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和葉勤的視角中,他們都算是清晰記得自己的身份,只有葉婷不一樣。
虞幸目光落在葉婷視角的前半段,那個“徘徊很久”上。
是因為葉婷在教堂里待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模糊了時間和記憶,但她還遵循著本能,尋找著一樣能讓她離開教堂的東西?
他瞇起雙眼,否定了這個答案。
葉勤視角里,他一進教堂就看見了女鬼,并且被發現,開始追逐戰,說明女鬼感知力很強,葉婷一個小姑娘,不可能建教堂很久,還沒有被女鬼發現過。
而就像她自己說的,如果她被女鬼發現,并且追逐,他肯定跑不過女鬼。
結合游戲名輪回和葉婷記憶扭曲的事,虞幸有了一個猜想。
或許,這三兄妹通過閣樓進入教堂后,都很快被女鬼殺掉了,殺了很多次,卻一次次重復著,以為自己還活著。
這當然也不是真實世界,而是三兄妹在現實中死去之后,精神體仍然因為某種執念,將閣樓和教堂連接在一起,創造出了這樣的精神世界,一次次被折磨。
三四兩張資料是葉明和葉勤的精神體剛進教堂,認知還很清楚的時候,第五張資料是葉婷的精神體進入教堂很久之后。
這段經歷被推演主體化為一款小游戲,成為了整個世界中最重要的線索,那么,推演世界的形成原因就有了。
虞幸嘴角一勾,突然明白過來。
這個缺失了歷史,只有當下時間的世界,恐怕就是三兄妹中的一個人,希望打破輪回,用另一種方式找到教堂中隱藏起來的東西而創造出來的媒介。
只要虞幸在這個世界找到了他們要的“東西”,三兄妹就能結束一次次被殺和逃亡,結束這個噩夢般的無限輪回。
但世界的創造是潛意識完成的,所以兄妹的關系依舊被記得,大部分的世界邏輯也正確,只給靈異事件留了更多余地,這樣做更有可能接觸到那件“東西”。
所以,這個世界中的葉明和葉婷在接觸過游戲機后就不正常起來,或許是推演主體的潛意識被游戲的內容刺激到,將教堂里已經被殺得扭曲和記憶缺失的那一面帶入了這個世界。
這個推演世界,就是一場無限輪回中的受害者的自救,種種詭異,還有虞幸一來到這里就察覺到的蒼白和虛幻都有了解釋,一切都有跡可循。
葉鳴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完全鬼化,可能是他和游戲接觸多了,推演主體本能的覺得葉明已經和游戲中沒有兩樣,而葉婷雖然是最先接觸游戲的,但她玩的次數并不多,在推演主體的想象中,她還是潛意識里那位可愛又懂事的妹妹。
但這并不意味著推演主體一定是葉勤,哪怕是葉明或者葉婷,也可能對自己的認知產生偏差。
綜上所述,這個推演的完整世界觀應該是一個套娃,既——三兄妹現實中被女鬼形象所代表的真實事物殺死——死后的鬼魂因為執念或某種過于強烈的特殊情緒,創造了閣樓和教堂的精神世界——鬼魂們在精神世界再次被恐懼化成的女鬼一次次殺戮——三兄妹其中的某一個人察覺到這樣的輪回,潛意識為了結束噩夢,創造了虞幸現在所呆的地方,希望在這個潛意識世界更加清楚地找到讓他們脫出輪回的途徑。
虞幸一邊盯著游戲機中的資料一邊分出一小部分的注意力,去注意床上睡著的葉婷,一邊在腦海中梳理所有的線索。
既然潛意識認為只有在這樣的世界才能找到打破輪回的方法,就說明“ta”認為在有教堂的精神世界中是找不到出路的。
精神世界和虞幸現在所在的世界最大的區別就是,教堂中的三兄妹都因為輪回而永遠無法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可在這里,他們有機會接觸到死亡的概念。
讓推演主體察覺到自己已經死亡,就是解決所有事情的最終方法。
沒錯,就是這樣了。
葉明在死前反常的沉迷游戲,或許一半是因為認知被混淆,一半是因為心中的執念在提醒他這游戲不對勁,要他解出謎底。
可惜他在沒有成功的時候,就因為玩了太多次而死了。
