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注視和動作不算起眼,輕手輕腳的,不愿意吵到其他正在看書的人。
可架不住張羽本就在看門口,這一下,直接和進門的兩人來了個對視。
張羽的視線從詭異女店員消失的身影上轉移到韓心怡和虞幸身上,在遍體生寒中又多了一絲意外。
第一時間,他認出了這個長得可愛的女孩,因為前幾天這女孩坐在他的工作區域看了好一會兒書。
而旁邊的青年他倒是第一次見,就這長相,見過一次他肯定不會忘的。
呵,真巧啊,似乎最近總有些事情讓他不得不想起冉冉病假那天。
好像事情在被一只無形的手操控著,而他就是其中即將被摧毀的玩物。
第二時間,張羽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不管那個代班女店員的真實身份是什么,到底是不是對他心存歹心,他現在都還是一個正在上班的圖書管理員。
被不相干的客人看見自己失控的表情,也太不合適了…
他迅速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上班要緊。
大不了下了班去一趟警察局,報個警。割喉殺手的事情現在滿城風雨,哪怕是最微末的線索,警方都不會放過的吧。
“額,他怎么了。”目睹了張羽表情變化的韓心怡茫然地問。
她順手拿了兩本小說,然后點了兩杯奶茶。
虞幸跟她閑聊了一會兒,控制著音量和談話技巧,倒是一時間聊得很投機。
韓心怡喜歡,虞幸就從小說入手,還被安利了一本叫做《腐爛》的書,氣氛越來越好之后,他才把話題引到了韓心怡公司身上。
“韓小姐,實不相瞞,我現在在幫警方調查之前的案件,我想問問你,你在公司有與人結仇嗎?”虞幸確認現在問出口不會被韓心怡反感,否則就白瞎了他給她做的心里建樹了。
“結仇?”韓心怡先是訝一瞬,“沒有啊,我從來不與人結仇的…”
隨后她反應過來:“等等,公司?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要殺我的那個人不是隨機殺人,而是認識我的?是我公司的人?”
不得不說,這個女孩的反應能力很強,直覺也準,性格更是比看起來堅強得多,不愧是能在絕境中博取生機的人。
虞幸想,她這樣的性格,放在哪里都會合適的。
“沒錯。高警官之前沒有跟你說,怕你害怕。其實,要殺你的人是你的半個同事。”
韓心怡呼吸一滯,眼中浮現不解。
“我當時看到他的眼睛,不覺得熟悉呀…他是誰?我真的認識?”
虞幸掏出手機,給韓心怡看了一眼劉平的照片:“他叫劉平,和你不在一個部門,但的確是同一層樓,每天都能見到的那種人。你仔細看看,有沒有印象?”
韓心怡湊過來,說起正事,她便收斂了對虞幸的愛慕,盯著照片中的臉思索了半天。
終于,她從記憶中翻出了和這張臉相關的事情:“啊,我想起來了,是有這么個人!”
虞幸便問道:“你們發生過什么嗎?”
“記不太清,好像我有一次經過他工位送資料,不小心打翻了他的水,還好不嚴重,沒損失,我說了對不起以后他就原諒我了。”韓心怡盯著劉平的照片,頭皮發麻,臉上出現濃濃的后怕,“我不算得罪他吧,他為什么要殺我?”
隔了一天,虞幸再次踏入了審訊室。
劉平的狀態明顯比昨天緊繃了許多。見到他就像見到什么洪水猛獸似的,眼中透著故作的淡定,實際上其中的防備掩都掩飾不住。
“放輕松。”虞幸對他露齒一笑,隨意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戴著耳麥,聯通著審訊室外的觀察室,他和劉平的一舉一動、每一句交談都一點不差地展現在了站在觀察室中的于加明、高長安和一眾隊員眼里。
今天,他向高長安申請了單獨審訊,本來這件事交給他一個臨時線人做不合規矩,但由于案子緊迫,規矩什么的已經不重要了。
反正他不說,隊里的人不說,上頭也不會知道。
聽說了昨天劉平態度的松動,就連與虞幸素未謀面的于加明都跑來親自來看虞幸審訊。
明知他周圍全是“看不見”的注視,虞幸仍然像平時一樣自然,沒有任何不自在,他今天仍是笑吟吟地用一種“我等會兒就要搞事情了”的態度面對著劉平,讓劉平很不舒服。
虞幸安撫道:“別怕,公安局里,那么多刑警在呢,我不會打人的。”
一句開場白就讓劉平眼角跳了一下,他一直是被警方審訊著的那個角色,這個家伙上來就把他放在了弱勢的一方,不知道為什么,這讓他有種被瞧不起的感覺,十分不得勁兒。
他是怕挨打嗎!
