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駐軍的石堡位于近百米的小山頂上,地勢極為險要,是南方防線的核心。堡上的望樓是這片地區的最高處,在這里居高臨下,戰局便一覽無遺。
晴朗的陽光照在巍峨的石堡頂端,駐守的武士向至高的國王行禮。清風蕩過木質的望樓,三神的旗幟隨風舒展,王室的鷹旗獵獵飄揚。望樓最中心處,則插著傳承百年的國王大旗,從初代先君塔里亞庫里的手中,一直傳承到今日。
蘇安瓜站在大旗下,默然抬頭。張開羽翼的王室雄鷹,就在榮耀的旗幟上飛揚。隨即,他望向交戰的前線,心胸為之一闊。眼前是起伏的連綿丘陵,覆蓋著蒼翠的高大林木,蔓延向雄壯的東方山脈。在丘陵和河道旁,是一座座山間的石堡木寨。王國與聯盟的旗幟時而交替,時而靠近,在無情的戰場上飄揚。
此時此刻,廝殺的聲音從遙遠的風中傳來,不時夾雜著凄厲的慘嚎,宣告著戰斗的殘酷。在最前線的丘陵石堡前,隱約可見壘土的高臺,雙方的弓手互相射箭,交替死去。不時有武士從高處墜落,在地上扭曲成奇異的形狀,給大地增加新的染料。
地面上,墨西加武士們高舉著盾牌,頂著城頭的投石羽箭,抬著長長的木梯竹梯,再次猛然搭上城頭。隨即,手持戰棍的武士們狂呼著沖上,與城頭攢動的民兵們交戰,接著無聲的落下。通常,一名墨西加武士總是能依靠盾牌棉甲,強行擊殺數名民兵,再被不知何處襲來的銅矛刺穿,就此魂歸神國。
而當堡壘外的長弓集中射擊,數十名塔拉斯科民兵立時死去,某處缺口便隨即吃緊。在美洲虎貴族戰團的率領下,墨西加武士趁機攀登而上,豎起盾牌越聚越多。面對危急的時刻,王國的軍功貴族們做出表率,帶領著預備的塔拉斯科武士,揮舞著銅矛首先突擊,當先對上精銳的敵軍。然后,附庸的部族頭人們追隨跟上,帶領著紋面刺身的特科斯武士,揮舞著石錘銅矛,狂吼著加入戰團。
這些同樣身披戰甲的武士們激烈廝殺,呼喊著神靈的名號,去往不同的神國。雙方的戰棍打爛頭部,銅矛刺穿胸腹,石錘砸斷肩膀,再摟抱著一同墜落。不斷有尸體滾落城頭,有些落在堡壘之中,便有機靈的民兵上前。他們掰開尚且溫暖的手臂,脫下染血的甲衣,再穿在自己身上,來增加任何一絲生存的機會。
然而,在國王眼中,這些仍在廝殺的點點人影,不過是王座下奮力掙扎的數萬螻蟻。他們的命運早已注定!
“南線原有一萬多武士,三萬民兵。我帶來兩千銅斧禁衛,五千精銳的長槍民兵,五千善戰的蠻族雇傭兵。南方特科斯人支援來一萬部族武士。湖區隨后又送來兩萬民兵。這便是兩萬三千武士,一萬精銳民兵,五萬守城民兵!”
蘇安瓜心中激蕩,這是一支何等龐大的大軍,足以縱橫天下。
突然間,一片轟然的“砰”響連續傳來,伴隨著墨西加人的歡呼。國王再次抬頭,便看到敵軍巨大的木獸,投擲出連片沉重的石彈。紛飛的石彈毫無準頭,僥幸砸落在城頭,便擊倒數名防守的敵軍。石彈的真實殺傷其實不大,但是在數十斤的石彈下,死者渾身折斷,凄慘無比。面對木獸的咆哮,民兵的士氣便陡然降低。
蘇安瓜想起對面的軍勢,心中便再次沉重,如山的壓力落在肩頭。
“從六月交戰至今,我手中的兵力折損了接近四分之一,南線已經陣亡了五千武士,一萬五千民兵!墨西加人搭建起能夠投石的木獸,堆積起站立長弓手的土臺,小型的木寨根本堅持不了太久,只能依靠優勢地形的石堡固守。”
“圍繞著幾個關鍵的堡壘,王國投入了一萬三千武士,三萬普通民兵,全線與墨西加人交戰。大軍每日死傷數百,消耗的糧草以十萬斤計算!”
