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到天中,炊煙始終不絕。一千特拉斯卡拉弓手在驛站外蹲著坐著,亂糟糟的吃了午飯。他們剛剛成軍,從南方兩縣跋涉行來,軍容和紀律也就是王國受訓民兵的水平。
不過,經歷了殘酷異常的東征征伐、嚴格服從的水谷城屯田、漫長不安的千里遷徙、還有王國南方艱難疲憊的屯田與修路…這營好不容易出頭的特拉斯卡拉弓手們,已經被完全磨滅了部族抵抗的意識,變得順從而聽話,成為一支可以一用的王國軍隊了。
“嗯!…懂得敬畏,會聽命令,都是一群不錯的鷹崽啊!…”
啄木鳥埃啄兩口吃完玉米餅,就扛著戰旗,在手下的弓手中巡視了一圈。而只要他出現的地方,特拉斯卡拉弓手們都會立刻停下吃飯,向他恭敬的低頭行禮。
埃啄仔細看去,這些弓手們質樸的眼睛中,不僅有畏懼與服從,還有一種明顯的神采!這種神采,就像埃啄見過的從軍農奴一樣,是一種想要立下戰功、想要授田授奴、想要改變自身和家庭命運的迫切渴望!而為了這個目標,殺人和被殺,對于這些見慣生死、見慣獻祭的好戰部族來說,再是尋常不過。
“軍功授田…歸降部族們唯一的出路,來登上王國的高山…”
埃啄沉吟著,視線稍稍下移。這一支千人營,絕大部分部族弓手的脖頸上,都帶著太陽蜂鳥的護符,有的還把徽記紋刻在額頭上,甚至額外帶了個死神黑狼的護符。這種神靈信仰的加成,一路充足的食物補給,以及軍功爵的激勵,總算把軍隊的士氣,維持在可堪一戰的水平上。
“贊美主神!贊美殿下!吃完飯了,都整隊出發!”
戰旗揮動,指向北方。王國的軍官們揮舞著銅矛的矛桿,大聲呼喊著,用“打”用“吼”的,把部族弓手們排成并不整齊的行軍隊伍。隨后,他們便在驛站長洛獨臂,和屯田首領泰石山的注視下,喧嘩的向北開拔,只留下一路的狼藉和煙塵。
“主神啊!這支亂七八糟的營頭,總算是走啦!…”
屯田首領泰石山撇了撇嘴,望著北去的部族弓手們,搖了搖頭。
“老洛,你看他們這鬼樣子,列隊都列不好,是像能打仗的嗎?”
“像!能!”
驛站長洛獨臂的回答,言簡意賅,卻很肯定。
“啊?為啥?”
“看他們的眼睛、胳膊、手指,都是很好的弓手!弓手射箭,遠遠的,不用列陣整齊的。”
“…呃!能不能打仗,又不是只看射術…”
屯田首領泰石山抿了抿嘴,有些不服氣的反駁道。
“我以前北征的時候,也遇到過那些善射的犬裔。只要列隊沖鋒上去,貼面廝殺片刻,大隊的犬裔就潰逃了,跑的跟兔子一樣快!…”
“主神見證!泰山,這是不一樣的。”
“那里不一樣?都是一樣的亂糟糟,一樣的射術好!”
“嗯…”
驛站長洛獨臂單手撓了撓頭,想了一會,認真的回答道。
“他們有王國的武器、盔甲與糧食,他們也有王國的軍官指揮…”
“他們虔信主神,神靈會給他們勇氣。他們從東邊來,又從南方來,沒有退路的…”
“他們和我當年一樣,只能豁出一切,死死抓住這唯一的機會,用命去搏…主神的庇佑!”
聽到這,屯田首領泰石山注視著北方的天際,看著那些消失的人影,默然了很久。直到干活的村莊丁壯們一隊隊返回,他才低低的嘆了口氣。
“主神庇佑!老洛,該燉肉了…”
高原的深秋雨水很少,是適合行軍的季節。而修筑了一段段的土路與縣道后,行軍的速度就更加的快了。
啄木鳥埃啄估計了一下,在沒修路前,高原上長途行軍,為了保持穩定的速度和應對的余力,一支千人營一天大概能常行軍30里。而修了平整的土路與縣道后,日常行軍的速度,便能提升到50里。
“主神庇佑!有了平整的縣道,這行軍起來,倒是省了許多力氣…而從這里到北方的河口縣,也就剩下8090里。抓緊趕快些,后天中午前,肯定能趕到了!”
想到這,啄木鳥埃啄懸著的心,總算是踏實了許多。他手下的弓手們都是輕裝的部隊,急行軍起來,不需要考慮第二天的行動,速度還能快上一倍。因此,后天中午的大祭典,在那么多貴族與祭司面前,是一定能準時抵達的!
