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街區已然是風頭鎮最富庶的一片區域了,街道肉眼可見的干凈不少。
雖然幾個富商家族并不都把宅邸建在這里,但最強盛的趙家在此建宅,還收購了整條街的產業,自然而然讓附近商業都被帶動了起來。
商鋪所在的街道是單獨的街區,附近的百姓似乎稱之為北市,而眼前的這片住宅區,則就位于北市的背面。
夜晚一到,家家戶戶的門口亮起燈籠,看著要比偏僻處熱鬧許多。
少年指向的錢三家,就與趙家相距不遠,位于街尾的位置,既享受了繁華,又不至于太高調。
虞幸從巷子里走出來,瞅了一眼,錢三的院子院墻平整,雖然不及高門大戶那樣可以從院墻外就望見里邊院落的屋檐,但門扉精致,想也知道屋主人的生活條件很好。
他昨夜到處搞事兒的時候其實有路過這里,甚至注意過這個院子,但因為這家中住的不是富商的一員,所以沒有進去。
原來,敵人竟在我身邊。
觀察間,兩抹相攜的人影從街尾走過來,一個是弱柳扶風的青衣女子,一個是年邁的白發老嫗,二者靜悄悄地邁著步子,經過那些燈籠的紅光時,蒼白的臉簡直猶如紙一樣,還泛著連紅光都遮不住的青。
老嫗一手拿著拐杖,另一手被青衣女子攙扶著,顫顫巍巍地經過虞幸三人身前。
虞幸、趙一酒和少年動作一致地往后退了一步,給老嫗讓出足夠的空間。
能在此時看見這種奇怪組合,對方顯然不會是人了,這一路上,類似的鬼魂經常能見到。
但不同的是…
這兩個鬼魂身上,透著比那些游魂身上強烈百倍的怨毒,僅僅是走過,恐懼感便在規則的滲透中直往他們腦子里鉆。
這兩個,不是普通的鬼魂,而是和小玉蘭一個等級的怨魂!
虞幸和趙一酒不怕怨魂,少年則是在風頭鎮居住多年的原住民,已然習慣夜里見鬼,包括怨氣沖天的,他們此時的想法份外相同——
怨魂特別容易找人麻煩,別找上我們,要是在錢三家門口鬧出動靜,讓錢三注意到就不好了。
噤聲之下,老嫗與女子靜悄悄地路過。
經過他們三人時,老嫗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們,那青衣女子更是目視腳下,神色沉靜,一言不發。
那蜿蜒的怨氣雖說強烈,但并未指向他們。
看來,這一老一少的確只是一般路過的怨魂罷了。
走夜路碰上怨魂索命這事兒有幾率發生,在風頭鎮得看運氣,除了一些新生的怨魂特別有活力,見誰都想殺,那些在鎮上徘徊了很久的怨魂盡管看活人不爽,也不是天天都有那個興趣殺人的。
少年雖然沒有什么表情,但心中卻是松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完全吐出去,就哽在了胸口。
角度慢慢變換,隨著距離拉近又拉遠,一老一少逐漸露出后背。
老嫗背后的衣服破破爛爛,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的皮,似乎是被鞭子抽打所致,而那女子的則要恐怖詭異許多,她背后竟然還有一張臉。
準確的說,是還有一整個人。
女子的背后縫了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女孩,長相與女子有七八分的相似,但是體型瘦小,與女子背靠著背,從正面看時能被女子整個遮住。
她只有一半的身體,就像以耳朵為界限被劈成了兩半,后腦勺、后背的那一部分鑲嵌在女子體內,前面那一部分則凸了出來。
更要命的是,這瘦小的女孩還是“活的”。
那張青澀的臉布滿了血痂,大得嚇人的眼睛不斷朝四周看,臉頰兩側落下的頭發潮濕又腥臭,與收拾得還算整潔的青衣女子形成鮮明對比。
若說老嫗和女子除了臉色青白之外,從正面看在外貌上與活人沒什么區別,那女子身后的這個小女孩則結結實實顯露著怨鬼相,少年緊急低頭,將自己的臉隱藏在蓬亂的頭發之下,不想被這個小女孩看見。
可虞幸太高,趙一酒也不曾躲避隱藏,兩人站在無人的街道上,存在感十足。
那不斷打量四周的小女孩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瞬間鎖定在二人身上,一股熟悉的被鎖定的惡意自上而下地籠罩。
虞幸眉頭一凝。
他真心沒想現在觸發別的支線任務,單純的殺戮戰斗也不想,若是這小女孩尖叫起來,他們就不能安靜地潛入錢三的家中打他個措手不及了。
錢三或許不足為據,可他們組織內部必然有聯絡方式,給錢三反應時間將信傳出,還怎么悄悄的把人抓走?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轉身離開,不管這怨鬼要干什么,先轉移戰場,去別處他樂意奉陪。
趙一酒同時想到了這些,見虞幸要走,在心里暗暗吐槽一句“怎么感覺虞幸變倒霉了”,就抬腳跟上。
自知并未被怨魂鎖定的少年再度后退,沒打算再跟著過去——
不是要跑,他可以在附近等,等狐妖和犬神解決了這個小插曲再匯合,沒必要上趕著闖進怨魂的攻擊范圍。
結果他們一動,女子身后的小女孩頓時臉色一變,臉上的惡意令人毛骨悚然,瘋子一樣地喊道:
“阿姊,阿姊!”
她的肩膀到胳膊肘都被縫死,小臂卻能自由活動,一邊喊一邊用手拍打著那女子的側面。
一股陰冷的風吹來,老嫗和女子同時停步。
好消息是,女孩雖然出聲叫阿姊,但不知為何壓著嗓子,聲音很小。
壞消息是,剛才無視了他們的老嫗和女子,同時緩緩回頭,咔嚓一聲,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直直的盯上了虞幸和趙一酒。
三倍的惡意同時降臨。
在一旁差點被波及的少年不再猶豫,拖著剛適應的雙腿,一手揚起一張紙,伴隨著輕輕的嘩啦啦的響動,整個人順著旁邊的墻就“穿”回了巷子里,隱藏起來。
三個怨鬼都沒管少年,那個小女孩嘴角夸張地咧起,露出一口怪異的尖牙來,聲音還是小小的:“阿姊,兩位大哥風流倜儻,身形偉岸,你嫁他們吧!”
虞幸:“?”
趙一酒:“…”
要不是他們聽覺比常人靈敏,估計都聽不清這句話。
但就是聽清楚了,才更覺得自己是不是沒聽清。
青衣女子依舊一言不發,不過走過來時垂落地面的目光倒是抬了起來,黑漆漆的眼珠平靜無波。
如果說她背后的女孩什么都展露在外,那她就是完全相反,無論是外表、神色,還是鬼物應有的負面情緒,都隱藏在這雙眼睛之下,使人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女孩又在瘋狂拍打她:“阿姊,他們不好嗎?你嫁他們吧,不要嫁錢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