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仙人的傲慢

　　白金光芒一閃，熔爐隨之崩塌。

　　光之拳，粉碎了靈魂熔爐。

　　巨大的熔爐，是一個奇跡般的造物，能把人類的靈魂，燃燒為純粹的神力。

　　但玉微看見他，眼里卻都是嫌棄。

　　仙道和提坦諸神比鄰而居，玉微十分明白“靈魂熔爐”的正體是什么。

　　那是發揮靈魂“真實力量”的裝置。

　　提坦神群創造的人類，靈魂是蘊含力量的。

　　這股力量，來自于以太的匯聚，蘊含他們封入的高深技術，可以說璀璨無比。

　　但這股力量，本來是賦予凡人，讓他們能成為“英雄”。

　　曾經的時代，提坦們手下人類，從黑鐵到青銅，從白銀到黃金，最終成為半神，甚至升上天空，高舉星之神座。

　　那個時代，靈魂能并發奇跡的力量，是智慧的天神賦予他們的神火。

　　可在伊舍世界，卻變成信仰的根基，拿來燃燒的薪柴。

　　當靈魂投入熔爐，經過復雜的轉換，就能還原天神贈與的力量。

　　將鑄造自神火之人，還原成神火。

　　那火就是神力，提坦神群的萬能之力，能做到不可能之事，發揮難以想像的力量增幅，違背無法跨越的物理定律，擊敗不可能擊敗的強敵。

　　甚至能做到現實的重構、物理法則的改寫。

　　若獻上足夠龐大的靈魂，能爆發改變世界的神力，可以說是實現奇跡的器皿。

　　可究其根本，是把生金蛋的金雞母剖腹，在人變成神之前，強行榨出神力。

　　可以說效率低下，而且充滿浪費。

　　給城邦使用，也只能讓他們毀滅魔獸。

　　更重要的，它還是造成“死亡”的道具。

　　所以玉微冷漠的出拳，將之摧毀。

　　光芒之拳，轟入其中，像打碎玻璃一樣輕易將之破壞。

　　身為提坦神群的技術結晶，靈魂熔爐卻非常脆弱。

　　就如希望，閃亮又易碎。

　　“啪———！”的一聲脆響，卻傳的非常遙遠，異常宏大。

　　接著，無邊光芒爆發。

　　耀眼的光，從玉微貫穿的裂縫上涌，越過地底，筆直噴出天際。

　　它沖上天穹，連頂上的鋼鐵要塞都無法阻擋，直接飛越了地底，照亮真正的伊舍世界天空。

　　漆黑大地、黃昏天空，在這瞬間被一道光流貫穿，直直上升數萬米。

　　在大地上，有不少人愕然回頭，看見了這道光芒。

　　有的人一派茫然，不知道發生什么，也有的人瞪大眼睛，第一時間認出光芒代表的含義。

　　這道光芒亮到極致，在伊舍世界卻只代表一件事。

　　它昭示著一個城邦的毀滅，連其存在的基石都崩塌了。

　　于是，有人感嘆：

　　“又有一個城邦，走向末日了嗎？”

　　他們為此感傷，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但這一次，他們的想法錯了。

　　吉利斯城邦的過去，確實和他們依賴的一切一起毀滅了。

　　但新的開始，才正要來臨。

　　光芒的原點，地下都市內，無數人也注視著通天的光輝。

　　這些凝視光芒的人，反應各不相同。

　　千萬人民抬眸，迷茫又帶著點不知何來的悵然。

　　他們疑惑的看著光芒，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只能默默祈禱。

　　他們真誠的祈禱，如同往常，卻失去靈魂熔爐的共鳴，沒有任何信仰光輝閃耀。

　　發現這一點，人群開始騷亂、慌張。

　　吉利斯城邦永不停止的祈禱，現在止息了。

　　取而代之的是混亂：

　　“祈禱的光呢？”

　　“我們的神呢？”

　　“嗚誒？！”

　　“怎么回事！”

