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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注定的命運……嗎

  伶人相當于把一個得到烙紋的“信徒”能從中接收到的所有信息,都告訴虞幸了。

  這樣的毫無保留,很難讓人相信是出自伶人之口。

  虞幸沒錯過“七個邪神”的概念,人身蛇尾的千結是其中之一,明面上也是他現在接觸過的唯一一個來自陰陽城的邪神。

  但實際上,他覺得其他神也好熟悉。

  他體內流動的詛咒,來自鬼沉樹的同源力量,卻和陰陽城完美契合,加上伶人的態度,他很難不想到,“鬼沉樹”的力量根源很可能也是邪神之一。

  然后是亦清,他看起來知道很多,而且強大到這個份上,和系統都那么不客氣。

  從亦清流露出對陰陽城的熟悉時,虞幸就已經懷疑,亦清是否就是來自于陰陽城了。

  屬于攝青鬼的力量,會不會也來自于某位邪神?

  最后是…趙一酒。

  他沒有被信息污染,有兩種解釋,一是因為體內厲鬼意識的存在,對污染抗性很高,但這就意味著,那道厲鬼意識居然是接近邪神強度的東西。

  第二種解釋——趙一酒已經聽過這些信息,自然不會二次污染。

  虞幸懷疑,厲鬼意識也是從邪神的力量里分離出來的,因為他記得,趙一酒小時候和厲鬼意識融合之前,這個厲鬼其實是自己從某個副本里偷跑出來的。

  它藏在趙一酒的長輩體內,直到來到現實世界,才暴露存在,制造了一場噩夢。

  衡量一個鬼物強弱,不僅要看戰斗力,還有它們所表現出來的特殊性。

  要什么樣的鬼物,才能主動擺脫荒誕系統的注視?才能從自己所在的世界離去?起碼,它要意識到自己的世界并非唯一,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從許樹那缺心眼的小孩的態度就看得出來,能混入現實中的厲鬼有多稀少,否則,他至于心心念念一定要找一個契約鬼物嗎?

  虞幸懷疑,自己實際上已經間接接觸過四個邪神了。

  沒想到從過去到現在,所有的一兜兜轉轉,竟然都不約而同的指向了同一個地方,就像是某種命運的指引,萬途歸一。

  更有甚者,他還想到了巫師教派,想到了那個神神秘秘的女巫。

  這恍忽之間給他一種錯覺,仿佛他所看見過的一切,各種紛雜的力量體系,其實都…都是從陰陽場發散開來的。

  當然了,他沒有證據,只是有一種直覺而已。

  虞幸將種種猜測壓下心底,目光平靜而清醒地看向伶人,只問了一個問題:“陰陽城,會是終點嗎?”

  “終點。”伶人眸光閃了閃,“是,那就是終點,但究竟是誰的終點,還不知道呢。”

  “終點意味著什么?”趙一酒終于忍不住了,他不喜歡這種帶著悲劇色彩的詞,尤其是用在虞幸身上。

  之前聽到伶人說起這個詞時,他就已經感覺不妙了,他又不傻。

  他問的是虞幸,虞幸聳聳肩:“也沒什么,那些宿命之類的東西本來就虛無得很,不用在意…”

  伶人澹澹道:“當然是意味著永遠消失。”

  趙一酒:!

  虞幸皺眉:“伶人。”

  “你應該知道,你這位隊長和我一樣,已經得到了超出自己生命太多的時間了。”伶人望著渾身緊繃的趙一酒,神色有些感慨,“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規則,人的生命短暫,但也就該短暫。”

  “我們擁有了超出規則的生命,也就意味著,我們和人類漸行漸遠,本身就是一種怪物了。”

  “所以我叫你小東西,也不算侮辱你。你知道嗎?你希望阿幸活著,但他卻不一定。”

  趙一酒:“…”

  虞幸張嘴,卻發現在伶人面前,他根本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穩住趙一酒。

  一旦那些虛假的話說出來,就像一層薄薄的白紙,明明稍微一捅就破了,卻還自欺欺人,平白讓人看笑話。

  “你有沒有想過,阿幸的時間永遠定格在23歲,你現在25歲了吧?你們看起來差不多,是適合的隊友,也是聊得來的朋友。”伶人站起身,輕輕踏出桌椅的范圍,抬頭與趙一酒對視。

  “可,10年后呢,20年后呢,30年后呢?”

  “等你55歲的時候,阿幸還是23歲,你看起來會像是他父親。”

  趙一酒呼吸一重,后退了一步,背后無端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伶人似譏諷,也似悲憫:“再過20年,你75歲,出行都要拄著拐杖或是坐著輪椅,阿幸還是23歲,你的身體機理開始溶解,面容出現溝壑,說不定連牙都剩不了幾顆,那時候你還有勇氣…以那副丑陋的樣子站在他面前嗎?”