年輕的國王神情凝重而堅毅。他的眉目間是堅定的自信,無懼所有的廝殺。
“我的戰旗在此,南線便穩如高聳的喬羅洛火山!縱然有新式的武器,墨西加武士的傷亡也絕不會少,這樣的攻勢決不可能再持續多久!第一批仿造的數百長弓已經投入戰場,便讓墨西加人嘗一嘗自己的武器吧!”
想到此處,蘇安瓜長嘯出聲,看向遙遙相對的東方。在他視線所及,隱約能看到另一處高大的石堡,墨西加國王的旗幟在那里高高飄揚。
國王阿維特平靜的坐在石堡的大殿中,翻開著手中的書冊。他神情沉穩,對外間殘酷的廝殺無動于衷。前線的具體戰斗,自有老練的統帥伊斯卡利規劃,再由忠誠的大將斯坦利負責,國王只需耐心等待。
“王旗在此,便是激勵武士們向前奮戰,有死無生!”
國王看著書冊,默算著各武士營的傷亡數字,幽幽的想到。
“戰爭開始的初期,伊斯卡利的推進還算順利。到了六月之后,戰事便越發艱難。敵軍的王旗在八月抵達,戰線便再難以進步,真是往事的重現!”
阿維特淡然一笑,往事隨風而逝。現在,他終于掌握了聯盟的龐大力量,是占據絕對優勢的一方。
“兩千軍功貴族戰團,三萬王室直屬武士,一萬三千南方城邦軍團。南路軍足足有四萬五千武士!秋收結束,兩萬民兵征召到前線,打造攻城器械,修建射箭高臺。四萬民兵運輸糧草,層層設寨運輸,糧道穩固如同聳立的胡斯科火山!”
“更重要的是,西征有了神戰的號召,有了長者和大祭司的支持,有了渴望分封的大貴族加入!武士們能夠承受更高的傷亡,始終維持著高昂的士氣。縱然已經折損了六千武士,八千民兵,聯盟還會繼續戰爭下去,直到最后的勝利!”
“在新式武器的支持下,攻打堡壘的傷亡會維持在能夠接受的比例。現在的塔拉斯科王國,又能再堅持多久呢?”
想到此處,國王終于看向西方,遙望著微不可見的塔拉斯科王旗,微微一笑。
這時候,阿維特尚且不知北路軍的戰況,也不曾聽聞那場浩大的水戰。他謀劃著南方的戰局,處理著數不清的庶務,也思考著繞行水路的偷襲。
直到數日之后,湖中都城的信使匆匆而來。國王才震驚的長身而起,朗聲詢問。
“水戰大勝?!”
“是。尤里里亞湖一戰,塔拉斯科水師不復存在,勒曼河上下為聯盟所有!”
“真是如此大勝?”
阿維特不敢置信的再次重復。他深知塔拉斯科水軍的厲害,也知道“鱷魚”家族的百年傳承。
“水師團長在都城親自講述!殿下英勇無畏,負箭指揮作戰,新式縱火箭發揮奇功!”
“修洛特受了傷?傷勢如何?”
國王的臉上中流露出一絲少見的緊張。
“聽說并無大礙。殿下已經揮兵南下,包圍河口要塞!”
聽到這里,阿維特神情一松,隨即朗聲大笑,心胸暢快無比。
“好,極好!我的雛鷹終于長大,展動漆黑的羽翅,翱翔在廣闊的天空!湖中之地,蜂鳥之城,將為聯盟所有!”
伴隨著國王的大笑,眾多貴族一齊俯身恭賀。武士們面露向往,崇敬著北方的殿下,遙想著勝利的未來。在王座的陰影之中,只有默然不語的情報官。
而在東方數百里外,一只真正的雛鷹第一次震動羽翼。它在天空中盤旋片刻,頭一回俯視壯麗的湖中都城,發出自得的“呦呦”鳴叫。片刻后,小金雕撲扇而下,飛回國王的宮殿,落在白衣少女的肩頭。
小阿維洛特再次“呦呦”歡叫。它歪著頭,看了看少女手中的各種草藥,對味道奇怪的植物不感興趣。于是,小金雕偏起脖頸,用柔軟的秋毫摩擦著少女的臉頰,鷹臉上帶著天生的得意。
“真不錯。小阿維洛特,你終于會飛啦!”