　　亂哄哄的聲音，瞬間填滿任何人的雙耳。

　　本來即使千萬人同在，他們也整齊念誦禱言，聲音和諧又美妙，但現在一慌亂，千萬張嘴巴胡言亂語，變得比最吵鬧的菜市場更混亂。

　　一雙雙虔誠的眼睛，終于變色，開始慌張的四處張望。

　　這種時候，本該有黑衣人、司教出面，宣揚教條，鼓舞信仰，讓眾人恢復冷靜繼續祈禱。

　　可如今連這些人都失神了，陷入混亂。

　　司教則怔怔盯著光芒，良久沒有言語。

　　靈魂火光跳躍的雙眸，在此時彷佛熄滅了，不再閃動。

　　旁邊的黑衣人們也呆呆盯著天空，像被抽干了靈魂，真的變成一個鐵疙瘩。

　　鐵疙瘩們呆立，阿爾諾雅也不知所措，一下看著玉微，一下又看著天上。

　　大武小隊的眾人，也看著玉微。

　　浮云道人目光十分微妙，楚悠面上露出不贊同，謝小嫻也抿了抿嘴。

　　身為眾人目光的焦點，玉微負手而立，淡然接受每一道目光。

　　他看出每個人目光中，都飽含自己的想法。

　　玉微不用問，就能大概猜到他們小說什么。

　　傳道者們覺得，玉微這作法太傲慢了。

　　他方才，熄滅了吉利斯城邦原有的希望。

　　因為他覺得自己有更好的辦法，于是否定了對方。

　　這種行為，自然很傲慢。

　　為另一個世界的文明，傲慢的決定他們的未來、他們的走向。

　　這樣以“個人好惡”否定他人世界的想法，在諸天都很少見。

　　就像一名掌握最高權利者，在文明生死存亡上獨斷專行！

　　可以說，是文明級的傲慢！

　　玉微是個傲慢的人嗎？

　　當然不是。

　　他是個傲慢的仙人！

　　仙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仙人的傲慢，跟凡人的獨斷專行，有根本的不同。

　　傲慢之人想拯救世界，那就只是妄想，也許經過無數難關與努力，能從妄想變成“正在進行中的理想”。

　　但對玉微這樣的仙人，這種傲慢就是他自己的指標。

　　玉微有著“毫無疑問，我能拯救一個世界”的自信，而且堅信不疑。

　　若為仙為神，擁有足以拯救世界的力量，那就應該拯救世界。

　　他能拯救世界，于是就去做了。

　　而他想拯救世界，以他的力量，便能確實的將之實現、達成。

　　玉微告訴自己：“就該這樣做！”于是就做了。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有力量者的傲慢。

　　有力量的人，自然就有這個資格，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是善是惡，都是依照他的意志，遵照他的準則，完成他的目標。

　　玉微人在這里，他的意志就要改變這個城邦。

　　即使城邦有不同意見，玉微的力量也能忽略他們，自顧自做“為他們好”的事情。

　　因為，吉利斯城邦的人民值得更好的生活，值得他的付出。

　　而他所做的事情，是否真的對吉利斯城邦好？

　　那還用說！

　　玉微對自己的力量、自己的信念，有著強大到極點的信心。

　　而這份信息，并非體現在他的自傲。

　　反而是他對于“仙道”的信任。

　　對于仙道、對于天庭，他一向充滿自信。

　　天庭，仙人，仙神，一向有著背負世界的覺悟。

　　他們的力量，能觸及一個世界的方方面面，也不吝嗇耗費力量去進行管理。

　　身為其體系下的天兵，玉微理所當然有這種特質。

　　他并非溫和的“傳道者”，而是傲慢的拯救者，高傲的“賦予者”。

　　玉微很明白自己的想法，不論武道世界還是伊舍世界，他都在俯視人類。

　　仙人與人，視角終歸是不同的。

　　武道世界，他憐憫這些“短生者”，只有短暫的壽命。

　　在天庭，長生只是為人的基礎，不死只是“天賦人權”。

　　至于是哪個“天”賦予的人權？

　　當然是“天庭”賦予的“人權”。

　　“天庭”賦予“人”，享用永生的基本人權。

　　為人者，自當永生不死，得享追尋大道的權利。

　　但在武道世界，人們會死，這讓玉微無法接受，因此他要傳道，要解決那些會造成他人死亡的惡人。

　　在他眼中，就好像一群有缺陷的神州子民，無法長生、無法不死，還有不少人在道德上有缺，成為天所不容許的“惡人”。

　　所以，需要天兵去改正。

　　生老病死，皆是缺陷，而且是能改善的缺陷。

　　而這個世界，更加凄慘，人們甚至無法自由生存，要被犧牲。

　　玉微理解他們的作法。

　　只因為必須這么做，為了開拓明天，為了讓其他人活下去，有人燃燒自己，化為讓世界持續下去的齒輪。

　　有一句話說得好：“哪有什么歲月靜好，只因有人替你負中前行。”

　　吉利斯城邦在犧牲下屹立至今。

　　這自然是正確的，但是不代表犧牲就是絕對正確。

　　于是，仙人這樣想：

　　“我來替你們背負這過于沉重的世界。”

