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街道,逐漸轉涼的風吹拂在虞幸臉上,夾雜著于惋怎么聽都有一點陰森的語氣,讓虞幸不自覺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認真地看了兩眼于惋,眼中閃過一抹思索。
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于惋真的在提醒他關于葉明的異常。
再加上車上,她借口餐巾紙沒了,打斷他動作時,也是他想在葉明的注視中轉頭,那個時候于惋就有用眼神提醒他的舉動。
可…也不排除是于惋意識到他已經發現了葉明的破綻,所以先發制人,提前一步打斷當時虞幸想偏頭看她的動作,說不定于惋那時候也和葉明一樣,有著非人的樣子。
現在裝模作樣來提醒虞幸也有消除自己嫌疑的可能,更有甚者,她是在誘導虞幸說出自己看見了玻璃上那張臉的事實,一旦虞幸上當,于惋就會拋去偽裝,直接將他頭擰斷。
因為沒有系統,這個世界觀中,有關物的規則都得推演者自己摸索,天知道于惋會是一個潛在隊友,還是一個定時炸彈。
這些思考在他的腦海中形成不過是一瞬間的事,虞幸對著于惋笑了笑,有點不解地問:“你在說什么啊?是不是最近恐怖看多了,產生了不好的聯想。”
說罷,他拿出鑰匙對著房門的門鎖插了進去。
“誒?”于惋略顯猶疑地喃喃道,“不會吧,難道真的是我最近太沉迷,產生了幻覺?可是…”
虞幸率先抬腳邁入家中,于惋稍稍愣神之后連忙跟上。
她表現的就像一個第一次見識到靈異事件,對自己所見不太堅定的普通人,虞幸的表現顯然讓她感到迷茫,但似乎出于好意,她不得不再次說道:“原來你沒看見,但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懷疑葉明哥最近沾到了不干凈的東西,真的,剛才那場景太詭異了,我對這方面可是很有研究的!”
于惋眼神往四周瞥了瞥,確認葉明還沒回來,葉勤那個妹妹也沒有下樓:“就在昨天晚上,我們家附近有個老奶奶去世了,就是我們很小的時候還去她家摘過柿子的那個老奶奶。我聽說是她兒子對她不好,還動了她,老奶奶是氣死的。昨晚我就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夢,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寧,我懷疑葉明哥也被那個老奶奶的鬼魂打擾了,你知道我喜歡研究靈異的東西,比較信這個…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虞幸敷衍地聽著,于惋的話他都會記下來,但是不一定要相信。
畢竟鬼話連篇,在摸清楚這個世界的規則之前,誰都不能相信。
進門后,他換上家中的塑料拖鞋,瞬間將客廳的布局收入眼中。
客廳很大,三張比較巨大的藍色沙發圍攏在客廳中央,沙發中間是一張木制茶幾,上面放著一盤水果,還有一瓶被精心養護過的鮮花。
沙發主位的對面是電視機,電視機倒是不大,型號有些老舊,也符合了虞幸對此時年代有些復古的猜測。
客廳的旁邊連接著廚房,打開的廚房門讓虞幸看見了廚房內部的部分擺設,冰箱灶臺一應俱全,地上鋪著的和客廳一樣,都是潔白的瓷磚,除去瓷磚和墻面,這個家的主色調是藍色,就連客廳的書柜、矮桌和吃飯用的方桌,還有圍繞在方桌旁邊的三張椅子上,都罩著或者鋪了一層藍色的布墊。
幽幽的冷色調在降溫方面成效顯著,虞幸一點兒也不熱了,身處在這棟房子里,他甚至感受不到半點屬于夏季的溫度。
于惋非常熟練地從玄關鞋柜里拿出一雙鵝黃色的女生的拖鞋,和另一雙更小一點的粉色拖鞋做出區分。
“嗯…我想想…在那個老奶奶死后七天內,零點過后不要起床游蕩,看到黑布和白布不要管,千萬不能揭開它,以及,看到了死人,千萬不能讓它意識到你能看見它。”于惋依舊是自己嘰里呱啦說一大堆,并不在乎虞幸的冷淡,掰著手指數了三個禁忌。
虞幸卻在聽到這些禁忌時認真起來,難道他對于惋的懷疑真的是沒有必要的?
于惋看起來不僅不像一個有惡意的鬼,反倒像是因為“喜愛靈異事件,所以有所研究的人設”,代替了系統職責,發布了這個世界的第一條規則。
虞幸表現出一點費解:“這些奇怪的東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奇怪嗎?拜托,這個稍微對靈異現象有一點興趣的人都知道吧!”于惋不可置信的看著虞幸,“哪怕是口口相傳的怪談,也會提到這些啊,你難道從來沒有聽過鬼故事嗎?”