虞幸憑借一款恐怖小游戲中的資料收集,就基本猜出了這個推演的世界觀,即便目前來看,能佐證這個猜想的證據還不多,但他相信自己沒有錯。
真實的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一周多的時間,他已經適應了世界的規則,現在這種猜想,是他排除掉所有矛盾點之后找到的最合理也最清晰的一條思路。
這樣的推演能力看起來似乎有些過分,讓整個推演的推理難度都下降了不少。
但事實上,這樣的行為并不算出格,因為這只是系統對所有報了名的推演者進行的一次推演能力測試,它想要的本來就是能力出挑的人,如果大多數推演者連世界觀都推理不出來,那只能說明推演者這個群體實在是太廢物了,系統還有什么好爭的,死了算了。
“這樣看來現在我要是想正確通關,就必須找到一個證據,能證明這三兄妹都已經徹底死亡的證據,只有看到這個證據,推演主體才會恍然大悟,將一切都推翻。”虞幸在心中嘀咕著,“這個證據所在的地點,要么在隔壁的主臥,要么在閣樓,選擇主臥,我要面臨的是找到主臥那把大鎖鑰匙所在的地方,和怎么樣才能在不驚動鈴鐺的情況下打開那扇門。”
“選擇閣樓,我要克服的則是或許下一秒就會消失的關于閣樓的記憶,我只會知道閣樓是一個特殊的地方,但如果不靜下心來去想,可能永遠都不會有這個前往閣樓的念頭,問題就是我在什么情況下才會靜下心來仔細去思考和閣樓有關的事。”
“還有如果說證據真的存在閣樓上,我要面臨的狀況還有一種——鬼化的葉明和葉婷,這兩者在游戲中混淆了精神世界和這個世界,一旦涉及到閣樓,又會激起他們在精神世界所經歷的恐慌,他們一定會盡全力阻止我。”
“其中可以利用的變數,就是于惋了。”虞幸暗道,“五張資料上只有葉勤的資料中提及到了于惋的名字,如果于惋不是第一二兩張資料的主人,那她就真的是一個純友善和幫助型的NPC…不,不能這么早下定論,這五張資料不一定是全部的資料,說不定我進游戲玩過之后會發現新的屬于于惋的資料紙。”
世界觀推理出來之后,虞幸的思路已經完全清晰,一二兩張資料紙的主人只可能是三個人,要么是于惋,要么是爸爸或者媽媽。
可以看出所有事件的源頭和起因,都和第一張紙上“我”在告解室傾訴出的決定有關,連神父都嘆了一口氣,側面反映了這個決定可能非常的殘忍。
三兄妹的執念和對女鬼的恐懼,應該都來源于這個決定。
想到現在,虞幸已經確定這個推演的時間不剩下多少了,很可能今晚他在游戲中尋找到更多的線索,確定第一二張資料屬于爸爸,那么明天于惋到來之后,他們就要進行最終的戰斗——最大的可能是他和于惋面對葉明和葉婷兩個鬼化角色,或許還會有一個拿著斧頭的女鬼,在事件的最后才會牽扯出爸爸身上的秘密。
如果他今天玩游戲的時候發現于惋是幕后黑手,那明天要面對的就是三個鬼化角色,拿斧頭的女鬼應該在最后出現,而只在冰箱中看見過的爸爸則與整件事情關系不大。
當然了,這兩種結局之外,還有第三種結局,那就是他今天在游戲中被女鬼殺掉,然后也變得和葉明葉婷一樣,混淆精神世界,以推演者的身份永遠沉淪,直到死亡。
因為推演進行到現在,種種細節已經證明了,這個世界有能力干涉推演者的記憶和精神,想必把推演者的記憶混淆,讓推演者以為自己就是扮演的這個角色,也不是什么難事。
等到在這個世界一次次玩游戲,一次次被殺,和葉明一樣徹底混淆身份的時候,就是推演著死亡的時候。
死亡的推演者應該沒有資格重回血池中學的考場,他們將作為失敗者,被中途清出考場,失去前置活動的資格。
千算萬算,還是得等他好好看看游戲中的古怪。
虞幸靜下心來,退出資料收集的界面,在停頓了四五秒之后,選擇了進入新游戲。
他戴著的耳機里瞬間傳出一聲女鬼陰森而又恐怖的尖笑,像素風的畫面抖動起來,背景變成深黑色,中間一條光明的縫隙從扁平直到橢圓,像是一個人的眼睛剛剛睜開,在適應光線。
底下跳出一個對話框。
好奇怪,我怎么昏倒了?
