確實把這個堡壘大部落,視為最危險的敵人。不僅僅是因為這些人窮兇極惡、殺戮殘忍,對于黃金財富不擇手段。還因為對方大舉前來,各種罪犯人渣都塞上船后,必定會帶來可怕的“疾病”,播撒死亡的“大瘟疫”!
“阿丁,你確定嗎?”
“我很肯定!必然如此!”
“主神見證!為什么?”
“維齊洛波見證!卡斯蒂利亞人必然會大舉前來,并且把破產的圣戰騎士們、傭兵們,源源不斷地塞上船運來!…”
這一刻,學者馬丁斬釘截鐵,望著遼闊的海面,以一個貴族學者的見識,篤定的講述著天主世界的真實。
“因為,卡斯蒂利亞王國已經瀕臨破產,養不活這些成千上萬,只會殺人放火、不會種地放牧的圣戰軍了!…”
“與其讓他們在已經征服的格蘭納達腹地燒殺劫掠,搶奪卡斯蒂利亞領主們的財富,制造混亂與破壞,影響王國的稅收…”
“不如讓他們出海來探索劫掠!他們若是能搶回海外的財富,回去就能給教會還賬,給卡斯蒂利亞王國交稅。他們若是什么都搶不回,死在大海深處…那上主…咳…主神庇佑!也能少一份麻煩!”
“所以,他們就是卡斯蒂利亞王國的獵狗與刀,活著就必須要捕到獵物、必須去殺人的!…”
“獵狗與刀?原來如此…看來,明年的神戰廝殺,會比今年的規模更大啊!…”
修貓鷹皺起眉頭,看向東方的天際。夕陽日暮,映出漫天的紅彩,就像無盡的血光。這血色看著很遠,卻終究會近在眼前。而他,就在血色的第一線 注:這里的愈傷木是GuaiacumofficinaleL.蒺藜科愈瘡木屬植物,常綠闊葉喬木。屬于加勒比海特產樹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