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帕谷地中沒有葡萄田,也沒有后世的豪華酒莊,與裝滿木桶的大酒窖。五百年前,這里是印第安部族的土地,就像過去一千年、一萬年中一樣。腲從古老的蠻荒走到今天,無數的米沃克人,在這片狹長的谷地中生息。他們開墾沿河的土地,修筑部落的長屋,一代又一代的傳承著。而唯一不變的,是夏日那晴朗的太陽,和帶著甜味、灌溉沿岸沃土的納帕河。“很好的沃地,很多的農田!…應該開發了很久,但農作物的長勢一般。可能是缺乏肥料,也可能是沒有仔細鋤草…當然,最大的問題,應該是不夠暖和…”博識者米基站在長船上,一路沿著河流,駛向北灣部的腹地。他仔細的觀察著,越往里走,河邊的農田漸漸密集。玉米、南瓜和菜豆,都在和雜草一起,慢悠悠的生長著。周圍的茅屋、草屋也漸漸變多,然后過了某段河岸,便突然出現了成片的木屋,還有堆積的木柴!“部族的長屋…木頭的屋子…儲存的木柴…這么多?”博識者米基瞪大了眼睛,對北灣部的評價再次提高。在生產力更為低下的北地,砍伐林中的樹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木頭的長屋雖然能抵御寒冷,但需要很多的勞力。而這,又需要足夠的糧食供給,還有足夠的工具,也就是更多種田捕獵、制作工具的人。所以,船隊一路北上,見過了許許多多的部落,漸漸有了一種共識。那就一個部落,如果木屋越多,規模就會越大,實力通常也會越強!而以這片谷地中的木屋數量…“主神見證!北灣大部落,恐怕真的有六七百部族獵手,四五千部落民…”腲根據一路的觀察,博識者米基大致做出了判斷,心中也越發謹慎。這里已經是北灣部的核心營地,長船靠向岸邊,引來許多部落民的圍觀。而在數百人好奇的注目中,博識者米基敏捷地跳下長船。隨后,他跟著昂首挺胸的斗篷獵手樂風,帶著抱著禮物的王國武士,走向最高最大的酋長長屋。天色接近黃昏,酋長的長屋中燃著篝火,屋子里熱乎乎的,飄著草藥的味道。一個年長的部族薩滿佝僂著腰,盤坐在溫暖的篝火前,借著明亮的火光,處理著一些藥草。他的臉上繪刻著黃紅的紋面,咋一看去,像是一只草原上的紅狐。而那些蒼老的皺紋,又像是松樹的樹皮,皺巴巴的印刻著時間與風霜。“尊敬的、智慧的雪松薩滿!”看到薩滿酋長,斗篷獵手樂天低下頭來,臉上顯露出尊敬。在北方的部族中,薩滿是一個尊貴的稱謂,是“醫師、治療者、預言與占卜的人”。而換一個通俗點的王國說法,那就是高級祭司,甚至是祭司長老。在很多米沃克部落民的心中,薩滿的地位,其實要在酋長與祭司的前面,僅僅在眾神與祖靈之下。因為,酋長與祭司,通常只屬于一個部落,薩滿卻可以屬于很多的部落。而要在北地成為一個薩滿,就一定要救助過許多部族的獵手,治療過很多的部落民,才會讓名聲超越部落的界線,深入人心。“薩滿,我已經把長船部族的首領請過來了!…他們有著很大的船,比部族的大很多。他們有很多獵手,甚至幾乎全是獵手。我仔細看了他們的裝束和武器,這很可能是一支強大的庫梅亞部落,在南方戰敗后,獵手和戰士們坐船逃亡到這里…”腲“而他們的首領,似乎分為幾個不同的派別。這位前來的首領,是最為溫和的一個,沒有什么敵意!他似乎對海灣部族的情形,完全都不了解,甚至不知道尊貴的、救治眾人的您…”斗篷獵手樂天壓低聲音,用部族的米沃克語,快速的回稟著。一路行來,博識者米基在四處觀察,而他則在默默觀察著米基。“嗯。”薩滿酋長雪松抬起頭來,用深邃的眼睛,注視著長屋門口的米基,還有兩位穿著皮甲的王國武士。他平和的目光,在米基脖頸上的護符停留了片刻,漸漸變得犀利。“他們不是庫梅亞人。”“啊?”“太陽與鳥…庫梅亞人沒有這樣的神靈。他的服飾,也和庫梅亞人不一樣。”腲“呃…”“去吧!把客人們請過來吧!”薩滿酋長雪松笑了笑,指了指篝火旁的位置,悠悠的唱起歌謠。“天神吹起竹笛,站在高高的樹上,迎接著海上的風!無論是帶來雨水的和風,還是帶來風暴的寒風….既然愿意過來,那就是部族的客人!…來,且坐在篝火旁,一起暖和暖和。再喝杯酸酸熱熱的馬齒莧茶,講一講遠方的故事!…”“啊哈!向您致意,尊敬的雪松酋長,感謝您的邀請!