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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章 唯一的道路

  四月的風從大洋啟程,颯颯行過千里,來到米肯卻的湖中之地。在溫暖的陽光下,帕茨夸羅湖邊升騰起淡淡的薄霧,空氣中帶著濕潤的氣息。水邊的松柏在風中輕揚,晨露在葉尖凝聚,流下修長的枝干。初春靜謐的時光,就在朝陽中無聲浸潤。

  修洛特靜靜站立在湖邊,看向深藍的天空。清新的風吹過,帶著不知名的花香,吹開舒卷的云朵。陽光落在他的臉上,也落在他的周圍,留下一片燦爛的寧和。

  然而,和平與寧靜只是短暫的表象,戰爭與廝殺才是世間的真實。微風從西南襲來,鼻尖便是飄散而來的煙火,還有依稀可聞的血腥。

  修洛特輕輕一嘆。隨后,他驀然回首,瞳孔中便映射出燃燒的火焰。

  “漫長的雨季即將到來,糧食的損耗會成倍增加。春耕的號角會在月底吹響,動員的人力開始變得緊張。戰爭必須從速!”

  隔著幾十步,數以百計的親衛披甲持弓,默立在殿下身后。他們如同肅殺的陶俑,等待著統帥的指令。

  而在更遙遠的南方,熊熊的大火在伊瓦奇奧升騰。火光躍動,連接著天際的朝陽,把繁盛的城鎮映成紅色。風聲吹過,帶來遙遠的聲音,讓廝殺的吶喊響徹天際。祭司的神殿,貴族的莊園,大商人的屋舍,凡是有人抵抗的地方,就都迎來墨西加軍團果決的殺戮,甚至迎來毀滅的烈火,直到一切再無聲息。

  數刻鐘后,廝殺聲逐漸停息。托爾泰克踩著陽光,從燃燒的城鎮走來。他戰衣帶血,雙眼泛著充血的紅色,臉上是冰冷的殺意。直到走到殿下近前,他才單膝跪下,恭敬的回稟。

  “殿下,我軍在黎明時發動突襲,現在伊瓦奇奧已被軍團攻克!抵抗最激烈的神殿被燒毀,異神祭司們全部去往地淵。塔拉斯科貴族們大多戰死,剩下的都變成了俘虜。城鎮大商人們抵抗片刻,就束手投降。他們推出代表,請求和您談判。說什么只要保全各自的財產,就向您投效,再商議什么勞軍的費用,真是異想天開!”

  說到最后,托爾泰克握住手中的戰棍,發出冰冷的嗤笑。在武士們的眼中,戰勝者獲取一切。這些被征服的商人,已經是聯盟俘虜的祭品,沒有任何談判的資格。

  修洛特面色平靜。他抬起視線,看向南方的天空。蘇安瓜的王室軍團,就藏匿在南方兩百里內的某處,大戰隨時都會突然到來。于是,他搖了搖頭,決定了俘虜們的命運。

  “托爾泰克,我沒有太多時間在這里消耗。我只要挖掘銅礦的礦工,打制銅器的工匠,補給軍團的糧食,用于戰場的軍備,還有南方最新的軍情!至于整個城鎮的財富,都賞賜給軍團的武士們!給你半天時間,把一切速速解決,然后前出偵查!”

  “遵從您的旨意,感謝您的慷慨!”

  聞言,托爾泰克面露喜色,伏地行禮。接著,他起身回返,大步疾行,如同追逐獵物的黑狼,撲向首領許諾的獵物。

  很快,城鎮中的武士發出陣陣歡呼,歌頌著殿下的慷慨。隨后,武士們就忙碌起來。他們篩選俘虜,搜尋物資,然后以營為單位,均分搜刮的羽毛、金銀、寶石與奴隸。過了一會,一陣凄厲的哭喊響起,又迅速安靜停息。隨軍祭司們吟唱著太陽神的贊歌,帶著染血的黑曜石匕首返回,所有俘虜的貴族都被獻祭。

  修洛特面不改色,繼續沉思。片刻后,埃茲潘押著一名微胖的俘虜,來到他的面前。

  “殿下,我拷問了新近到來的商人。這名大商人來自特拉帕尼克,說有要緊的軍事情報稟告。他在南方看到了大股軍團的蹤跡!”

