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一十六章 東征大祭神王高坐,血色詩歌
海風吹過千里，從海濱的炎熱，再次化為高原的微寒，直到墨西加谷地的湖中都城。特斯科科湖閃動著艷艷波光，倒映著白石長堤的特諾奇蒂特蘭，像是神國在人間的投影！
神煙繚繞，帶來松脂的清香。神國之中，有神的使者，溝通天地與人。很快，數百都城祭司的呼喊，嘹亮直入云霄，贊頌在湖天回蕩。
“...贊美主神！祂至高至大，無所不能！祂賜予陽光與雨露，賜予豐收與食物，賜予勝利與榮耀，賜予土地與未來！贊美祂！主神愛著我們，庇佑著強盛的聯盟，而我們回報以虔誠，回報以獻祭與血！”
“贊美主神！回報以虔誠，回報以獻祭與血！”
數以十萬計的都城子民，一齊匍匐在地，狂熱向太陽祈禱，慶祝著前所未有的大祭！沸騰的聲浪，震撼四野，振動湖面，甚至驅散了天空的云層，震動起水面的波瀾！
“太陽高升，主神維齊洛波奇特利升入至高！至高的主神庇佑聯盟，東征的神戰，又一次取得了完美的勝利！主神吞噬了山中的云蛇，吞噬了狩獵之神！祂手持投矛，背著弓箭，掌握著戰爭的權柄，征伐四方，無所不勝！”
“贊美主神！征伐四方，無所不勝！”
高聳的大神廟映照在水中，是如此清晰而宏偉。十二祭司長老站在金字塔頂，手持獻祭的黑耀石長匕。而在主神廟前，長老們身后，新建起一米多高的神臺，放置著一張黃金的神座。
此刻，在閃耀的金色光芒中，國王阿維特正高坐在神座之上，身穿華麗的王服，手持黃寶石的神杖。他高居眾人之上，俯視著數十萬螞蟻般的都城子民，俯視著數以萬計的王室武士，俯視著成千上百的湖區貴族，也俯視著十二人的祭司長老團！
“偉大的阿維特國王，是太陽神的化身，引領著神的子民！祂征服了我們的宿敵，征服了東方的特拉斯卡拉人！祂俘虜了云蛇的神裔，并把他們送上神廟的祭壇！...”
大祭司烏格爾頭戴神冠，身穿祭服，高舉雙手，向著大神廟金字塔下呼喊。十二祭司長老，四百名各級祭司，也一同呼喊出聲，引導著二十萬湖中子民！
“偉大的國王，勇武善戰，兩次獲得神戰的勝利，覆滅天下兩部，是當之無愧的神王！讓我們為聯盟的神王祈禱，祈求祂永遠引領我們！”
接著，大祭司烏格爾轉過身來，在數十萬人的注目中，向著神座上的國王，猛然跪倒。
“贊美主神，贊美神王！贊美您，我至高的王者，愿您高居神座，一統四方！”
“贊美主神，贊美神王！高居神座，一統四方！”
剎那間，狂熱的歡呼聲，從金字塔下升起，齊齊匯入天空！而連天空的飛鳥，都被呼喊所眩暈，搖晃著逃往遠方。歡呼是如此的沸騰，又是如此的深入人心，像是有數十萬只工蜂，在蜂王的號令下，同時發出震顫的翅鳴！
“哈哈！神圣如我，高居眾生之上，必將一統天下！”
看到跪伏的大祭司烏格爾，看到臣服的十二祭司長老，阿維特暢快至極，大笑出聲。他率領數萬王軍，攜著大勝之勢，急急回到都城，其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徹底壓服大祭司團，成為聯盟唯一的至高！
不朽的長者已經隕落，晨星的大祭司修特爾去往神國。現在的大祭司團中，只有軟弱平庸的大祭司烏格爾。國王大勢壓制，在大祭司團中拉攏分化，再加上地位的保證與許諾，才終于有了今天大祭中的臣服儀式！而從今天起，神權與王權，都在神王一人之下！
想到此處，阿維特渾身微顫，如過電一般，感受著權力帶來的至極歡愉。他霍然起身，高舉起手中的神杖，對著數十萬人，昂然宣告。
“太陽神化身于我，我便是整個聯盟！主神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也是你們的意志！...此刻，太陽升到天中，主神正注視著我們！祂早已迫不及待，等待著靈魂升入天空，等待著鮮活燃燒于火，等待著生機流入大地，更等待著親手賜福于我們！...來！高歌歡慶，對日祈禱，神圣的大獻祭，就此開始！”
聽見國王的宣告，大祭司烏格爾呆了一瞬。他很快反應過來，高舉神杖，也跟著宣布。
“...贊美主神，贊美神王！大獻祭，開始！”
在大祭司烏格爾身后，祭司長老們神情變幻。太陽神長老托納蒂烏，戰神長老亞扎爾，主神長老阿卡普，三位副祭司長互視幾眼，眼神閃動。數息后，主神長老阿卡普第一個舉起神杖，接著是太陽神長老托納蒂烏，最后是戰神長老亞扎爾。然后，整個大祭司團，都向上首的王者臣服。
“贊美主神，贊美神王！神戰勝利，獻祭特拉斯卡拉神裔！”
祭司們的喊聲，一直飄向神殿區的中心，罪惡之神的廟宇。總主祭姚科身披皮甲，外罩長袍，手持銅斧，帶著數百神廟武士，親自押送著珍貴的神裔祭品。很快，瑪雅藍的獻祭長隊，就一路向大神廟前延伸。
數以百計的俘虜喊叫著、哭泣著、踟躕著、甚至反抗著，被押往命運的終末！那是大神廟的頂端，灰黑的獻祭犧牲石，已經被鮮血染成暗紅。
“啊！贊美強大的主神！獻祭，獻祭！”
“獻祭特拉斯卡拉人！殺死東方谷地的宿敵！”
“國王戰無不勝！神佑聯盟！”
“哈哈！滅絕特拉斯卡拉神裔，為戰死的先祖報仇！”
“報仇！獻祭！報仇，獻祭！吼！吼！...”