虞幸嘴角彎起,友善地打完招呼后,他沒給劉平任何緩沖時間,直入正題:“你在公司的時候,真的沒有和韓心怡接觸過?”
劉平對這個問題認知清晰,他壓下心里的不忿,淡淡回答:“我和警察都說了多少次了,打過照面而已。”
“除此之外呢?”
劉平道:“沒有了。”
剛才還笑意滿滿仿佛在閑聊的虞幸突然面色一冷,語氣也仿佛裹上了一層寒冰:“說謊。”
劉平嘴唇緊緊抿著,眼角的周圍都更深了一些:“我哪里說謊?”
虞幸涼涼看他一眼,仿佛已經掌握了什么關鍵證據,話像刀子一樣咄咄逼人:“昨天我去找了韓心怡,她在知道了你的身份后,回想起了一些事情,你猜她說什么?”
劉平僵硬了一瞬,看著虞幸沉下來的臉,莫名有點害怕對方的氣勢,他下意識往后仰了仰,腦子高速運轉了一番,半晌也沒想到有什么把柄會被抓到,提高了聲音反問:“哼,她說什么了!?”
針鋒相對間,虞幸臉上的冰寒突然褪去,他又笑開了:“其實她沒說什么關鍵的,只是提到有一次因為走路不小心,打翻了你桌上的水。而你跟他說了句沒關系,然后就沒再有交集。”
劉平:“…”
在外面旁聽的眾刑警:“…”
小顧忍不住問:“還有這樣審的,這反復橫跳,虞幸是變臉演員嗎?”
于加明沒說話,沉沉看著監控里那個過于老練的陌生青年,倒是高長安回答了小顧:“虞幸是在摧毀劉平的警惕心,多來幾次,不斷經歷緊繃和虛驚一場的劉平就會受不了,情緒一亂,萬無一失的說辭就會出現破綻。”
小顧一陣無言。
即使這個技巧好用,正常的時候,他們這些刑警也沒有變臉變得這么真實自然的啊,看起來就不太正常,跟個精神病一樣。
沒錯,小顧覺得,虞幸現在穿件病號服就能直接扮演精神病人,別說和虞幸面對面的劉平了,他在外面看著都犯怵。
在審訊室中,劉平也是給驚出一身冷汗。
好家伙,這一驚一乍的。
上一秒這個打過他的家伙冷得像是要殺人,下一秒就笑了,一種強烈的落差感硬是讓他生出一股虛弱感。
他松了一口氣,知道虞幸是在詐他,這恰好說明警方沒有任何可用證據來證明事情有隱情,想到這里,劉平頓時又一陣放松。
可就在這時,虞幸故意折騰他似的,又像閑聊一樣地說:“但是你剛才心虛了。”
劉平冷哼一聲:“我怎么不知道我心虛?”
“因為你剛才在想,你究竟有沒有做過留下痕跡和把柄的事情,發現沒有后,頓時硬氣起來,找到機會反駁我的強勢,所以音調提高了。”虞幸沒有一絲停頓,用簡練的語言把劉平的心理活動一絲不差地說了出來。
他笑著,不等臉色變差地劉平反駁,繼續道:“說明你確實隱藏了某件關系到韓心怡的事,但與公司無關。嗯…那就是下了班以后的事情了啊,一個與韓心怡有關的,讓你從這么多人之中選中了韓心怡作為目標的事情,會是什么呢?”