  埃茲潘恭敬稟報,隨即用力一踢。那俘虜便腿彎一痛,向前撲倒在草地上,口中慌亂的高聲求饒。

  聽到軍情,修洛特微微動容。他擺擺手,示意俘虜安靜。埃茲潘便單膝跪地,把商人的腦袋一把按入草中,強行讓對方噤聲。

  “你發現了大股敵人的蹤跡?什么時候,在哪里,打著什么旗幟,有多少人?”

  殿下開口詢問。埃茲潘隨后用王國的南方方言,再次重復。聞言,那商人停下呼喊。他眼中閃了閃,換上習慣的笑臉。

  “尊敬的墨西加殿下。我是來自特拉帕尼克部落的商人。我們特拉帕尼克人素來恭順強盛的聯盟,按時向聯盟朝貢。在聯盟與王國的戰爭中,我們也堅決支持信仰太陽神與雨神的聯盟我愿意用最新的情報,換取您的庇佑,以及一點小小的賞賜。”

  修洛特微微垂目,低聲開口。

  “軍情緊急,一定要保持準確。”

  埃茲潘點點頭,神情一冷。接著,他猛然抬膝一擊,把商人完全擊倒。然后他把對方的左手按在地上,取出鋒利的匕首。在對方恐懼目光中,毫不遲疑揮刃切下。

  “啊,啊”

  恐懼加上疼痛,微胖的商人發出兩聲短促的嚎叫,隨后再次被按入草中。和埃茲潘一樣,他永遠失去了左手的小指。

  “敵人在哪?什么旗幟?有多少人?老實交代,一句謊話,一根手指!”

  埃茲潘松開手,再次重復詢問。同時,他再次舉起了匕首。

  “殿下饒命!我說,我說!”商人驚恐的睜大眼睛,滿是疼痛的低聲求饒。

  “九天,不,十天前,我從南方的阿帕欽甘邦經過,遇到逃難的本地商人一支墨西加軍團從塔爾薩斯河北岸的渡口登陸,隨即擊破臨近的城鎮。他們處決了一批貴族和商人,從城鎮中征繳了足夠的補給,然后開始往北方行軍。我就趕走他們到達前,迅速逃往了這里,誰料還是沒躲過這一遭”

  “什么,你確定出現在南方的,是墨西加軍團?”

  修洛特面露詫異。他本以為能聽到塔拉斯科王軍的蹤跡,誰料卻聽到了友軍的情報。

  “肯定是墨西加軍團!與我熟悉的本地商人親眼所見,他們舉著太陽神的旗幟,還懸掛著墜落的月亮旗。”

\\\\畢竟墜落的邪惡月亮擁有這個徽記的墨西加統帥只有一個,那就是  “終末之月,伊斯卡利,是南路軍團!”

  修洛特低聲自語,面露振奮。這樣一只生力軍出現在臨近的南方,將給局勢帶來更為有利的發展。如果情況屬實,蘇安瓜將無法從南方繞道。西退的唯一道路從此被完全切斷!

  “南方軍團有多少人?最后的位置在哪里?你認識的本地商人呢?”

  修洛特神情嚴肅,認真地問道。

  特拉帕尼克的商人目光再次閃爍。他斷斷續續的回答道。

  “南方的軍隊幾千人在阿帕欽甘邦稍北軍隊到來,四處混亂,我和本地的商人逃散了”

  修洛特再次垂目,微微搖頭。埃茲潘一聲厲喝,再次斬下匕首,隨即冷漠開口。

  “一句謊話,一根手指。三句謊話,你便去死!”

  微胖的商人連聲慘嚎,眼中痛出淚來。他低低的哭泣著,無奈的開口。

  “啊,啊!我我不知道!大股軍隊出現在南方,我們商人逃還來不及,怎么會湊上前去。至于本地的商人他,他逃得匆忙,沒有雇傭到護衛的武士,只有幾個仆人,又滿帶著寶石珍貨在野外遇到,兵荒的混亂時節又無人知曉我,我自然就把他殺了,笑納了財物,幾個仆人也一起送去了神國殿下,我句句屬實,沒有說謊啊!”

  修洛特注視片刻,點了點頭。

  在這個時代,商人們可沒有一個善茬。大商人們蓄養武士,和部族首領或者貴族相互勾結,時常從事走私和私貿。在森嚴的城鎮中,商人們可以是遵紀守法的好好先生,而在荒涼的城外與薄弱的村莊中,他們只要占據優勢,就會露出猙獰的爪牙,遵從叢林的法則。

  “給他包扎傷口,把他關押起來。派出精銳的斥候,帶上這商人的仆人,去往南方,和伊斯卡利的軍團建立聯系!”