  伶人擅長誘導、操控,每一句話都可能引誘人陷入深淵,但是這一次他什么力量都沒夾雜。

  因為沒有必要。

  關于這種事,最真實的答桉就已經是深淵之下的光景。

  好可怕。

  趙一酒胃里一陣翻涌,有種想吐的欲望,頭也昏昏沉沉。

  那個場面,比他經歷過的任何一次推演都要可怕,光是想象,都覺得像是地獄。

  但伶人還沒說完,他的余光看見虞幸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凝固,哼笑一聲,搖搖頭,繼續對趙一酒說:“這也只是你的絕望而已,你應該也從來沒想過,在你希望阿幸活著的時候,他卻會見證著你們——你,你的哥哥,你們破鏡中的每一個人,逐漸衰老,直到死亡。”

  “你們是會死的呀,自私的小東西,到最后,再一次體會孤獨的人,還是阿幸。”

  孤獨是一種凌遲。

  每一個長生者,都要被千刀萬剮。

  “我…”趙一酒急促的呼吸著,這一刻,他突然驚恐地發現,他覺得死亡也還不錯。

  這是不對的。

  這是不對的。

  可是,對虞幸來說,死亡,才是更好的歸宿…

  不!這是不對的!

  “哈哈哈哈哈…這個人真的很會洗腦啊,你也就這么弱,他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了?”靈魂深處,一個被壓抑著的聲音帶著無邊的惡意翻涌上來。

  “你為什么不接受我,要是你接受了我,就不會在這個時候露出這么狼狽的一面,趙一酒。”那聲音說,“你不想讓虞幸死,那就讓自己也一樣永生啊…愚蠢。”

  “你知道伶人后面要說什么嗎?他要說,所以呀,只有他最適合站在虞幸身邊,他們都是怪物,可以永遠永遠永遠永遠的,一起活著。”

  “你覺得虞幸會認同嗎?”

  “為什么你不能變得和伶人一樣,加入那場孤寂的狂歡?把你自己,把哥哥,把所有你在乎的人,全都變成一樣的怪物。”

  “怪物也沒什么不好,虞幸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他是個怪物,他卻這么好。趙一酒,別太廢物了,還沒到那時候,你到底怕什么?”

  喋喋不休的囈語沖破了理智,趙一酒的眼底涌上一片血紅,他喘了口氣,碎發下已然是一雙屬于鬼物的眼睛。

  伶人笑意深了點。

  但他沒再繼續說,厲鬼意識預判的那些話,一句都沒有。

  他只是彬彬有禮地退后兩步,轉向虞幸:“其實你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吧?但這種事情,一直瞞著也沒用,他們遲早該想到的…哪怕他們并不愿意想。”

  “你不會有永遠的朋友的。”伶人眼中竟然生出些許歉意,“你只會擁有永遠的敵人。”

  “或許吧。”虞幸懨仄起來。

  他覺得,可能是胸口那個烙紋的原因,影響著他的大腦,扭曲著他的思維,讓他在此刻有點累,所以不想去編織另一個美好的愿景去安慰他的隊友。

  因為。

  伶人說的并沒有錯,曾經那么多年他都執著于孤身一人,就是早知這個結果。

  只是憑什么,這些話偏偏是由伶人揭破,他還想…再找一個更好的機會…

  “不是這樣的。”趙一酒的聲音里壓抑著某種似乎隨時都會破土而出的痛苦和分裂,他的手緊緊攥住虞幸的小臂,有些艱澀地重復,“不是這樣的。”

  虞幸愕然看見了一雙深紅鬼眼,他心頭一緊,本以為是厲鬼意識占據了趙一酒的神智,但再看一眼,他就知道并沒有。

  趙一酒陰郁的面容染上一絲絲不易察覺地懇求:“沒有終點,不要說這個了。”

  “虞幸,我——有點壓制不住‘它’,你把我打暈,快點!”

  他忍耐著,與另一個自己爭奪自我。

  虞幸根本來不及問什么,對趙一酒的信任占據了完全的上風,毫無遲疑地張開手,摁在了趙一酒額頭。

  詛咒之力隨之籠罩,瞬間讓趙一酒失去意識。

  人軟軟的倒下,虞幸將他扶著放到桌椅邊倚靠,抹了把他被汗濕的額頭,嘆了口氣,轉向伶人:“你今天話有點多,多得不像你。”

  或者說從伶人倒掉那杯茶開始,他就覺得伶人有些微妙的不同。

  “交易成立,你欠我一個條件。”伶人不答,只提醒了一句,然后道,“帶上他吧,我們該出去了。”

  “指引我們來的那個老人,是個不喜歡打擾別人聊天的人啊,我們說了這么久,他在外面大概也等累了。”

  “門票已經有了歸屬,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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