“…你知道的,別人用來聽怪談的時間,我一般都在看書。”虞幸的借口找得非常快,如果是這樣,那便說明于惋說的確實是這個世界比較“人盡皆知”的規則了。
不管這棟房子里,葉勤和他的家人之后要經歷的一切和那個死去的老奶奶有沒有關系,于惋告訴他的可都是在目前為止最有價值的信息,即死人頭七結束前不能夜游;看見黑布白布不能揭開;遇鬼不可讓它知道自己被看見。
在車上,如果于惋沒有找他借餐巾紙,他可能就直接犯了第三條禁忌。
“哎呀,知道你是大學霸,就知道看書,死書呆子。”于惋嘀咕一句,“但是你偶爾也要了解點別的東西吧,別不把我說的當回事兒啊,我可是為了告訴你這些才答應在你家吃飯的,不然我回去了,你什么也不知道,真出了事就麻煩了。”
“行行,我知道了,會注意的。”虞幸像是妥協了一樣地答應道,他離開考場的時候就發現了自己身上沒有手機,根據年代感推測,這個時候手機還沒有在學生當中普及,于惋離開了就沒有辦法輕易聯系到他。
通過家中座機打電話,很容易被別人聽見。
不過看于惋這雖然緊張,但并沒有特別害怕的樣子,他猜這個世界對于靈異現象的認同度應該比現實世界更大。
換句話說,那些禁忌可能都是這個世界的人,從以前開始一步步試出來的。
有點奇怪,但不是不能解釋。
“你們在聊什么呢,好像聊的很開心?”突然身后傳來葉明的聲音,葉明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兩人背后,他走路竟然像是沒有發出任何的腳步聲。
于惋面色不可抑制地一變,然后干笑兩聲:“沒什么,說考試呢,我有好多道題不確定,剛才問了葉勤,好像錯了一大半。”
“嗯。”虞幸淡淡地應答,不想擠在門口,走進客廳,看了一眼墻上掛著的時鐘。
五點了。
如果由他來做飯,那他現在是不是可以進廚房了?
他把背包放下,在其他兩個人的注視中往廚房走去,那兩人并沒有傳來制止的聲音,說明他的舉動并無異常。
直到他進入廚房,打開冰箱門的瞬間,才聽到于惋興致勃勃地問:
“今天吃什么呀?”
看了看食材,虞幸扯扯嘴角回答:“吃肉,我哥不是說想吃肉嗎?”
“什么肉?”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于惋又問了一句。
虞幸看著冰箱中,中年男人的人頭眼睛瞪大,死不瞑目地對著他,被分解開來的手臂和腿腳堆在人頭的下面一層。
“小勤…”人頭嘴巴未動,他卻好像聽到了一聲呼喚。
虞幸面上不顯,他果斷關掉上面的冷藏層,打開冷凍層,果然看見了一堆沒有處理好的血腥的內臟和部分排骨。
這個推演是怎么回事,驚喜總是在一切看似正常的時候,突如其來地出現。
他沒有再回答于惋,而是揚聲問道:“哥,你過來看看想吃什么?今天考試辛苦了,我犒勞你。”
“這么好?那我可不客氣了。”葉明聲音里帶上了笑意,顯然這個哥哥對自己的弟弟還是比較溫和的。
他剛剛放好自己的書包,和虞幸一樣,他們都把書包暫時丟在了沙發上,高高瘦瘦的男生穿著拖鞋,噠噠噠走過來,虞幸給他讓出了身位。
由于退到了一邊,他看向冰箱內部的視線被冰箱門擋住了,便集中精神仔細觀察著葉明看向冰箱后的神色。
“食材還有很多嘛,都是小婷買的?”葉明的語氣毫無異常,甚至能聽出一點高興來。
小婷?
虞幸很快反應過來,恐怕這個小婷就是他的妹妹,應該叫葉婷吧。
神奇了這一家人,高三的大哥負責學習,高二的弟弟負責做飯,妹妹負責買菜,媽媽不知所蹤,而爸爸負責在冰箱里充當食材?
沒錯,虞幸覺得冰箱里的這個男人就是這一家子當中的父親,男人的頭顱凍得發青,卻也保留了生前的容貌,看起來四十左右,很符合他們爸爸的年紀。
這意味著爸爸是第一個死的嗎?
