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斤黃金!!獨臂的鐵田宗義,竟然換回了二十斤黃金?!…”
“佛祖啊!換算成糧食的話,這個老匠人,竟然值2700石米?他一個人,就比得上一百個武士的歲入?”
“啊!金燦燦的黃金,閃亮的黃金,引動人心的黃金!…止觀,止觀!”
沉甸甸的黃金背在身上,像是金色的幻夢,直壓得森野清抬不起腰。他先是一陣狂喜,目眩神迷了片刻,才趕緊用精深的佛法修為,止住翻涌的貪婪。隨后,他立刻把“影響佛法的禍害”,那個裝滿黃金的竹簍,交給松下象二郎,讓對方趕緊送回船上。
“南無三!若能轉物,則同如來;若被物轉,斯為輪回…止觀!…”
黃金離手,森野清默念片刻經文,再抬起頭時,雙眼已經重歸清明。他能在京都的眾多貴人中周旋,做下米屋的大生意,自然是心思如電的人物!而他也最擅長揣摩人心,只是略一思索,就有些品出味來了。
“佛祖照見人心!…黃金酋長多拿出這十塊黃金,似乎不是給我看的,而好像是…給鐵田宗義看的?對于一個買回的匠人,按理說應該看成任意使喚的奴仆一樣,可黃金酋長竟然如此尊重,就像尊敬一位貴人?…奇怪,真是奇怪!”
森野清若有所思,看向老匠鐵田宗義。只見這個殘廢的老匠人,剛才介紹鍛打時滔滔不絕,眼下卻抿著嘴,默默低頭擦了擦眼角。然后,他什么都沒有說,唯獨向著祖瓦羅,深深地鞠躬行禮!
“主神庇佑!不用行這樣的大禮!等以后到了王國,您的地位…嗯…塔米草,你先帶這位鐵匠大宗師,去船艙內歇息吧!…”
“是!隊長!…”
武士隊長塔米草扶著老匠鐵田宗義,就要往船上去。鐵田宗義連忙轉過頭,看向了工匠人群。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招手道。
“鐵錘!把鈴兒她們都帶過來!”
隨著這一聲召喚,五個年紀不大的鐵匠學徒,還有鐵田宗義的兩個孫女,就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森野清眼神閃動,一邊看著這邊的情形,一邊笑著道。
“尊敬的黃金酋長…這次前來,我仔細選出了一名宗師大匠,七個資深工匠…他們每個人,都跟著幾個學徒家眷…按照您和蠣崎家主的約定,工匠和學徒,都該看技藝給價!…”
“不過,您剛才給的黃金實在太多了!這五個鐵匠學徒,我就不和您算了,就當是結個善緣…佛祖慈悲,愿他們在山靼之地,重新安家立身,用自己的手藝,修得今生的福報!…”
聽到森野清主動減免金額,祖瓦羅很有些驚訝。這個所謂的“京都大商人”,明明也對黃金喜歡的緊,卻能壓制住心中的貪婪。無論格局、氣度還是能力,他明顯比之前的蠣崎光廣,要厲害上許多!
“嗯…你不錯,很不錯!”
祖瓦羅深深看了森野清一眼,才笑著說。
“朋友,把你說的七個‘資深工匠’,都一一帶過來吧!只要他們有真正的技藝,我就會像之前和蠣崎光廣兄弟說的那樣,按五塊金符一位收人!…”“好!爽快!…”
森野清輕輕拍了拍手,就有僧兵帶了七人前來。
“這一位,是近江信樂燒的資深陶匠,喚作‘燒陶信郎’。他不僅擅長燒制水罐、儲米大罐,還會建造登窯和穴窯!而他最拿手的本事,就是調配粘土,繪刻勾勒,在陶器表面燒出彩紋!…”
“資深陶匠?攀登在上面,和挖在下面的窯?信樂燒?彩陶?…”
聽著翻譯努力的講解和比劃,祖瓦羅摸了摸下巴,招手讓去年來的陶工一郎過去,試一試對方的水平。而雙方只是對話了片刻,陶工一郎就向燒陶信郎低頭行了一禮,然后回來老實稟告道。
“大酋長,這是有師承的近江上匠,比我這樣的普通工匠,有本事多了。他說的‘登窯和穴窯’,登窯是沿著山坡修的多室窯口,大批燒普通陶器的;穴窯是斜挖在地下,專門燒精品彩陶的。至于他還提到的‘火土相和’、‘窯變生彩’…是說燒彩陶的奧秘。我聽不大懂,但肯定很厲害!…”
“噢!會建各種窯口,會燒彩色的陶器?…這燒陶的水平,應該比聯盟和王國的,都要強些吧?…”
祖瓦羅想了想,又打量了會惶恐不安的燒陶信郎,再一次拍了拍虎奴。
“虎奴,拿五塊金符出來!給戴帽子的!…”
“啪!…”
又是五塊金符,拍在了森野清面前。這位京都大商人摸了摸鼻子,恭敬行了一禮,才吩咐道。
“象二郎!收好黃金!…那四個陶工學徒和家眷也都放行!黃金酋長豪爽,我同樣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后面的學徒家眷,都不要攔著!…”
“來人,再請三位木工大匠過來!”
