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啊!按照陛下的神啟,只要越過‘女真部落聯盟’的領地,就能抵達‘朝鮮部落聯盟’,以及‘大明漢部落大聯盟’…那么,寒沼部大酋長口中的‘索倫山靼各部’,應該就是‘女真部落聯盟’的組成部族?可為什么這些女真部落,竟然會如此混亂?…”
祖瓦羅微微皺眉,陷入長久的沉思。他自然不會輕信寒沼大酋長的話,必定是要去海峽對面的西海大陸,親自貿易查探一番的。但同時,他也把心中的警惕提到最高,壓制了內心深處,不時涌起的冒險沖動。
“大酋長說的不錯!直接南下,穿過不知道多遠的山靼海岸,經過不知道多少個山靼部落,徑直去往‘朝鮮部落聯盟’交易,還不知道對方的反應…那委實是有去無回、太過冒險了!…雖然,他似乎并不知道朝鮮部落的存在。而他今晚所說的一切,明顯另有目的…”
寒沼大酋長坐在一旁,一口口喝著手頭的果酒。他看起來滿臉通紅,醉意醺醺,實則喝的不緊不慢,耐著性子等待著。直到祖瓦羅理清了頭緒,他才打了個酒嗝,笑著問道。
“祖!你還有什么想知道的嘛?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就像頭頂的山雀般拉的干凈!”
“咳!”
聽到這種形象的比喻,祖瓦羅下意識抬起頭,看了看部族大廳敞開的天頂,那里卻沒有什么山雀,只棲息了一只象征智慧的阿伊努神威,貓頭鷹。那貓鷹瞪大了眼睛瞧著他,他身邊的寒沼大酋長,也同樣瞪大了眼睛瞧著他。
“智慧的貓頭鷹,也同樣代表著狡猾,與狐貍不同的狡猾…算了,我未必繞的過他,還是直入正題吧!寒沼大酋長,估計也等的急了…”
祖瓦羅垂了垂眼睛,稍一思索,就笑著問道。
“沼!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阿伊努茅希利大島上,除了最南方的和人外,有五支強大的阿伊努氏族。從西到東,是北余、石狩、西原、東原諸部,再加上最南邊的內浦諸部。而其中最強大的,就是你們的鄰居,占據南方內陸河谷的石狩諸部?…”
“不錯!祖,在五部阿伊努氏族中,石狩諸部是最強大,也是最邪惡的!他們占據著整個大島上,除了最南方海灣外,最溫暖和肥沃的‘波浪涌流的河川’(即從旭川到札幌)。他們的部族非常眾多,大小部落加在一起,恐怕有三四萬人,是五部氏族中最多的!…”
聽到祖瓦羅的詢問,寒沼大酋長精神一振。他直接把木頭酒杯丟在地上,蘸著渾濁的酒水,就劃起茅希利大島(北海道)的大致情形。
“祖!在很久很久以前,和人還沒有入侵茅希利大島。大島上,五支阿伊努氏族共同生存,就像一只手上的五根指頭。我們雖然有長有短,但大致相差不大,彼此間也能保持均衡與和平。就像漂浮在水上的楓樹葉,無論怎么轉著圈兒,都不會打翻…”
“然而,當一百年前,和人開始登上茅希利大島后,一切就驟然發生了變化!他們在大島最南方的溫暖海岸,慢慢建立了一處處村莊,種下了守護的‘米神威’,就此立足。最開始的時候,他們表現的很是和平,不僅用鐵器、酒水,和我們交易毛皮、砂金,還贈送了酋長們許多禮物。但當和人生下孩子,繁衍了兩代人,就變得越來越多,也越來越貪婪!他們就像貪婪的青蟲,不斷的啃食著茅希利大島的楓葉,日漸向北侵占!…”
“他們占據我們阿伊努人獵場與領地,變成他們自己的田地與村莊。他們派出一隊隊拿矛帶刀的戰士,驅趕我們的獵人,甚至開始向弱小的部族,索要貢賦…他們的貪婪越來越難以抑制,只想著更多的占有、占有!而最南邊的內浦諸部,也是被和人侵害最嚴重的部族。他們在忍耐了許多年后,終于再也無法忍耐,掀起了反對和人的戰爭!…”
“而那場慘烈的戰爭,就在三十六年前,在我七八歲的時候…”
寒沼大酋長瞇起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滄桑的、不堪回首的往事。而祖瓦羅聽的津津有味,急切的催促道。
“沼!然后呢?那場阿伊努諸部與和人的戰爭,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和人的軍隊,是怎么構成的?他們有多少拿長矛的,多少射箭的,又穿了多少甲?…他們的軍隊,一共有多少人?打起仗又是什么樣子的,和你們比起來如何?…”
“啊!那場反抗和人的慘烈戰爭啊!…”
寒沼大酋長深深的嘆了口氣,又一次端起酒杯。他一邊喝著酒,一邊仔細瞧著祖瓦羅關切的神情、聽著祖瓦羅好奇的催促。
好一會后,他才肯定對方確實一無所知,也確實與和人沒有關聯。想來也是,那些和人把黃金看的比命還重,又怎么會隨意送人…
直到這時候,寒沼大酋長才展演一笑,搖頭嘆道。