阿麗莎笑眼彎彎,放下調配的草藥,伸手把萌雕抓入懷中。萌雕便也不抗拒,只是轉而在少女的懷中磨蹭,不時繼續高鳴。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厲害!和修洛特一樣厲害!...他啊,剛剛在北方打了場大勝仗。小阿維洛特,你飛的很快,什么時候能幫我去看看他呢?”
白衣少女溫柔的撫摸著萌雕的小腦袋,轉身看向西北的方向。思念如同飛翔的鳥兒,跨越萬水千山而去,不知何日能夠飛至,輕聲落入他的心中。
不遠處的神殿區內,大祭司面帶笑意,流露出難得的輕松。北路軍壓上了圣城一系所有的軍事力量,也投入了一半的神廟衛隊,巨大的壓力讓他徹夜難眠。此時此刻,他召集起十二祭司團的諸位長老,還有支持北路軍的王室支系,在輝煌的祭司大殿中酣暢宴飲。
“至高的主神,賜福虔誠的王者,許諾無上的勝利!諸位神圣的長老,各位高貴的貴族,讓我們一起舉杯,為北路軍的大勝祝賀!”
說完意味深長的祝語,大祭司笑著看向眾人,等待大家的公開表態。
“主神賜福,為國王賀!”這是偏向國王的祭司長老。
“主神賜福,為殿下賀!”這是偏向殿下的祭司長老。
“主神賜福,為王者賀!”這是模棱兩可的墻頭草。
“主神賜福,為現在的王者賀,為未來的王者賀!”這才是真正同出一脈的王室支系。
祝賀的聲音漸漸飄遠,來到特斯科科湖邊的船隊。水師團長安納特里傲立船頭,背后是新繪制的團長大旗。旗幟上,一道長河奔流西去,數個大字寫在東方,正是“勒曼河的源頭”!
女武士揮揮手,別過岸上高瘦的軍需官伯吉雷。她再次揮動矛旗,朗聲喝到。
“水師出發!前往希洛特佩克城!”
一百多艘大舟,數百艘小舟于是緩緩啟動。它們滿載著整船的糧食,去往北方重鎮,接應許諾了半年的援軍。
而在北方重鎮,昔日奧托米神裔的宮殿中,“美洲虎”奧塞洛爾將軍背著雙手,來回踱步不語。他的身上,是剛從北方征戰歸來的殺氣,似乎凝聚著抹不開的血腥。
北方將軍思索許久,方才輕輕嘆息。
“水戰既勝,圍城便只是時間問題,殿下的大勢已成!形勢如此...北路軍正缺圍城的兵力,也無大戰折損的風險...此時趕去,合情合理。王室兩系,便都算有了交代!”
想到此處,奧塞洛爾終于朗聲高喊。
“親衛左右,去喚北路軍的使者前來,商議援軍事宜!”
長風行過千里,穿過震動的天下,再次返回勒曼河的河口,只看見一片肅殺。
晨曦落在堅固的河口要塞上,照亮著堡墻上疲憊的武士與民兵,還有一面新制的“鱷魚”旗幟。城頭上,到處是破損燃燒的痕跡,還有一片沉默的死寂。只有當運送食物的民夫走上城頭,零零星星的招呼聲才突然響起。
河口要塞之外,防御的木柵欄上滿是破開的缺口,東方的護城河被分段填埋了大半,而南方的城墻外則搭建起零星的土臺。墨西加大軍新建的圍城大營,已經牢牢包圍著東方與南方的陸地。
在龐大的圍城營地中,墨西加武士們準備著新一天的廝殺,民夫們開始修補著破損的盾車,木匠們則更換著小型投石機的零件,火藥工匠們則小心制作著易燃的紙火球。攻城的戰斗準備是如此有條不紊,墨西加軍團占據了絕對的戰術主動,無需擔憂來自守軍的進攻。
又過了一會,裊裊的炊煙逐漸升起。營地間便滿是沸騰的喧嘩,空氣中飄散著食物的香氣,這是戰斗之前的早飯。
大營之中,修洛特立起黑狼的旗幟,站在元帥的高臺上。他注視著青石的城墻,回想著近日的戰事,肅然中沉思不語。
你是天才,一住:紅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