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點,從灰蒙蒙的天空落下,落在“吉比查爾通”(Dzibilchaltún),也就是瑪雅尾羽氏族的石刻城中。這是一座真正古老的瑪雅城邦,有著大大小小的眾多神廟。而在城邦最中心的高處,便是最初的瑪雅七神廟。
這座滄桑久遠的七神廟中,擺放著許多魚刺、貝殼、黑曜石和綠松石祭品,供奉著足足七位瑪雅古神!這七位古神中,并沒有高原傳入的羽蛇神庫庫爾坎,也沒有海濱低地傳入的雨神恰克,只有七位最初的瑪雅大神靈…
而在古老的神廟前,還樹立著一面更古老的“神碑”,瑪雅長紀年石碑。石碑上刻著遠古的蛇紋鳥紋日月紋,還有難懂的瑪雅長紀年符號。而根據俘虜的尾羽貴族武士所說,這石碑能追溯到第二紀元的開啟,瑪雅黃金時代的最初,整整兩千個雨季前!
“主神見證,兩千個雨季前!呼!這些瑪雅部族,雖然不怎么能打,但傳承的歷史也實在忒長了些!…”
黑狼托爾泰克仰著腦袋,冒著小雨,站在長紀年的石碑前,仔細看著石碑上神秘的圖案與符文,就像一位來自高原的祭司學者。只是這位“學者”魁梧的身材,兇悍的面容,染血的銅甲與銅斧,以及那如同二哈的困惑眼神,卻是不小心漏了底…
“嗯…點點圓圓的符號,是瑪雅人的計數符,代表時間。蛇紋和鳥紋,是神性的記錄,是古代發生過的重大事件,一般是新的城邦領袖繼位,或者是日食、洪水的災難…”
“唔…至于具體的含義…這個條條點點,出現最多的,應該是洪水吧!這沒河的瑪雅低地,洪水是最多的災難了!那這個圓乎乎的,是太陽出了啥問題?為啥有個鳥頭在太陽邊飛?怎么會有個星星落下來,變成了條蛇?…”
“該死!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烏塔!烏塔!神廟的瑪雅祭司呢?把他給我帶過來!…”
“呃!頭兒,您說那些長頭細眼的祭司?…他們都死光了啊!之前的主神大祭典上,您不是說全部獻祭,一個不留的嗎?…都留給新降的瑪雅武士,去交投名狀了!…”
紅發親衛烏塔揉了眼睛,看了看神秘古怪、又細又長的大石碑,又看了看裝作學者、雨中仰望的頭兒,忍不住低聲吐槽道。
“頭兒,您勇武如大熊,兇狠如大狼,這碑上的鳥妖呀、蛇怪呀要是跳出來,包管被您兩劍三斧頭砍倒,剁成個七八段!可眼下它們藏在碑里,變成個怪模怪樣的圖紋,那可就沒辦法了哩!…”
“主神見證!您打仗射箭砍人,那可都是個頂個的英雄!可您要是識字看書、瞅這種沒頭沒腦的圖紋,那就是黑熊黑夜里瞅黑螞蟻,除了瞎還是瞎!…要我說,還不如一股腦給它推倒了,看看有沒有啥變化,能不能蹦出個奇怪模樣的地底妖魔來!…”
“該死!你這個沒文化的蠢貨!給我滾!!…”
聽到這一番話,黑狼托爾泰克眼睛一瞪,氣的抬腿一腳,就把親衛烏塔踢翻了出去。烏塔輕巧的借著這勁,在地上滾了十幾圈,然后麻溜的爬起來,笑嘻嘻道。
“頭兒!是您讓我滾的啊!兄弟們都在搶劫搜刮,我也去城里快活快活,弄點值錢的金銀玉石回來…”
“回來!…”
聞言,黑狼托爾泰克皺起眉頭,環顧石刻城中的情形。十多天前,他趁著瑪雅人獻祭的新年節慶,率領大軍突襲,一舉攻破了尾羽神裔們匯聚的石刻城!數千黑狼軍團一擁而入,斬殺了兩千尾羽武士與民兵,俘虜了兩千多神裔與武士,幾乎把整個尾羽氏族的神裔與武士,全都給包圓了一網打盡!
接著,黑狼也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召集戰爭祭司,舉行了一場血色的盛大祭典!這一場血色的盛大祭典一連持續了七日,獻祭了所有統治尾羽氏族的神裔祭司與貴族武士,強行皈依了一千投降的瑪雅武士,還有整片石刻城周圍的上萬瑪雅部族,直到三天前才宣告結束!
