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啊!這絕不可能!貪婪的山靼部族,你們后面的條件,蠣崎氏不可能答應!”
“和人的首領,我們的大酋長說了!如果你們拒絕的話,他就邀請阿伊努全部的五支氏族,舉行一場盛大的血祭!”
蝦夷富士山下的營地中,“山靼使者”鹿狡狐梗著脖子,瞪著面前的和人大酋,口中是毫不掩飾的威脅。
“我們會搭起祭臺,把你們的俘虜推上去,全部殺死獻祭給大神靈!然后,大酋長會邀請整座大島上的五支阿伊努氏族,舉起數以千計的戰士,一起南下和人地,把你們的部落搶個精光!…”
“該死的山靼蠻子!我殺了你!…”
“來啊!神鹿見證,你就是砍下我的腦袋,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這一刻,面對山靼人現實的威脅,蠣崎義廣漲紅了臉,出離的憤怒了起來。他深深的明白這份威脅的份量,甚至比說出這個威脅的山靼使者,還要清楚這份威脅的可怕!
如果真的讓對方舉行什么“血祭”,當著無數蝦夷酋長的面,殺死了本家的家老和家臣,并裹挾著數千蝦夷部族南下…那蠣崎氏威壓了四十年,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對蝦夷各部的統治與影響力,恐怕會瞬間灰飛煙滅。而蠣崎氏在蝦夷地的存亡,也會迎來一場生死危機的颶風大浪!
最更可怕的是,作為引發失敗的始作俑者,他蠣崎義廣的武家聲譽,會被徹底的毀滅。到時候,等這場驚濤駭浪過去,別說什么蠣崎氏家主的繼承權了。恐怕他最好的結局,就算不是被逼著切腹自殺謝罪,也要被迫去寺社里,一輩子出家為僧…
“山靼人的使者!你這不僅是在激怒我們蠣崎氏,激怒我們的主家安東氏,更是在激怒掌管關東各國的古河公方,甚至是整個幕府!…”
然而,蠣崎義廣是合格的政治繼承人。面對山靼人的威脅,他瞬間紅了眼睛,卻沒有露出一點怯意。他直接站起身,像是一只兇狠的野豬,一邊憤怒的咆哮著,一邊反過來威脅道。
“該死的山靼人!你們如果真的引蝦夷人南下,劫掠和人地…我們會立刻向強大的盟友南部氏、主家安東氏,以及父親效力過的古河公方求援!到時候,會有數千甚至上萬的武士渡海而來!他們不僅會徹底掃蕩整個蝦夷地,把你們的蝦夷盟友徹底剿滅…更會把你們,這支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山靼部族,盡數斬殺殆盡,拋入無盡的極北大海!…”
“嗯?南方強大的和人部落,會支援你們,派出數千援軍,掃蕩整個茅希利大島?…”
聽到北余族人哆哆嗦嗦的翻譯,鹿狡狐皺了皺眉。這些阿伊努盟友,在面對和人時,也太不硬氣了,好像被打怕了一樣。他暗暗搖頭,回憶起大酋長的吩咐,認真回答道。
“和人的大酋長!如果你們真的能喊來幾千部落援軍,像黑熊一樣兇猛地撲咬而來…那我們確實只能坐船離開,暫避你們鋒利的爪牙!但是,你嚇不到我們,也根本傷不到我們,我們會像是狼一樣靈活,也像狼一樣盯著你們…這片貧瘠的蝦夷地,根本養不活那么多善戰的部族勇士!所以,你們和人的大軍,根本無法在這里停留太久…”
“至于我們的阿伊努盟友,我們會在離開的時候,把北余氏族也暫時帶走。至于其他氏族,就隨你們掃蕩去吧,與我們的部落無關!…而等上數月半年的,甚至等上一年后,等到你們的大軍離開,我們還是會繼續南下,繼續劫掠你們和人的領地!…”
“就是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這片領地上的和人氏族,究竟還是不是你們這一支了?…”
“啊!佛祖啊?山靼人會先坐船離開,然后在不知什么時候,又一次突然冒出來,南下和人地劫掠?混蛋,真是卑鄙!比蝦夷人卑鄙無恥十倍!…”
聽到這樣出乎意料的回答,蠣崎義廣咬碎了牙,腦袋都在嗡嗡的疼。和人在面對大島上的蝦夷人時,從來都是占盡上風,根本不會遇到這樣棘手的問題。
這種打不過就跑的卑鄙習性,這種暗地里偷襲的無恥戰法,果然是游牧的山靼部族!面對來去如風的山靼部族,哪怕蠣崎氏付出巨大的政治代價,召喚了海峽對面的援軍,也根本無法一鼓作氣地解決對手,只會留下無窮無盡的麻煩與后患…
可山靼人索要的巨額贖金和許多工匠,蠣崎氏又怎么可能拿的出來?哪怕拿出了這一次,又怎么能保證,這些貪婪的山靼人,不會再索要第二次?
