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主啊!這些劃著長船的土人,竟然都穿著皮甲,帶著弓矛,至少有一百六十個!”
“什么!他們沒有減速?他們加速沖過來了!…仁慈的圣母庇佑!他們是敵人!敵人!…”
“快!快調頭!快駛出海口,去深海里!”
遼闊數十里的“大水灣”,收束在不過數百米的海口處,與無際的加勒比海相接。大水灣中,是洄游匯聚的魚群,棲息曬日的海龜,還有驚起盤旋的海鷗,充滿了熱帶勃勃的生機。而與海灣的富饒相比,深藍的加勒比海,卻像是貧瘠又廣袤的荒丘,流淌著寂靜的荒涼。
生機與荒涼,就在海口的兩側,被數百米的狹長河道分隔。然而,對兩艘卡斯蒂利亞的輕快帆船來說,它們剛剛調轉船頭,升滿風帆,三艘槳帆長船就沖刺劃來,阻擋了去往無垠大洋的通路!生死的界線,就在此刻顛倒!
“啊!上主庇佑!帆船加速太慢,土人的船先到了海口…我們來不及了!…”
“什么?土人的長船,徑直沖撞過來了!該死!他們難道要…跳幫?!…”
兩艘輕快帆船上,四十個卡斯蒂利亞水手,倉惶而驚恐的呼喊著。土人的三艘槳帆船,已經飛速接近到了百步之內!大平松船長狠狠的咬破嘴唇,根本沒有恐懼的時間。他用顫抖的尖聲,發出烏鴉般凄厲的嚎叫。
“快!快!!點火,放炮!嚇退這群野蠻人!!…”
在資深水手們的匆忙中,兩門3磅炮迅速填好,放出兩道恐嚇的雷霆!
“轟!轟!…”
船頭處,普阿普咧著嘴,一臉混不吝的兇狠笑容。面對火炮的轟鳴,他絲毫不以為意。從聯盟西征塔拉斯科王國開始,這種雷霆的“神力”,他已經見識了十來年。從最初對神靈般的恐懼敬畏、五體匍匐,到現在的習以為常,已經不怎么害怕了。
他知道,這種“雷霆”的火炮,幾乎沒有什么準頭,打起固定的城寨,直射大隊的軍陣還行。但要想在起伏的海面上,一輪就射中飛快劃動的槳帆長船,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哈!一門、兩門…邪魔的帆船上,只有兩門火炮?嘖嘖,也不比王國的長船強上多少嘛!…”
船上的三十個王國武士,也是一樣的神情不變。反而是四十個泰諾槳手,驚慌的騷動了數息,又很快被武士們彈壓下去。
“不要怕!那是邪魔的法器,傷不到我們!我們有主神的庇佑,祂正注視著我們!…”
“快劃!加速!還有五十步!…再加速,直接用撞角撞過去!…”
“主神庇佑!準備好鉤索!登船捕俘,獻祭給神!…”
一輪火炮過后,兩發實心鐵彈轟然墜落,濺起兩團遠遠的浪花,甚至沒有濺到槳帆船的長槳。兩艘輕快帆船上已是一片慌亂,所有的水手都抽出了彎刀,被迫決死一戰。
“該死!這群火獄里冒出來的兇蠻土人!他們竟然不怕炮!…”
“慌張什么!上主保護著我們!…架槍,瞄準第一艘長船!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提前放槍!…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船只飛速靠近,三十步內,幾乎可以看清對方的眉毛。在沖撞來的槳帆長船上,土人戰士們各個神情兇狠,額頭上都刻著飛鳥的額紋。而看到這種熟悉的紋刻,大平松船長瞬間瞳孔收縮,心中一顫,隱約中聞到了死神的氣息。但他來不及再想,只是用盡肺腑的力量嘶吼。
“點火!放!!…”
“砰砰砰!…”
在大平松船長的嘶吼中,十多桿明滅的火繩槍,瞬間齊齊發射,射向沖在最前的槳帆長船!十多枚看不清的鉛彈激射而至,幾乎只在瞬息間,就射中了三個劃船的前排槳手!
“呲啦!…”
“啊!…”
“!…什么邪乎玩意兒!…”
一聲近在咫尺的慘叫,普阿普眼睛一迷,瞬間籠罩了血色。他低頭一擦,看了看滿手的紅色,又看了看身前伏倒的泰諾槳手。那槳手脖頸處,正呼啦啦的往外濺血,也不知道是什么傷,怎么受的,反正肯定是救不活了。
普阿普呆了呆,嗅著鼻子的血味,又好像嗅著擦肩而過的死亡。兩息后,他臉色突然漲紅,一把拔出銅斧,解脫了垂死的槳手,兇狠而暴怒的狂吼道。
“不許停!給我加速!主神佑我,神力護我!…撞!!…”
“轟隆!…”
“咔!…”
“主神庇佑!扔鉤索,爬上邪魔們的船!…”
木頭破裂的刺耳尖聲,土人狂熱的吶喊聲,伴隨著劇烈搖晃的撞擊,傳遍了“平塔號”輕快帆船!
原本正在加速的帆船,就像被條石卡住的馬車,猛地顫抖搖晃,速度驟然下降。而不過幾個呼吸后,又是一次劇烈的撞擊!整艘輕快帆船便劇震著,徹底停了下來。兩名貼著船舷,緊張裝填火繩槍的卡斯蒂利水手,甚至直接掉入了海里!