…”博識者米基低下頭,向著篝火的雪松酋長,行了個問候的王國禮節。他走上前來,盤坐在篝火前的位置。接著,他神情溫和,在年長的薩滿酋長開口前,笑著說道。“主神庇佑!尊敬的酋長,我們是從遠方的海上而來,遵循主神的預言,帶著王國的善意,來到這片金色的海灣!…您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我們作為客人,有一些見面的禮物,來送給尊貴的您!”腲說完,博識者米基招了招手,兩位王國武士便帶著禮物,走上前來。武士們放下一袋湖中寶石,一匹布,一把銅斧,一把銅矛,一張長弓,一支銅箭,還有一副精制的皮甲。“贊美主神!”兩名武士神情肅穆,整齊而平聲的祈禱了一句,便又退回到門口。那訓練有素的樣子,就像是能夠移動的木雕一樣。“嗯…禮物…戰士…”雪松酋長眉毛抖了抖,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先是拿起一袋寶石,打開只是掃了一眼,就又把袋子合上。但隨后,他就停頓下來,注意到手中的布袋。然后,他又看了看旁邊的布匹。“布的袋子…一匹布…南方的部族,很南方…”雪松酋長沉吟了會,又伸出手,抓起地上的銅斧。他雖然看著年老,但拿起沉重的銅斧來,依然輕松的很。腲“當!”雪松酋長輕輕敲了敲斧面,又摸了摸鋒利的斧頭邊緣。他眉毛再次一挑,平靜的把斧頭放下。而那根銅矛,他沒有拿,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光滑的矛桿,感受了下木頭的材質。“金屬的斧頭,像是東方山中部族的紅銅,但更加堅韌與鋒利…杉木的矛桿,打磨的很平整,是上好的長矛。”隨后,雪松酋長看了眼大弓與銅箭,平靜的吩咐道。“樂天,你拉一下這把弓。”斗篷獵手樂天點點頭,把舉起大弓,緩緩拉開弓弦。他的臉上,明顯露出驚訝的表情,但還是把弓拉到最滿。數息后,他又抿著嘴,緩緩把弓弦拉回,沒有空放。“怎么樣?”腲“...比部族的弓要勁。”“勁多少?”斗篷獵手樂天沉默了會,才回答道。“...一倍。”“嗯。”雪松酋長點點頭,又摸了摸銅箭木桿的材質,眼神終于變化。“杉木的箭桿?能用堅固的杉木做箭桿?…”腲最后,雪松酋長又摸了摸皮甲堅韌的表面,這才用部族的語言,快速問道。“樂天,他們有多少人,有這樣的武器與皮甲?”“…”又是一陣無聲的沉默。斗篷獵手樂天皺著眉頭,努力回憶了很久,才回答道。“很多,大部分人都有…人數…至少有部族獵手的一半!”這一次,輪到雪松酋長沉默了。博識者米基笑意吟吟,耐心的等待著交談的兩人。他雖然聽不懂對方的談話,但大致能猜到些內容。這個開頭,和他預期中的一樣。“來自海上的部族。我已經知曉了你們的來意,和不希望進行戰爭的想法。”腲許久之后,雪松酋長才平靜開口。他用蒼老而銳利的眼神,注視著有些錯愕的博識者米基,平靜的問道。“說吧!你們從遙遠的南方,來到這片寒冷的土地,甚至在海灣扎下營寨,究竟是為了什么?而你,冒著生命的危險,來到我的部族,又想要得到什么?”“我…”“請告訴我實話,遠方的客人,越直接越好!…因為,我們的翻譯,似乎并不大可靠。”這一次,雪松酋長挺直了身子,像是從一只老狐,突然變成了棕熊。他眼神凌厲,沉聲開口。說出的,卻是庫梅亞人的語言。“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去過南方,尋找各處部落的草藥傳承,也學過他們的語言…”看著博識者米基變幻的表情,雪松酋長也調整著自己的語言。他在猶他阿茲特克語系中切換,從南方的庫梅亞語,到東南的猶他語,最后是并不標準、但能勉強夠聽懂的亞基語。而這個時候,博識者米基終于能結結巴巴,和他直接對話了。腲“說吧!你們來到這里,是想要什么?而你來這里,又是想要什么?”說到這,雪松酋長蒼老的臉上,揚起一個睿智的笑容。他溫和開口,話語卻是直擊要害。“我想,你們從海上,行了那么遠過來。到了這兒,又立刻開墾農田…大概是,糧食不夠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