　　他們要犧牲才能前進，那就讓不需要犧牲的仙人幫他們前進吧！

　　凄慘的世界，就由他來轟開一條路！

　　仙道為了求道，最初的步驟就是戰勝壽命、戰勝死亡，因此這種凄慘的缺陷絕不能姑息。

　　誰不希望在為難時遇上援手？誰不希望在危機中被拯救？誰不希望在死亡前被人救回？任何人都希望。

　　而天兵有著力量，也愿意伸出手。

　　他愿意背負這些人的苦難。

　　于是，仙人傲慢的伸出手，要拯救“會死之人”。

　　他伸出的手，緊握成拳，打碎了靈魂熔爐。

　　這一拳轟下，確實阻止司教感染白金機神的謀劃，破碎了他們未來對抗魔獸的希望。

　　但這當然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他要帶來比“靈魂熔爐”更好、比“愚昧和犧牲”更正確的道路。

　　玉微回眸，注視神殿外。

　　吉利斯城邦已經陷入一團混亂，無數人正在互相張望，發出比蒼蠅在耳邊振翅更吵鬧一百倍的聲音：

　　“““嗡嗡嗡嗡嗡嗡！！！”””

　　太多的人、太多張口一起發聲，連再說什么都無法辨認。

　　要不是長久以來的信仰束縛，讓人民非常“順從”，沒有看見司教出面說話就不會動作，早就發生推擠與沖突。

　　現在司教還在那邊愣著，自然沒有人敢動彈。

　　但吵雜無比的聲音，證明人心的浮動。

　　玉微看著下方陷入混亂的城邦人民，深吸一口氣。

　　然后，玉微神情一肅，一字一頓：

　　“肅靜！”

　　以泰坦神文來說，這只是一個單字。

　　但這一個單字，卻彷佛比千山萬水還沉重。

　　本來的廣場，充滿千萬人吵雜的聲音，但在玉微一句話下，這浩蕩的雜音像被毆打似，瞬間低落下去。

　　一人的聲音，壓下千萬人的噪音。

　　任何聽見這句話的人，頓覺腦袋一暈，像被重重撞擊一次。

　　文字帶著某種力量，超越聲音本該有的速度，飛速略過天地。

　　混亂的聲音，立刻消失，千萬的城邦人民像被按下靜音，紛紛閉上嘴巴。

　　一語后，地下都市歸于平靜。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目光匯聚，重新聚集在玉微身上。

　　玉微淡然承受所有目光，緩緩上前一步，發出平淡的聲音：

　　“你們稱為我英雄，那我就做英雄該做的事情。”

　　玉微掃了眾人一圈。

　　作為仙道修行者、如今的機神分身，他的目光和常人不一樣，不受前后阻擋，自由的透視一切骨肉物質。

　　視線一掃，能看透每一個人，看穿每一個建筑，凝視到每一張臉龐，甚至感受到其中閃動的靈魂。

　　他同時望著千萬人，把自己的聲音送入他們耳邊：

　　“我來此地，只辦三件事。”

　　“救人，救人，最后還是救人！”

　　他的身高不高，也沒有站在特別高的臺上，大概九成九九九九的人，都看不見玉微的表情身姿。

　　但玉微的聲音清晰傳入他們耳邊，其中蘊含的意志，更輕易擊破無數人的迷茫，讓他們的恐慌、驚訝、疑惑、畏懼盡數吹飛。

　　他們不明白玉微話后的意思，卻本能的相信玉微。

　　“今天過后，你們將會重生。”

　　“我會賦予你們，更好的明天。”

　　“我會賦予你們，應有的未來。”

　　玉微一邊開口，一邊伸出手。

　　他的手臂化作光芒。

　　纖細的手，變成了光。

　　不，玉微整個人的身體都化作光芒。

　　男孩的身軀，像是分解一樣散為億萬道白金光輝。

　　白金光輝一閃，有無數符箓凝結，然后化作流光。

　　流光自然有著光的速度，在千分之一秒內，鎖定了吉利斯城邦每一位人民。

　　在人們尚未眨完眼，心臟還沒跳完一下，神經元還未閃完一次，流光就準確沒入所有人體內。

　　光芒滲入軀體，千萬人民紛紛一震，目光變得恍惚，陷入“頓悟”。

　　這就是玉微選擇的“拯救”方式。

　　他帶來的改變，就是賦予，將自己最自豪的“仙道”贈與出去。

　　仙道之中，包含著智慧與文明，擁有他們如今缺少，如今需要的一切。

　　遇事不決，先傳道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