隨著虞幸的交互點擊,對話框一次次刷新。
渾身好疼啊,疼死我了,就像我已經被大卸八塊了似的。
咦?這里是…
天吶,頭好痛,我不是應該上閣樓去給葉婷找她的玩偶的嗎?怎么一覺醒來就出現在了教堂中?
畫面中的黑暗和光明都暫時褪去,背景轉變為了教堂的主禱告室,一排排深紅色的座椅并列著,中間有一個寬敞的過道,在過道的盡頭,矗立著一座十分常見的神像雕塑,講臺在神像雕塑的前方,那里本應有神父布道,可如今那里空空如也,就像這一排排空著的椅子一樣。
而在這些基礎設施的上方,教堂的墻壁爬滿裂痕和蜘蛛網,像是廢棄了許久,連色調都帶著一股被邪惡力量侵占的陰森恐怖。
虞幸看見了一個小小的像素風格的人,從其中一張空座椅上醒來,抽象的頭顱左轉轉右轉轉,似乎在打量四周。
在游戲界面的左上角有三個特殊的狀態欄,第一行是五個心,第二行是像電池電量那樣的十個綠色格子,第三行則是道具欄,只有三個空位,此時什么也沒有。
這應該分別對應著像素角色的生命值,體力值和道具。
在生命值這一點上,倒是和虞幸猜測的有出入,他原以為這是一命通關的游戲,只要被女鬼砍到就會死,而現在看到這個狀態欄,他就知道在一次游戲當中,應該是有五次被砍中的機會的。
哈,五次機會。
五次機會,葉明和葉婷都能死的那么草率?
是這兩個人玩游戲的水平太低,還是這個游戲的難度比虞幸想得更高?
虞幸壓下了對這兩種情況的發散性思維,注意起游戲劇情來。
小人從座椅上站起,開始小范圍的走動,最后還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停下,對話框再一次出現。
我不是在做夢吧,這教堂看起來十分陰森,難道我是碰上于惋喜歡的靈異事件了?
哦,天吶,這難道就是我的報應嗎?平時從來不想聽于惋說這些無聊的故事,現在就連一點頭緒都沒有了,要是于惋在就好了…
不,還是算了,她不在這里最好,誰知道這里有什么危險?我不能把她牽扯進來。
虞幸一邊看對話框,一邊認真聽著耳機中的聲音,并不是他的錯覺,他聽見有一陣腳步聲,正從遠處緩緩走來。
這個游戲的開頭果然是以葉勤的身份來的,和第四張資料上寫得一模一樣。
所以那串腳步聲一定就是女鬼的!在資料的最后,葉勤剛醒來就被女鬼發現,進行追逐戰。
這才剛開始,就強迫玩家先遭遇一波女鬼嗎?
虞幸在心中“嘖嘖”兩聲。
這里就我一個人嗎?我要不還是四處走走…等等,這是什么?
劇情開始有了新的變化,至今不受虞幸控制的像素小人葉勤注意到了旁邊一個座椅上的字。
趴下…?
對話框出現了紅色的字體。
是誰在這里寫的字?這味道,這顏色,不會真的是血吧?但是…這是在叫我趴下?