隨著獻祭隊伍的前行，數十萬墨西加人的呼喊，幾乎陷入癲狂。貴族與武士們激動狂嚎，像是發狂的美洲虎和山鷹。
特拉斯卡拉人，是聯盟的東方宿敵！雙方互相廝殺，殘酷的交戰持續了半個世紀！數以萬計的墨西加武士，都在漫長的交戰中戰死。數以千計的墨西加貴族，則在特拉斯卡拉人的神廟中獻祭！雙方之間，早已是化不開的血仇。而今，廝殺半個世紀的宿敵終于分出勝負，多少年的血仇即將得報。聯盟將在這樣神圣的獻祭儀式中，以勝利者的身份，滅亡宿敵的數千神裔！...這一切，又如何不讓眾人癲狂！
瑪雅藍的長隊，被押解著，登上高聳的金字塔。熊熊的圣火，早已在大神廟前點燃，散發出神煙獨有的香氣。阿維特高居上首，嘴角勾起，睥睨四方。十二祭司長老，則分成了兩隊，同時主持兩組獻祭。
“呼！這大祭司當的，可真是累人啊！又要高聲宣告，又要主祭動刀，又要報名通傳，還要燒灼敬神...可憐我這把老骨頭啊！...”
然而，大祭司烏格爾身形微胖，骨頭并不明顯，肉倒是很多。他深吸口氣，稍稍活動了下手腕，就開始等待第一個祭品。
大神廟前，今天要獻祭的特拉斯卡拉神裔，是625人。而這樣浩大的獻祭，會持續整整十日，獻祭6250名神裔！而625這個數字，來自365日的太陽歷，與260日的神圣歷相加，是一個同時象征太陽與神圣的數字。
按照阿維特國王原本的打算，這場慶祝大神廟增筑，供奉長者與大祭司，慶賀東征勝利與秋收，從未有過的大祭，理應有36500個祭品！
但是，在女婿修洛特，和總情報官吉利姆，兩人罕見的一齊勸說下，阿維特終究還是改了主意。他將三萬特拉斯卡拉丁壯，放在軍營中，交給祭司與武士們整訓。然后，這三萬丁壯，會在整訓完成后，成為兒子小奇馬爾皮利的部眾。
至于在整訓中，表現出些許抵抗的四、五千人，都被挑了出來，已經投入都城的人祭球場。他們會在十日的慶典中，用球技或是鮮血，來取悅都城的子民！
“膠人后裔，特拉斯卡拉邦，樹蛇神裔，王子奧莫奇，去往太陽神的國度！他的靈魂會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去往神國的兄弟相遇，獲得永遠的安寧！”
大祭司烏格爾高聲吟唱，把手中的鮮活，投擲入圣火之中。黑煙升起，帶著逝者的靈魂，飄向高遠的天空。接著，烏格爾低著頭，注視了會犧牲石上，停止掙扎的年輕神裔。
“真是年輕而健壯的軀體...真是年輕啊！...”