“啊!兩艘土人的長船,把我們兩側卡住了!我們動不了了!…”
“快裝填火槍!射死他們!…”
“上主啊!土人扔了鉤索,纏住了船上的纜繩!他們要爬上來了!…”
“該死!砍斷纜繩!快!…”
“兩邊都是土人,好多土人!…來不及了!有土人爬上來了!…”
“仁慈的圣母啊!救救我們!救!…呃!…”
數十名王國武士,陸續爬上船頭。閃亮的銅矛戳刺,金色的銅斧飛舞,仿佛古典城邦時代的倒流。然而,青銅的武器,在老練戰士的手中也能殺人,并且利索的緊。
“呲啦!…”
“噗嗤…”
“嗬!嗬…”
很快,飛濺的血花,如同飛魚跳躍的浪頭,在船舷兩側鋪灑涂抹。而一顆落入海中的頭顱,便是血浪中的“魚兒”。普阿普咧嘴大笑,濺了滿頭滿臉的血水。他嘗了嘗口中的味道,和這些年殺過的敵人比起來,邪魔的血似乎也沒啥不同。接著,這個殺才粗魯地“呸”出一口血痰,垂下手中滴血的銅斧,看著一具噴血的無頭尸體,用普雷佩查的土話咒罵道。
“哈!你個無頭的鼠魚,竟敢偷襲灰土大老爺我?!看我砍下你丑怪的毛頭,丟到海里喂魚!…”
“咦!這冒煙的奇特長管,纏著點燃的長繩…這就是偷襲我的邪魔法器?陛下說過的什么火繩槍?…”
普阿普瞇起眼睛,打量了血泊中掉落的一把卡斯蒂利亞長管火繩槍。那深色的槍身,涂抹上一圈紅暈,顯出神秘的暗紅,就像是祭司留下的巫器。而那點燃的火繩,被血水一浸,閃了閃就此熄滅。而紙包的鉛彈,則灑的到處都是,落在水手的尸體周圍,仿佛死者的祭奠…
“呸!又細又長,還提溜著根繩子,什么邪乎玩意兒!…”
面對未知的邪魔法器,普阿普的心中,閃過一瞬的不安與畏懼。身旁廝殺的慘叫,武士們劈砍的吼聲,都好像是剎那淡去的雜音,只留下那一抹火繩上的紅。但很快,這種源自未知的畏懼,就被更加血腥的狂熱所取代,變成普阿普臉上喜悅的笑。
“哈哈!這個帶著斜長帽子,穿著鮮艷衣服,一直大喊大叫的,一定是船上邪魔的首領!…”
“吼!讓開,都給我讓開!…他是我的!是陛下許我的大功!…”
“我要親自和他約斗,收藏他滿是大胡子的腦袋!這可是黑狼大將都沒有的戰利品!…”
“來吧!主神見證!讓我們在神的注目下,決定榮耀的生死!…”
“上主啊!你們這群兇殘的西潘古野蠻人,膽敢襲擊卡斯蒂利亞女王的海軍,殺死王國的水手!你們會受到上主的神罰!…”
“好!勇敢的邪魔首領,雖然聽不懂你的話,但你臉上的勇敢,讓我很高興!這可是邪魔首領與主神勇士的第一場約斗!…啊哈哈!作為約斗的發起人,我,榮耀的灰土勇士普阿普,一定會被記入祭司團的經書中,銘刻在神圣的石碑上!來吧,讓我們不死不休!!…”
“該死!你這個揮舞破爛銅斧的野蠻人!你這個矮小粗壯丑陋的維京蠻子!…啊!我的刺劍!我的手!!…”
兵器交錯,尼尼亞號上還在激烈地廝殺,平塔號上的喊殺聲卻漸漸平息。赤紅的甲板上,十幾具水手的尸體四處倒伏,僅有寥寥幾人來得及投降。而王國的武士們赤腳踩在血泊里,一邊看押著留下的幾個祭品,一邊興奮的圍觀著船頭的約斗。
大平松船長穿著單薄的船長服,與一身皮甲的普阿普,揮舞著劍矛交錯。他艱難地單挑了幾個呼吸,卻不是資深武士的對手,被突入的銅斧砍中了手臂!
“啊!圣母啊!伱這個野蠻人!你…呃!尊敬的西潘古勇士…我是卡斯蒂利亞王國的使者!我是女王派出的使者!…我要見你們的酋長…見你們的國王!…啊!不!不要!…”
“哈哈!勇敢的邪魔首領,雖然聽不懂你的話,但你死前留下的詩歌,已經讓注目的主神聽見了!主神一定很高興,連太陽也這么亮堂!…來吧!榮耀地去往神國吧!”
“不!!!”
在大平松驚恐又絕望的嚎叫中,灰土普阿普猛地一腳,把他踢倒跪地。然后,普阿普按住大平松掙扎的腦袋,露出對方曬黑的脖頸,就像按住一條甲板上的“大魚”。
“贊美主神維齊洛波齊特利!我向您獻上神圣的、從未有過的白膚祭品!我是您最虔誠、最勇敢的武士普阿普!…懇請您賜福于我,讓我榮歸久別的湖區故鄉吧!…”
灰土武士虔誠的祈禱了兩句,低頭看著按住的“祭品”,又興奮的咧嘴大笑。那笑容燦爛又淳樸,就像普雷佩查湖區的紅蟬花。接著,他用力揮下手中的利斧!
另一朵燦爛的紅花,就瞬間綻放在甲板上,涂染出卡斯蒂利亞血玫瑰的鮮艷…
“哈哈!第一條邪魔的大魚,第一份神戰的大功!是我普阿普的啦!!…”
“啊哈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