虞幸的界面上出現了一個選擇欄。
一共兩個選項,第一個是四處看看,第二個是原地趴下。
四處看看的結局肯定就是正面遭遇,正在往這邊游蕩的女鬼,虞幸雖然不知道這里為什么會出現有點特殊的選項,也不知道那行血字是哪個角色留下來的,但很高興這行血字給了他合理的新選項。
他選擇了原地趴下,頓時,像素小人聽話的往地上一趴,并且往椅子底下挪了挪。
幾乎就是下一個瞬間,在教堂的座椅背靠著的方向,一個蒼白中混雜著血色的女人走了過來。
女人披散著頭發,渾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臟兮兮的衣服,有點像精神病院給重癥病人穿的病服,她從頭到腳都滴著血,走過的路上留下了一連串能持續好幾秒的血腳印。
她手里拎著一把有她半個人那么大的巨型斧頭,斧頭上也沾染著濃郁的鮮血,看上去十分兇殘。
這就是這個恐怖小游戲當中,目前看來唯一的boss女鬼。
女鬼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之前像素小主角在教堂里走來走去的聲音,她沒有直接游蕩離開,而是有目的性的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竟然開始一排一排的檢查。
虞幸發現這個時候,他竟然能控制像素主角了。
女鬼的檢查比較粗略,她只在每一排都走一遍,就算檢查完了,而現在像素主角半個身體都露在外面,虞幸用游戲機操作鍵控制著主角緩緩往椅子下面又挪了挪。
很快,女鬼就來到了像素小主角所在的那一排,她像在別處一樣走了一圈,沒有什么發現,便離開了。
直到女鬼檢查完了所有地方,沒有發現特殊的人,她才搖晃著自己的身軀,拖著那把大斧頭一搖一擺地走回來時的那條路。
像素小主角冒了一個頭,像是在窺探一樣,然后跳出一個對話框。
天吶,這是個什么東西?是女鬼嗎?她看起來倒是有點眼熟,但是這斧頭也太可怕了,我一看到她就覺得特別恐懼。
我為什么會來到這里,還要面對這樣一個恐怖的女鬼啊,我只想好好學習,等高三畢業高考完,拿到了優秀的大學錄取通知,就和于惋表白。
為什么我會經歷這種事情?我還能不能回去了…大哥和小婷不知道會不會擔心我,肯定會吧。
呼,既然我莫名其妙來了這里,那就一定有回去的路,先探查一下這座教堂吧,說不定能發現回去的方法呢?
對了,這個教堂一定還有別人,那個好心人一定經歷了和我一樣的事情,才會在坐椅上寫下提醒,我得先找到這個人!
像素主角發表完了所有的感慨和意見,虞幸又能操縱他了。
不過有一點,虞幸覺得這葉勤主角想的是對的,那就是寫下這行血字的人,一定非常重要。
能提前寫下這行字告訴葉勤要小心,說明這行字的主人已經意識到了這個精神世界的不對勁,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推演主體。
只有潛意識里已經開始自救的推演主體在這個精神世界給同伴留下了生的希望,才能說得通。
那究竟是葉明還是葉婷?
看這個世界里葉明那瘋了也要玩游戲的表現,察覺出不對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虞幸把耳機的聲音開得更大,免得遺漏了女鬼游蕩過來的腳步聲,然后操縱像素主角往告解室的方向走去。
這座教堂的布局是這樣的,在禱告大廳神像的那一側,左右兩邊一邊是告解室,一邊是倉庫,而椅背靠著的那一邊,兩側都是通往二樓的樓梯。
按照女鬼剛才的行動路線,她應該是上了二樓,不知道二樓是不是打通的,虞幸還沒有上去看過。
但現在他對告解室最為好奇,因為第一張資料當中所有源頭的決定都是在告解室傾訴的,不知道這個游戲中會不會有所體現——應該會有,否則不知是葉婷還是葉明玩游戲的時候,怎么會拿到這個資料線索呢?
他帶著像素小人走到了告解室,告解室沒有鑰匙,也沒有鎖,門一推就開了。
下一瞬,虞幸就知道這游戲有多么坑爹。
在他的耳機中清楚傳來了“吱呀”一聲,屬于生銹木門的聲音傳了老遠。
不好,怎么有這么大的聲音?那個女鬼一定能聽見!
虞幸想了想,在沖進告解室和返回那幾排座椅當中躲起來之間選擇了后者,因為他沒有看到告解室的布局,萬一里面沒有躲藏的地方,那就會直接被女鬼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