在最初的建立互信后,雙方的交易,也開始變得爽快了起來。森野清拍了拍手,三名木工大匠就拘謹的站成一排,都盯著自己的腳尖,不敢看對面一幫“兇神惡煞”的山靼蠻人。
這三位木工大匠,第一個叫“車木貞吉”。顧名思義,是個會制作“車”的。而和國馬車很少,他做得最多的,還是貴人出行的“牛車”。當然,普通的木質家具、木制農具,還有鄉間巫祭時用的木偶,車木貞吉也都很擅長。
車木貞吉背后的竹筐里,就有一個小木偶,有著非常靈活的“頭、手和腳”。如果遇到鄉里節慶的日子,他還會兼職表演一段“木偶戲”,與鄉間的“巫女”,甚至是町市的“游僧”合作。這種表演賺錢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維持他在鄉間地頭的地位,這樣才不會被各種各樣的浪人或者惡黨敲詐。
“木偶戲?聽起來很有意思啊!…主神的祭典、神廟的集會上,也確實需要更多的娛樂活動!總不能,天天舉行血祭吧?陛下都在王國內明令限制了…”
雖然沒有看到車木貞吉做木工活,但聽對方擺弄活靈活現的木偶,唱了幾句聽不懂的順口俚歌后,祖瓦羅便爽快的掏了黃金。
第二位木工大匠,叫“刻木善手”,是個雕塑佛像的木刻工。他膽戰心驚的比劃了會,先是掏出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小佛像,遞給“山靼酋長老爺”。然后,他又滿臉堆笑,表示要給祖瓦羅刻個木雕,像拜佛一樣天天拜…
“不要拜我,你要拜主神!嗯,擅長刻像?…這是神廟里需要的人才!…”
祖瓦羅打量了會“刻木善手”的雙手,看到了厚厚的老繭、各種雕刻留下的傷疤。然而,他又看了看對方的木工簍子,里面亂七八糟,裝著大大小小的鑿子、刻刀、刮刀、銼刀和鋸子,至少工具夠多。
“虎奴!給錢!…”
“啪!…”
第三位木工大匠,話很少,臉上也都是愁苦的神色。他名叫“屋筑次郎”,據說是近江的“筑屋好手”,但已經好幾年沒修過房子,反而修了不少的寨子和溝墻。
這幾年京畿亂戰,各種慘像層出不絕。屋筑次郎的悲慘經歷,就是戰亂的縮影。他先是在町市的家中,被六角家的武士,抓去修筑防御工事。接著,六角家被幕府大軍攻破,他差點就被西國來的武士們一刀砍了!
不過,技術人才的身份保住了他,讓他成為了幕府軍的匠人。將軍一直打仗不停,他也跟著幕府軍到處跑,修筑各種寨子和營地,眼看是要累死的節奏。直到細川政元政變,幕府軍一朝星散,他才帶著幾個同樣的經歷的修筑匠人,僥幸逃回老家。
結果回去一看,近江的老家,早就被亂軍燒沒了!妻子兒子都死了,被僧人收葬在亂葬崗里。他心如死灰,渾渾噩噩,帶著同樣家破人亡的兩個修筑匠人,去往加賀一向宗的地盤,想著為死去的家人,求得“真言超度”…誰知道,半路又被天臺宗的僧人,帶著僧兵截了,還一口氣運到了蝦夷!…
“嗯,你經歷過南邊很大的戰爭?會復雜修筑防御的工事?…什么樣的工事?…”
“啊?山靼蠻…大人…打仗得…修壘、修臺、修塀、修溝、修堤…”
屋筑次郎有些結巴,也不知道是緊張害怕,還是天生這樣。他努力比劃著,講述著京畿戰場上的情形,雖然是匠人的視角,卻讓祖瓦羅眼神閃動。
“什么?為了避免騎兵沖鋒,要挖出坑坑洼洼的坑洞?在高處設臺,長期留駐十幾個射手?挖掘壕溝,引出河流,圍繞重要的營壘?修筑帶孔的矮墻和木塀,然后在后面射箭?還有半高的柵欄,后面再修一道堤,讓長槍武士居高臨下的戳刺?…”
“主神啊!這些南方和人的戰爭技術…怎么好像比聯盟與王國,還要復雜、成熟許多?…果然,越是往南,那些強大的農耕大部落,就越不好惹…等等!這個和國商人,帶這么一個大匠過來,又有意的引導話題…這是在暗暗提醒我,他們不好惹嗎?…”
祖瓦羅摸著下巴,沉吟不語。而后,他若有所覺,看了眼笑意吟吟、又一次“扯出虎皮”的大商人森野清,撇嘴道。
“虎奴!拿五塊帶繩的金符!”
“大酋長?…”
“給我的朋友,和人部落的大商人,親手戴上!”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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