“哈哈!這北方的村莊與田野,雖然只隔了兩百里,卻與京畿很是不同啊!…”
啄木鳥埃啄放下心來,這才有了閑暇,好好打量沿著道路的村莊與田野。他也回想著一路的見聞,比較著王國各處的不同。
“京畿縣的特色,就是軍功莊園。到處是授田的四級武士、一級軍功貴族,也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莊園,還有湖上的奇南帕…”
啄木鳥埃啄摸著下巴,回想起自己在帕茨夸羅湖區的莊園。作為一級軍功貴族,他也被封了八百畝田地,四十個種地的農奴。但實際上,經過幾年的征戰與開墾后,他的莊園面積,其實已經到了一千多畝,農奴也有了五十多人,還有十幾個從墨西加聯盟投奔來的族中子弟。而他周圍的鄰居,全都是隨殿下西征,擁有數百上千畝田地,一同受封的王國軍功貴族。
這樣大大小小的軍功莊園,布滿了整片帕茨夸羅湖區。而莊園中的軍功貴族與武士們,也是王國最忠誠的支柱。在剛剛過去的秋收時節,整個京畿縣,到處都是一片繁榮與興盛的景象!
“在無數戰俘與奴隸的修筑下,帕茨夸羅湖上已經建起一段白石的長堤,并澆灌了火山灰的‘水泥’。這片雨季洪水的大湖已經被初步馴服,就像臣服在主神腳下的巨大水蟒,順從的遵從神意…”
“在剛剛過去的雨季,降水被堤壩阻擋積蓄,沒有引發一場洪水。一條條修建整齊的水渠引著湖水,灌既著沿湖的大片沃野,也滋潤著沃野上的農田。成群的農奴在田間忙碌,揮動著新的農具,收割著翠綠發黃的玉米田。小塊的奇南帕浮田,也終于在湖上的角落建起,準備著一年多次的收獲!而在田野的角落,則是挖出的堆肥坑,來為高產的奇南帕浮田,準備肥料…”
想到湖區的奇南帕,啄木鳥埃啄的臉上滿是笑意。有了奇南帕浮田,才真正像是墨西加人的家園!而整片帕茨夸羅湖,若是能像特斯科科湖一樣,被王國徹底分割馴服。那么單是沿湖的奇南帕浮田和米爾帕農田,就能供養整片京畿的五十萬人!
不錯,在東征的征服與遷徙后,湖中王國的兩百多里京畿,已經達到了五十萬人的規模。而京畿人口的十分之四,近二十萬人,都是生產財富的農奴、工奴與礦奴。
其中,各級軍功貴族與武士的農奴,占了八成半左右;黑石城礦區與冶煉所的礦奴,則占了一成;王室中央修筑堤壩與神廟的工奴,則占了剩下半成。這個數字還在隨著王國的對外擴張,隨著一批批戰俘的抵達,源源不斷的增長,但比例大致相同。
而對于王國的奴隸來說,有兩條改變命運的路。一個是根據教法,熬過漫長的時間,在勞作十年后成為平民。而另一個則是從軍征戰,為主家立下戰功,自己晉升為武士,便會自動擺脫奴隸的身份。
當然,對于這些人口與數字,啄木鳥埃啄并不知曉。作為已經搏出了前途的軍功貴族,在他記憶中的京畿湖區,便是一種神靈庇佑、殿下引領、也是王國武士們親手創造的繁榮!
“在繁榮的帕茨夸羅湖區,到處是新興的軍功莊園。一條條載著石料與木料的小舟,源源不斷,從西邊的山中運來建材。而在湖區沿岸的軍功莊園中,有著高大的木石屋舍,廣闊的肥沃農田,圈出的木柵市集,還有一隊隊巡邏的王國武士!…”
“在高大的屋舍前,青年的武士們,正在長輩的教導下訓練武藝,練習射術。每家每戶的莊園中,都會有好幾個武士,以及同樣數量的仆從兵。武士們穿著精制的皮甲,戴著頭盔,背著大弓,提著銅斧長矛…他們的裝備精良,敢于面對任何敵人,連仆從也一樣裝備良好!…”
“在廣闊的農田中,農奴們揮舞著木石、鐵制、甚至青銅的農具,收割著豐收的莊稼。祭司們指引了新的豐收‘儀式’,肥沃大地,甚至還找到了什么增產的石頭…谷物堆滿了谷倉,南瓜也能讓農奴們吃飽。沒有什么人想要逃跑,因為在野外餓死、被殺、被俘的機會更大…”
“在圈出的市集中,來自四方的貨物等待著交易。有來自聯盟的黑曜石祭器,來自云中之民的金銀飾品,來自海濱之民的香料染料,來自林中之民的羽毛服飾,還有西南山區的玉石歐珀,甚至北方荒原的毛皮角革…都等待著軍功武士們的交易!”
身為軍功貴族,在啄木鳥埃啄的視角中,王國的繁榮就應該是這樣的。這種繁榮,來自于武士的廝殺,來自于軍團的征服,也來自于農奴們的勞作。這是一種軍功貴族的繁榮,也是王國的穩定支柱,和擴張的不竭動力!
而這種繁榮,比起墨西加聯盟,那種只屬于大貴族們的繁榮,要更能受到武士們的真誠支持與擁戴!
“來自土地的繁榮,也來自戰爭的繁榮…武士的莊園如花朵一樣,綻放在京畿的帕茨夸羅湖上,就像最美好的奇南帕!…贊美主神與王!…”
回憶片刻,啄木鳥埃啄心中振奮。他忍不住低低吟詠,那是欽聰燦王都的詩人們,創造出的贊頌詩歌。而當吟誦過后,他看向道路兩邊,大片收獲過后的田野,與一處處民屯的村莊,卻又一次感受到了另一種繁榮。一種讓他有些陌生的,聯盟少見的,屬于平民的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