尾調上揚,平白讓人難以捉摸其中的意思。
劉平額頭落下一滴冷汗,看向虞幸的目光中多出一絲恐懼。
為什么,一個換做別人可能根本不會在意的細節,這個人卻想到了這么多!?
審訊室外的幾個刑警們也目露驚奇。
于加明的眼睛一點一點透出光彩,虞幸的話給了他一個新的思路,直覺告訴他,或許這就是一個關鍵!
虞幸這次根本沒有要問劉平的意思,而是自言自語般地、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個決定了你目標的因素,同樣也是你能躲開攝像頭、對韓心怡喜好習慣還有行蹤完全掌握的原因。而韓心怡身邊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一個人吧?”
“她的叔叔,韓志勇。”虞幸挑釁似的看了劉平一眼,劉平面色驟然蒼白,他放在桌上的手攥緊,青筋暴起,看來是被說中了。
“讓我這個非刑警的熱心市民不負責任地猜測一番…”虞幸雙手環胸,甚至愜意地翹起了二郎腿,擺在桌上的臺燈散發著過于明亮的光芒,讓劉平晃眼,恍惚中無法看清虞幸的臉。
“一段時間以前,你不斷看見媒體關于割喉案的報道,于是身為反社會人格卻一直做著融于社會的普通人的你,精神被觸動了。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嗜血因子蠢蠢欲動,那時你就想到了模仿犯罪,不僅容易用同樣的手法逃過警方追蹤,還能順勢將罪責推到割喉案兇手身上,一舉兩得,風險極低。”
“這個時候,你注意到了公司里的韓心怡。一次偶然的碰倒水杯事件使你記住了這個愛笑的女孩,雖然你們后來沒有交集,但不知為什么,當你想殺人的時候,腦子里第一個浮現的就是她。”
“越是表現得幸福美好的東西,你就越想摧毀,韓心怡就是這樣一個好像沒有不開心的人,你嫉妒,不解,所以要毀掉她。”
“但是你的智商不如割喉案兇手,你不知道具體怎么做才能不留下證據。就在你手癢卻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人找上了你,告訴你,按他說的做,你就可以殺死韓心怡。”
劉平驚悚地看著虞幸,對方話說到這個程度,他開始懷疑警方是不是已經拿到確切證據了,不然怎么會一清二楚,毫無錯誤?
“這個人是通過匿名的方式和你接觸的,而你恰好想殺韓心怡想得不行,瞌睡了有人送枕頭,就答應了他。之后,你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信息,并且被指導了如何殺人。”虞幸打了個哈欠,“你說,我猜的是不是很有意思?”
劉平白著臉反駁::“這個人的存在完全是你的猜測!”
“對啊,我說過了,就是不負責任的猜測嘛,別激動~”虞幸攤攤手,眼尾上挑,給人一種不斷上升的危險感覺,“我再猜一猜,那個人在跟你接觸了一段時間后,還告訴你——”
他語氣陰沉下去,如同在學另一個想象中的聲音說話:“我就是割喉案兇手,我知道你的打算,既然你想把罪行推給我,那不如合作一把。過幾天我不在浮花市,你在下雨時作一次案,我還能多一個不在場證明。”
“這個時候,安全感不那么充足的你花時間去調查了更多信息,發現韓心怡的叔叔韓志勇在幾天后要去外省出差,于是,你確信,割喉兇手就是韓志勇。”
“!”劉平瞪大眼睛,結結巴巴說不出話,全身都在發抖。
而審訊室外的刑警在聽到虞幸的話自己看見劉平的反應后,全部激動了起來。
“是真的嗎?他怎么知道這些的?”
“韓志勇是割喉兇手?”
“看劉平反應,虞幸八成說中了,快去調查一下前幾起割喉案件發生的時候,韓志勇在哪里!”
亂糟糟地布置了一會兒,高長安看著審訊室監控,心中涌起匪夷所思的感覺。
虞幸這個年輕人…就是是基于什么而給出了這種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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