  “告訴伊斯卡利,速速領軍北上,和我的北軍匯合。蘇安瓜的軍團就在南方不遠的某處。如果有敵人的蹤跡,及時相互通稟,然后一起合軍夾擊!”

  “遵命!殿下,愿您的光芒照耀天地!”

  埃茲潘大禮參拜。然后,他提拽著商人俘虜,頭也不回的迅速離去。

  很快,十幾隊斥候匆匆南下。他們有著不同的軍令,最重要的便是尋找塔拉斯科王軍。

  修洛特遙望遠方。太陽升到高處,光明普照大地,讓一切陰影都無從躲藏。少年統帥喃喃自語。

  “蘇安瓜,軍團封鎖了西南的道路。你又能往何處去呢?”

  太陽升起又落下,倏忽便是一日。燦爛的陽光向東南照射百里,映照出蒼翠的山林。在一片起伏的林間谷地,溪流靜靜流淌,行過數個臨近的貴族莊園。這里是貴族們彰顯武勇,在秋季捕獵的林地,素來禁止平民進出,春夏時總是一片荒涼。

  然而此刻,如果有人能穿過潛藏的哨探,走進看似寧靜的森林莊園,就能發現數以千計的強壯武士。他們手握銅斧大弓,身穿銅盔皮甲,保持著軍容的齊整。塔拉斯科最精銳的王軍,此時正駐扎在隱蔽的谷地中,等待著王者的決斷。

  蘇安瓜身披戰衣,背著雙手,站立在莊園的高處。他沉默無言,看著西北的天空,許久才幽幽一嘆。

  “大火起時,風當遠離。且任野火席卷,燒盡城外的雜草、玉米乃至可可,只要神圣的風還在,總會播下新的種子!”

  塔拉斯科的王者輕聲念誦起隱喻的話語。這是數月前,首席大臣津津尼的密信,早已被他熟記心中。

  “蜂鳥的首席啊,難道在數月之前,你就已經預料到今天的局勢了嗎?不過一年時間,傳承兩百年的王國就危在旦夕。我的前路在何方,王國的轉機又在何處呢?”

  年輕的國王面色沉重。從南線撤退以來,王室軍團一路沿著偏僻的路徑,隱秘南行,順著林間的河流迅速西去。憑借著國王的身份,大軍以貴族的莊園為據點,并從南方的大貴族處獲得補給。為了安全考慮,他把這些貴族的子嗣都帶在身邊,表面信重拉攏,實則作為人質,一直沒讓行軍的消息泄露。

  一路行軍,各處的軍情不斷匯集,國王的計劃也不斷在改變。從南線離開時,他準備率軍返回王都,整軍堅守,等待特拉斯卡拉人的援軍。隨后不久,他便遇到大量的墨西加斥候,獲知王都周邊,已然在墨西加北軍的控制之下。

  最穩妥的北路接連戰敗,蘇安瓜雖然痛罵俄斯派和彭瓜里,卻再也不敢小視年輕的墨西加殿下。王室軍團并不占優,一旦在野外遇敵,勝負委實難料。于是,他轉向西南,準備繞道南方,前往腹地的伊瓦奇奧城。一方面在那里獲得補給,一方面策應北方的都城。

  年輕的國王狠下心來,做了兩手準備。一旦王都被圍不可救援,或是人心渙散無法駐守,他就會接引王室和首席家族南下,退往西南的科利馬山區。塔拉斯科王國征討山區諸部多年,深知山林地形的優勢。據險而守的防御,避實擊虛的游擊,都是以弱敵強,等待時勢的合適戰略。

  然而,南方的斥候很快傳來情報,一支五千人左右的墨西加軍團在阿帕欽甘邦登陸,離王軍只有一百多里的距離。

  “更為致命的是”

  蘇安瓜轉過身,看向伏跪在地的斥候。忠誠的斥候一日奔行百里,帶來了最新的噩耗。

  “墨西加北軍急速南下,攻占伊瓦奇奧城,前出阻斷西去的通道。敵軍斥候前出近百里,離王室軍團近在咫尺!”

  年輕的國王平靜地揮手,讓斥候退下歇息。隨后,他面露堅毅,看向重新豎立起的王室鷹旗。

  “事到如今,便只有唯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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