虞幸垂下目光,否定了這個想法。
不一定。葉明看起來也不像個正常活人,媽媽不知所蹤狀態無法判斷,那還有個叫小婷的妹妹,也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樣子。
更何況這個世界的世界觀還沒有解出來,萬一是類似于“葉勤的噩夢”這樣的世界觀,那夢里的死亡順序就不能作數了,必須從蛛絲馬跡中找到可以代表真相的真正線索。
“既然小婷買了這么多菜,明天又放假,那今天做個土豆燉牛肉怎么樣?”葉明伸出手在冰箱里翻找著,然后拿出了一袋生牛肉。
虞幸很確定,剛才冰箱里只有那具被分解掉的尸體,還有一些打包的蔬菜,根本沒有葉明現在手上的這袋子東西。
他湊過去,這也是他很久沒有感受到的身高差,作為一個高二的學生,他現在好像只有一米七幾,比瘦高的哥哥矮了將近十厘米。
湊在葉明身邊,他看到的冰箱里的場景和剛才完全不一樣了,都是些正常的食材,還多了土豆跟胡蘿卜之類的蔬菜。
肉類則有豬肉和牛肉,還有雞肉,每一種分量都不算太多,但絕對足以讓四個人吃上兩三頓。
虞幸眼中閃過一絲興趣,對嘛,這樣才好玩嘛,發生一點異常事件才符合推演的基調,要是剛才他不叫葉明過來,恐怕真就得面臨著要么拿尸體做菜,要么做不出菜的境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這個而死。
他也感受到了,這個推演的恐怖基調,大致上屬于中式和日式混合的那一種,一般而言,這兩種恐怖劇情是最難辦的,因為它不會讓推演者有武力反抗的余地。
比如說貞子,貞子可怕就可怕在,它遵循的是一種無解的詛咒規律,只要看了錄像帶的人不把錄像帶寄給別人,那么就會接到掛不了的午夜兇鈴,貞子會從電視機里爬出來,之后不管人怎么掙扎,都會被貞子的恐怖的頭發殺死。
而相同的處境,推演者如果能以同樣的靈異手段去對付貞子,甚至把貞子消滅的話,恐怖感就大大降低了。
現在,虞幸就處于一種無法反抗的狀態。
面對葉明期待的目光,他搖頭道:“今天燉牛肉來不及了,這個要提前做,明天放假,我可以明天白天準備,晚上再吃土豆燉牛肉吧。”
他拿過葉明手上的牛肉放回了冰箱里,轉而拿出了雞肉:“和毛豆一起,做宮保雞丁?”
“我多放點雞丁,然后再炒一盤番茄炒蛋,一盤小青菜。”
“好啊。”葉明也不挑,高高興興回到客廳,在飯桌上坐好。
他倒不是這個時候就開始坐著等飯了,而是打開書包,拿出了包里的作業,爭分奪秒地開始寫起來。
“小婷在樓上嗎?”于惋坐到了葉明對面,她就算看到了玻璃窗上的靈異事件,在剛才提醒虞幸的時候也沒有說是因為葉明自己有什么問題,而是懷疑葉明被老婆婆鬼魂影響了,說明她對葉明的信任感還是很強的。
——或許也是兩只鬼之間不想制造內訌呢?
“嗯,她應該在看書,待會吃飯的時候再叫她下來。”葉明道。
于惋哦了一聲,看看時間也拿出作業開始寫。
期間,放在茶幾上的電話座機響過一次,于惋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接起電話,跟電話那頭人應了幾聲:“對,嗯,媽媽,你還不知道我嗎?我要是沒按時回家,肯定就是去葉勤家了唄。誒,打掃衛生?好吧,我吃完飯就回去。”
這通電話過后,客廳頓時安靜了下來,虞幸收回聽墻角的注意力,開始處理食材。
對于做飯他向來很拿手,稍微注意了一下調料方面有沒有被什么人血頭發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替換,他就很輕松的將菜做了出來。
順便,他還有閑心思想,這次的前置考試,聽說所有推演者的試題都是一樣的,那不會做菜的人要怎么辦呢,換成扮演葉明嗎?
女性的推演者扮演的又會是誰?是換成了于惋,還是小婷?