大祭司烏格爾頓了頓，微微擺手。兩名神廟衛士立刻上前，把溫熱的尸體推下大金字塔的邊緣，留下一條血痕。而緊跟其后的，就是不遠處，主神祭司阿卡普幾乎相同的吟唱。
“膠人后裔，特拉斯卡拉邦，樹蛇神裔，王子托赫諾，去往太陽神的國度！他的靈魂會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去往神國的兄弟相遇，獲得永遠的安寧！”
不過十幾個呼吸，另一具相似而更為年輕的尸體，也從高高的金字塔上滾落。兩具尸體在塔底的月亮女神像前重疊。兄弟兩人以這種方式重聚，鮮血交融在一起。天空中嗜血的戰神，于是第一次伸出血紅的長舌，品嘗神裔的美味。
“獻祭！獻祭！獻祭特拉斯卡拉人的王子！贊美主神！”
藍色滾落，鮮紅流淌。歇斯底里的高呼聲，在金字塔神廟的底部響起，那是貴族與武士們興奮的喊叫。作為大獻祭的開端，總是要拿出兩個足夠有分量的神裔，來取悅神靈與眾人！
“膠人后裔，韋索欽科邦，橡蛇神裔，城主韋索，去往太陽神的國度！他的靈魂，會在天空的神國飄揚，與去往神國的兒子相遇，化作一只白蛇！”
大祭司烏格爾再次吟唱，數十年獻祭的經驗，在手臂上形成了熟練的肌肉記憶。他無需思索，切割劃取，一氣呵成，精準的就像高明的外科醫生。
主神祭司長老阿卡普年紀較輕，總是會慢上半拍。原本定下的另一組主刀人，是太陽祭司長老托納蒂烏。但阿維特國王有意抬高阿卡普，托納蒂烏長老樂得少干些活，也沒有爭奪...所以，直到數息后，阿卡普清越的吟唱聲，才在金字塔上響起。
“膠人后裔，韋索欽科邦，橡蛇神裔，王子韋科，去往太陽神的國度！他的靈魂，會在天空的神國飄揚，與去往神國的父親相遇，化作一只青蛇！”
“砰、砰！”
兩具年齡不同，樣貌相似的尸體，先后滾落而下，直落在雄鷹戰團的前方不遠。雄鷹副團長修索克舉著國王的大旗，就站立在武士們的前方。此刻，雄鷹團長斯坦利，在橡樹城中坐鎮，而聯盟的雄鷹戰團，名義上便以修索克為尊。
大祭司去往神國，修索克也一夜之間，老了許多。他的身形再次消瘦下來，逐漸顯露出武士的精悍。唯有曾經斷過肋骨的胸口，還不時隱隱作痛。
雄鷹安享富貴，在囚籠中蹉跎，又哪里是它的本心呢？就連自己的孫子修華，都被國王保護的嚴嚴實實，很難見到一次啊！
“呼！...沖天血色映都城，千百尸體做春耕。”
尸體滾落，血色交疊。修索克看著眼前獻祭的大群神裔，輕吟出聲。
這些獻祭后的殘軀，已經失去了心臟中的靈魂，不再是具有神裔的神性。而它們接下來的去向，是稍稍處置后，埋入湖區的數千畝奇南帕，作為春天耕種的肥料。這是聯盟持續數十年的傳統，也是祭司們肯定后的神旨，要用尸體中的生機，來補償大地的消耗。
隨后，修索克眼中微微一凝。他認出了這兩具尸體的身份，正是韋索欽科邦橡樹城的城主與王子！而這地位尊崇的兩人，也正是在他面前，被雄鷹團長斯坦利所俘獲！
所有被俘的特拉斯卡拉神裔，無論身份如何顯赫，無論曾經掌握過多少人的生死，在聯盟的大祭典中，都只有獻祭的下場！
“鮮活燒盡青煙起，神廟滾落神裔身。”
在數十萬人狂熱的歡呼中，
修索克舉著王旗，注視著越來越多的尸體。漫漫的血色，在大金字塔下延伸開來，無窮無盡，仿佛直到天際的盡頭。
“二十萬眾齊吶喊，高呼主神殺四方！”
隨后，修索克稍稍轉身，看向低頭不語的奧托米使節，恭順異常的瓦斯特克使節，震撼驚訝的特科斯使節，面色慘白的米斯特克使節，雙眉緊鎖的薩波特克使節，還有畏懼低呼的托托納克使節...
看到這，修索克的臉上，漸漸勾起笑容。籠中的雄鷹，也心中歡暢。新年過后，這天下間的各部使節，就又少了一人！而這一統的天下，終將會在自己的子孫手中，傳遞下去...
“神裔殺盡天下合，一統乾坤歸神王...哈！吾兒吾孫，便是未來的神王！”
血色彌漫，歡呼未絕。修索克的吟誦聲，漸漸低沉，漸漸無人可聞。恍惚間，他看到父親的身影，從血色中向他走來，與他合二為一。但片刻后，修索克又搖了搖頭，把父親埋入心底。他仰起頭，望著大神廟金字塔頂端，黃金神座上的阿維特國王，笑著贊嘆。
“好詩，好詩！神王征伐天下，我附在驥尾后寫詩。且看這浩蕩詩篇，究竟走向何處，落于誰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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