蠣崎義廣深吸口氣,沉默了許久后,才有些苦澀的妥協道。
“山靼人的使者!讓我們張開環抱,帶著誠意,開誠布公的談一談吧!…你們要的財物與牲口,我們有的能拿出來部分,有的可以多拿出些,而有的實在是沒辦法…”
“鐵器我們能拿出部分,米酒可以全部湊齊,大米可以多給一倍…母馬和耕牛,也只能拿出部分。至于羊和家豬,蝦夷地是沒有的,整個奧羽都少。而條件上寫的什么‘驢’?我只是在書里見過,從沒親眼看到過,整個奧羽就沒有驢…至于雞鴨鵝都好說,雖然寺社有禁令,但蝦夷地還是會養,甚至可以多給些…”
“而除了這些財物和牲口…你們索要的匠師,蠣崎氏也是很難拿出來的,更不可能有這么多!至少以我的權力,無法做出這樣的決斷。實際上,沒有任何一個氏族,會隨意交出這樣重要的職人。這些資深職人,不僅是城下町最寶貴的財富,更是創造財富的果樹!他們的地位,并不遜色于你們俘虜的武士。除非我用普通的學徒來糊弄你們。但這些技藝,你們一試就知道,做不了假的…”
蠣崎義廣注視著山靼使者的眼睛,臉上滿是誠摯。和人下層的武家,總是如此的務實,如此的底線靈活,并不會把臉面和道德看的太重。他們一旦發現無法用武力達成目的,就立刻會變成真誠的、可以談判的“朋友”,尤其是在這偏遠的蝦夷地。
而蠣崎義廣只說匠師難找,卻又提到了學徒,還有意無意的沒有提條件中的農人…這就是在暗示山靼人的使者,學徒和農人,都是可以談的!只是要換個單獨的場合…
可惜,這一番和人委婉的暗示,這一番用心良苦的“媚眼”,狡猾又淳樸的鹿部獵手鹿狡狐,卻是根本無法領會的。他皺起眉頭,扯了扯自己頭發上的小辮,又回憶了會大酋長的吩咐,還是認真的搖了搖頭。
“大酋長說了!這些條件,一個都不能少!這些財物、牲口和匠人,我們都要,并且越多越好!…”
“該死!貪婪的山靼人!…”
在蠣崎義廣憤怒的注視下,鹿狡狐想了想,又把手深入懷中,老實的補充道。
“大酋長還說,你們一個部落,估計湊不齊這么多東西,但肯定有弄來這些東西的渠道!…而只要你們能把貨物、牲口和匠人帶來,無論是偷的、搶的還是騙來的…他都會有部落的特產給你們,作為給你們的好處!…”
“偷、搶和騙?該死!你這個卑劣的山靼人,竟然敢污蔑我們蠣崎氏的家名!該死!我要砍了你…嗯?嗯!這是?!這是!!…”
剎那間,蠣崎義廣睜大了眼睛。而那閃耀的金光,就這樣映在他的眸子里,像是某種扭曲人心的力量。他吃驚的注視著山靼使者的手,注視著那金光的來源。然后,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掌,接過對方給來的一塊金色護符…一塊沉甸甸的、足足一斤重的、像是黃金材質的護符!
“這?…這!…這重量?這硬度?…這難道是?…難道是?!…”
“不錯!大酋長說了!這就是我們部族的特產,大神靈賜予我們的黃金!…”
“啊!足足一斤重的黃金!!…”
“對頭!這就是大酋長給你的誠意!那什么,哦,定金!…”
鹿狡狐咧嘴一笑,像是一頭憨厚的駝鹿,又像是一只偷了狐貍的灰狼。他看著狡猾的和人大酋長,終于目眩神迷,終于滿臉震撼與貪婪的,落入了獵人的陷阱…他這才看似淳樸的,笑著重復起大酋長的條件。而這一次,翻譯的話落在蠣崎義廣的耳中,卻一點也不再刺耳,反而充滿了令人心神動搖的誘惑。
“大神靈見證!和人的大酋長!只要你們能把貨物、牲口和匠人帶來,無論是偷、搶還是騙…我們不僅會把俘虜都還給你,還會用我們部族的特產,用十足的黃金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