接下來沒有再出什么事,虞幸把做好的菜和燜好的飯端上桌的時候,葉明起身,沿著樓梯前往二樓,說是要去叫小婷下來吃飯。
不多時,樓梯上下來兩個人影,走在前面的是一道嬌小的身影,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頭發松松垮垮地披在腦后,臉色略顯蒼白,身體也和葉明一樣偏瘦,她在家里只穿了一條粉色的連體睡裙,袖子有點寬大,更顯得她的胳膊非常纖細。
葉明跟在她后面,就像是在護著她一樣。
“葉婷,好久不見啊!”于惋對葉婷招招手。
葉婷的性格一看比兩個哥哥都要開朗一點,雖然也比較文靜,但她臉上帶著笑容,看到于惋后,先是跟于惋打了招呼:“于姐姐好。”
虞幸不動聲色,以葉婷的年紀,上的應該是初二或者初三,但今天明明是周五,葉婷卻好像沒有去學校似的,穿著睡裙在家里,甚至早上還買了菜。
而對于這一點,無論是葉明還是于惋,都顯得相當習慣。
葉婷難道是不上學的嗎?虞幸察覺到葉明在下樓梯時對葉婷隱隱的護衛,心中有了猜測,恐怕葉婷的身體不是那么健康。
那兩人走到餐桌旁,葉婷有點驚喜:“二哥,今天的宮保雞丁肉好多。”
“噗。”于惋沒忍住,笑出了聲,因為葉明說想吃肉,“葉勤”就真的炒了一大盆宮保雞丁,看起來頗為壯觀,今天肯定是吃不完的。
葉明:“…”
眾人氣氛還算融洽,虞幸算是看出來了,葉家這三兄妹性格都比較偏內斂,但是于惋特別開朗,跟個精力旺盛的小太陽似的,話很多,有于惋一起吃飯,就連葉明和葉婷的話都跟著多了一點。
吃完飯后,于惋說家里要她一起打掃除,就拍拍屁股先走了,只剩下兄妹三個收拾好碗筷。
葉明作為大哥,雖然升上了的高三學業繁重,但也不至于什么活都讓弟弟妹妹干,他自己一個人在那里洗碗,讓虞幸和葉婷都先上樓做自己的事情去。
虞幸終于有機會上二樓看一看了,說起來一樓大廳他也沒有看得太仔細,周圍一直有人,他不方便觀察,而一樓除了客廳,就是一間廚房和一個衛生間,還有一個很小的活動室。
在大廳放書的書柜里,擺了一張框起來的照片,虞幸大致掃了一眼,那是他們兄妹三個的合照,依然沒有父母的任何蹤影。
希望二樓能有關于這家人爸爸和媽媽的線索吧…
試卷上的考試時間和他現在經歷的推演肯定不一樣,虞幸預感到自己恐怕得在這個世界待上兩三天,甚至如果系統想讓他們提前適應長時間的推演的話,他或許得待上更久。
虞幸現在對三道題目都還沒有什么頭緒,最要緊的事情果然還是需要解開世界觀,必須分清楚他現在所在的這條時間線究竟是這個世界的相對現實,還是某人的夢境,或者是恐懼重演,甚至是一家人死后靈魂的重游。
這就是對各種恐怖,恐怖游戲,還有靈異事件都有一點了解的好處了,起碼不會暈頭轉向,而是很快就能根據基調有一個大致的世界觀范疇。
“二哥,你在想什么?”葉婷看到虞幸的腳步微微變緩,有點奇怪地問。
“沒什么,在想今天考試的一道題目。”虞幸這個借口真是百用不爛,嘖,學霸真好啊。
“那二哥你肯定考的很不錯吧?”葉婷的語氣里有點羨慕,“我什么時候才能去學校參加考試呢…”
“你一定能去的,很快。”虞幸,雖然并不知道葉婷具體是什么問題,但他非常堅定地給出了鼓勵。
葉婷搖搖頭,笑道:“二哥,你就別逗我開心了,我這種情況恐怕這幾年都去不了學校了吧。”
虞幸露出了一點不忍的表情。
葉婷連忙反過來安慰:“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好好跟著你學習的,到時候去參加高考,我一定能考一個好大學。”
“好,有我在呢,你一定可以的。”虞幸摸了摸葉婷的頭。
葉婷比較靈動的眸子望向虞幸:“那二哥,你作業寫完了嗎?今天什么時候給我補課。”
虞幸想了一下,“葉勤”有用本子記錄作業的習慣,他已經看過了,因為是剛考過試,這次本子上記錄的作業不多,而且約摸是推演的便利吧,本子上記錄的作業已經被他核對過,都寫完了,根本不用他動手。
于是他道:“現在就可以給你補習。”
葉婷有點高興。
這時候兩人已經上了樓梯在二樓了,二樓的布局比較簡潔,除了盡頭的一間廁所,就是四間房間,每間房間門口都有一些能讓虞幸辨認出房間主人身份的東西。
葉明的房間離樓梯最近,門緊閉著,上面貼了張紙,寫著“沖刺高考,加油”,葉勤的房間則在葉明對面,貼著“學習時請勿打擾”,葉婷的房間靠里面,門上粘了一個小小的粉裙子泰迪熊玩偶。
而剩下的那間房間則被好幾層鎖鏈封住,一把碩大而陳舊的鎖掛在那里,虞幸想不注意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