而在這一場大戰與大祭后,近十萬人的尾羽氏族,算是被徹底除了名,連一點殘余的神裔血脈都沒留下!…等這個滅絕一整支氏族神裔的可怕消息傳播開去,整個低地瑪雅的貴族們,都必然為之震怖恐懼,視黑狼為末日的妖魔之首!…
淅瀝的細雨漸漸變大,沖刷著前幾日獻祭的大片血跡,流成一條條暗紅的溪流。而溪流穿過倒伏的尸體,經過刀砍斧鑿的神廟,流過大火燒過的宮殿,淌過一大片破爛的棚屋,最后匯聚在低矮城墻的破口縫隙,沖向地勢較低的城外北口。而更遠處,便是城北連片的蓄水池與小湖,和一片沿著蓄水池建立的王國營地。
“該死!這場突然落下的雨水,這群沒腦子的蠢狼!沒看到,血水都匯到蓄水池里了嗎?天氣又這么熱,按照殿下的說法,會有許多看不見的邪蟲出現,引發軍隊的疫病的!…”
黑狼皺著眉頭,又看了看四周的地勢,選中了西邊的一處小坡,這才對烏塔吩咐道。
“烏塔,別想著搶東西了,在我身邊,賞賜是少不了你的。那些營隊長和旗隊頭人,那個不是爭先恐后的給你好處?…一場獻祭過后,犬裔們大掠了三天,也差不多該收手了!…”
“去!帶上二十個親衛,舉起我的旗號!讓所有營隊都出城歸營!再安排那一千剛剛投降皈依的瑪雅武士,驅使城里的幾千部落民,把城里徹底清理一遍,所有的尸體都埋到西邊的小坡去!…”
“嗯,對了!你親自帶五百精銳,看著那一千瑪雅武士營!這群瑪雅狼崽子剛剛強行皈依,瘋了一兩百個,自殺了兩百來個,剩下的這一千人死氣沉沉的,得有強兵彈壓才行!…”
“主神見證!等再打兩回仗,提拔一些骨干,劫掠幾次,再讓戰爭祭司傳傳教…這一個營才算粗粗堪用!這些瑪雅的武士被舊神蒙蔽,心里沒有什么血氣,要養成聽話的狼崽子就是這么慢!像是之前另一支千人的瑪雅武士營,馴了半年才差不多能用…等我們再往東打,就把那個營留駐在這里,再配上五百本部就好!…”
“是,頭兒!”
聽到看不見的邪蟲瘟疫,親衛烏塔也打了個哆嗦。行軍打仗總會遇到著種殺人不見血的詭異,必須遵從死神大大酋長親自訂立的神性教法,燒開水飲用、集中排便、及時掩埋尸體等才行。至于那些新皈依的瑪雅武士,卻讓親衛烏塔有些不以為然。
“哈!這些長相奇怪的叢林武士,一點都不能打,還麻煩的很…動不動就要死要活,不就是逼著他們…呵!打仗不積極,吃飯也不積極,還信仰什么自殺女神。這樣的部族居然能傳承兩千年,真是奇了怪了!…嘿!要是給他們扔到荒原上,不用一代人,就被各大部落聯手吃干抹凈了…”
“閉嘴,滾去干活!…”
“是!頭兒!”
親衛烏塔又原地打了個滾,飛快的跑遠了。被他這么一鬧,黑狼托爾泰克也失了繼續看“神碑”的興致。他遺憾的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悠悠的嘆息。
“哎!只差一點點,我就能看懂了…可惜啊,軍務繁忙!我得先回去安排各營…”
一聲長嘆后,黑狼托爾泰克便轉身離去,返回城北的大營。低地瑪雅的春天已經到來,又經歷過這一場殺伐、獻祭與降雨,蓄水池的水源明顯不大干凈了。而瑪雅之地缺乏流動的河流,干凈的飲水是第一大難題,蓄水池則是城邦最重要的底蘊建筑!
黑狼甚至有了些明悟,那些瑪雅部族的武士與部落民,之所以會對神裔們那么順從,毫無反叛之心…恐怕就是因為瑪雅神裔們壟斷知識傳承、通曉數字計算,能夠知曉如何建筑長久可靠的蓄水池,能夠初步預測降水,設計農業灌溉的水渠!而在這種洪澇頻發、沒有地表水源的環境下,若是失去了掌握知識的神裔,失去了建筑與數學傳承,瑪雅城邦就會逐漸荒廢野蠻化,變得像是中部瑪雅的普頓諸部一樣了…
“主神見證!在瑪雅低地的叢林中,水源確實是緊缺非常!殿下千叮嚀萬囑咐,在瑪雅之地,必須把防疫與衛生,視為最為關鍵的要務,甚至比打仗還重要!…”
“我必須得嚴厲的約束各營,保持各個營地的衛生,尤其是砍柴晾干、燒開水飲用…而要管束這些廝殺的狼崽子們注意衛生,甚至比帶著他們攻城打仗,還要麻煩一大截!算了,這些狼崽子們恐怕根本做不到,還是遷移軍團大營,返回北邊沿海的尾村屯駐吧!…”
“而等到征服了瑪雅海岸,帶著武士們去往古巴,和帶著瘟疫的白膚邪魔交手,就更是如此了!…嗯?不知道,殿下預言中的邪魔,究竟有沒有出現?…”
黑狼托爾泰克正在沉吟,又一位紅發親衛急急奔跑而來。他定睛一瞧,竟然是他留在北方六十里外守衛尾村的親衛之一,托托納克出身的勇士,豹子頭科皮利(copilli)。
“豹子頭!我讓你屯駐在尾村,你怎么急著跑來了?是東邊沿海的鹿蟲氏族打來了嗎?還是西邊的卡努爾氏族反叛了?…”
“呼!呼!頭兒,都不是…”
豹子頭科皮利大口喘著粗氣,象征勇士身份的美洲豹頭盔,都胡亂的垂掛在身后。他一天從早跑到晚,跑了六十里,就是為了把那個驚人的消息,盡快帶給石刻城的頭兒…
“主神庇佑!究竟發生了什么?”
“呼!頭兒…是來回古巴的瑪雅船隊…那個燕島瑪雅貴族的商船隊!…”
“什么,古巴的商船隊?啊!難道是?!…”
“對!不錯!他們帶回了白膚邪魔出現的消息,還帶來了十幾個毛茸茸大胡子的,邪魔的頭!!”
“啊!邪魔的頭!!”
聞言,黑狼托爾泰克瞬間轉身,看向北方海岸,眼神如頭狼般犀利兇狠。片刻后,他果決的下令道。
“來人!通知兩支千人營隊!…明天天亮一早,就先行隨我北上,去往尾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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