“祖!那個時候,我太小了!所以啊,那場戰爭的景象,我并沒有見過。而和人打仗的樣子,我也知道的不多…實際上,那一場戰爭,不是五部阿伊努氏族,共同對抗和人。而是只有最南方的內浦氏族,加上部分的西原氏族,共同對抗南邊的十二個和人部落!什么和人十二館…”
“祖,你別急!那場戰爭的廝殺,早已經過去了。那時候的和人軍隊,和現在的和人軍隊,也完全不一樣的。實際上,和人最大的力量,不在于他們建在南方海邊的十二館,而在海峽的對面…”
“在三十六年前的那場戰爭中,內浦與西原氏族的阿伊努聯軍,幾乎攻破了所有的十二館,燒掉了大部分的和人營地!但很快,更多和人部族援軍,就從海峽的南方前來,源源不斷地,在剩下的和人據點登陸,揮舞起鋒利的大刀與長槍…”
“而后,一個可怕的、殘暴的和人勇士,親自帶著六百精銳戰士,突襲打敗了內浦大酋長胡奢麻尹,并砍下了胡奢麻尹父子的腦袋!接著,他先是與較遠的西原諸部達成議和,然后集結了所有的和人武士,對臨近的內浦各部,進行了殘酷的屠殺…”
“這個殘暴的和人勇士,就這樣踩著內浦各部阿伊努人的頭顱,一步步成為了和人十二部落的大酋長!從此之后,他一直統治著南方的和人大部落,統治了三十年之久,甚至到現在都還活著!…”
“那個和人,是一個殘暴的大酋長!在這三十年里,曾經有三萬多部族、強盛一時的內浦諸部,已然在他不斷的打壓與掠奪下,完全衰落到谷底!內浦各部失去了一半的領地,人口折損了大半。剩下的一萬多人,也幾乎完全成為了和人的附庸,為他們交稅交糧、甚至要交出丁壯男女…而稍遠的西原諸部,也受到了各種明里暗里的侵害,低頭向和人進貢,失去了阿伊努人的勇氣…”
“那個和人,更是一個狡詐的大酋長!在這三十年里,他一邊擴展南方的領地,一邊挑動北方阿伊努氏族的紛爭!正是在他的挑動下,在他輸送的鐵器支援下,大島中心的石狩諸部日漸興盛,并不斷向西邊的北余諸部、向東邊的西原諸部擴張,侵犯著各部賴以生存的領地與獵場!…”
“而石狩部最主要的入侵對象,就是我們北余諸部!這三十年里,我們曾經占據的西岸海濱,曾經擁有的沿海領地,如今都被他們石狩部所占領,只剩下最后的兩處海角!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北余部族,要么被石狩諸部所吞并,要么被石狩諸部所驅趕,逃亡向荒涼的北島與千島!而到了今天,北余部族數千人的大部落,只剩下北邊海角的我們,還有西邊海角的寒濱部!…”
說到這,寒沼大酋長滿臉漲紅,神情似乎憤懣到了極致!他一把抓住祖瓦羅的手,聲音慷慨激昂,充滿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祖!你妻子出身的部族,北余貝殼部,也是被石狩部所侵害驅逐的一員!而到了今天,面對和人與石狩部勾結的威脅,我們這些僅存的北余傳承氏族,只有站在一起!而只要我們站在一起,就一定能復興北余部曾經的輝煌,恢復阿依努人的茅希利大島!…”
“祖!我們是失散的兄弟部族,是共同傳承的氏族血脈!守護的神威見證,大海與雷霆的神威見證!…此刻,就讓我們歃血為盟,讓我代表的寒沼部,和你代表的千島部,結成牢不可破的聯盟,就此并肩與邪惡戰斗吧!…”
“啊!…”
漫長到六日的鋪墊,終于在最后的晚上,展露出最鋒利、直擊人心的阿伊努短刀,“馬基里”(makiri)。面對寒沼大酋長主動提出的結盟邀請,探索隊長祖瓦羅好像喝多了酒,腦袋一陣嗡嗡,思緒也有些混亂起來。
“主神啊!…‘兄弟結盟,重歸膠人’…這本來應該是我要說的話,是我要做的事,怎么反而被這個阿伊努酋長,率先提出來了呢?那眼下寒沼大酋長的請求,我該如何應對?這茅希利大島的各方,我又該如何選擇呢?”
祖瓦羅覺得腦子有點亂,這口嚼酒的后勁,也實在是有點大。他一邊努力梳理局勢,一邊拖延時間,搖著頭連聲說道。
“等一下,等一下!沼,讓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祖!你還有什么好想的呢?難道,以你北余部的傳承,還能和石狩部結盟嗎?石狩部又能給你什么?他們只會滿心貪婪!…而更南方的和人呢?他們比石狩部更貪婪,更狡詐十倍!他們是根本不可信,也不可依靠的啊!…”
“等一下!沼…你剛才還沒說完…哦,對了!那個統治和人大部落足足三十年,殘暴又狡詐的老酋長,究竟叫什么名字?”
“哈!他的名字?在阿伊努人口中,他就叫‘那只南方的邪惡老鷹’!至于他該死的和人名字…好像叫什么‘誠信廣闊又強壯的大地’…噢!叫‘武田信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