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三類接觸

　　一道白金色光芒，跟隨另一道黃金光芒，貫空而來。

　　常人一個眨眼，兩道光芒就來到漆黑大地遠方，看見一個鋼鐵要塞。

　　城邦—吉利斯。

　　這個樣式簡樸，一片灰色的要塞，在地震沖擊與狂風中保持原樣，保衛它的無數人民。

　　玉微和魔獸的戰斗，似乎只為它拋光了一次，沒有造成太大損傷。

　　阿爾諾雅看著城邦無事，暗自松了一口氣，才接著傳遞訊息：

　　“請隨我來。”

　　她控制著機神艾爾熙德，周身赤光收縮，向下降落。

　　黃金的機神收斂火焰，落在鋼鐵要塞的一處平臺。

　　玉微化身白金機神，手掌上站著大武小隊一行人，有樣學樣的降落。

　　在兩架巨神站穩后，整個平臺緩緩下降。

　　隨著平臺降下，兩側水波落下，重新掩蓋這處平臺，讓它變成一個水池。

　　楚悠向上看了一眼，推著眼睛道：

　　“把巨大機器人的發射平臺，放在水池或廣場里，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謝小嫻認真道：“你不明白，這只是一種決戰兵器的浪漫。”

　　在大武小隊沒什么營養的閑聊中，平臺緩緩下降。

　　從水池下來后，是長時間的垂落。

　　在墜落中，周遭都是墻壁，只能隱約看見一層層板狀結構向后飛退。

　　楚悠微微偏頭，眼睛似乎看穿了墻壁，緩緩道：

　　“好多層的防御隔板。”

　　他一眼就看出，這“墻壁”都是堅固的防御隔板，有某種引導沖擊、熱能的力量。

　　他們降落了多久，就說明產物防御隔板有多少層。

　　謝小嫻對此不以為意，聳肩道：

　　“生活在一個怪物橫行的世界，多做點防御也不奇怪。”

　　平臺下降的不算快，卻也不算慢，很快離開大片防御層。

　　眾人眼前一亮，光芒重現，映入眼里的是一處巨大空洞。

　　和外界的昏黃天空、漆黑大地迥異，巨大空洞的頂端有太陽般的光源，遍灑整個空間，帶來明亮的世界。

　　而放眼望去，總共數十里的空間內，有大量的高樓，和圍著成千上萬廣場建造。

　　鋼鐵要塞里面，居然是一個廣大的空間，塞了一整個“地下都市”。

　　或者說，這龐大的地下都市才是正體，上方的鋼鐵要塞只是一個小小入口。

　　從入口下來，就能望見這個地下空間，有獨立的圓頂天空，充斥著人造的氧氣，填滿一個半圓形的地底世界。

　　他們乘著鋼鐵平臺，變成向下的電梯，穿過地下的“天空”，俯瞰整個城市。

　　上面的鋼鐵要塞一片灰濛濛，地下的城市也是一個風格，一片灰色，都是金屬的光澤。

　　從眾人的高度向下看，能望見城市全貌，有無數人似螞蟻在活動。

　　而城中的一切景象，都落在大武小隊眼里，也落在玉微眼里。

　　若說“帝都”是向上建立的巢穴都市，那這個吉利斯城邦，就是向下挖到地底的地下都市。

　　在這里，充滿人造的環境，無數防御隔板最大程度的隔絕大地流淌的魔素，制造低魔素環境。

　　玉微目光遠眺，在居住的高樓旁，看見一片片的食物生成場，氧氣轉換所，水利生成設施，滿足所有人最低限度的生存。

　　食物來自溫室與合成，陽光與水都是人造的，一切自給自足，打造一個堪堪能讓人類存活的天地。

　　但舉目四望，就是沒有多少綠意，一切平平淡淡。

　　只需注視，就能感到其中的暮氣，沒有活力也沒有歡笑，自然也沒有任何娛樂設施、運動空間。

　　要知道，連楚悠去過的賽博朋克世界，混亂又壓抑，至少還有酒吧與飆車。

　　但這里什么都沒有，一切都有強烈的功能性，都為了“活下去”為目的。

　　以傳道者的超強感官，也只能感受下方連綿不停的祈禱，純粹倒可怕的程度。

　　奧鯨看著這小小天地良久，才在隊伍頻道感慨一聲：

　　“在這生活，那得多辛苦啊！”

　　看著這個城市，快樂的虎鯨也不由快樂不起來，對伊舍世界的人民流露同情。

　　玉微難得的在隊伍頻道發聲：

　　“是啊。”

　　“他們很辛苦啊。”

　　白金機神的腦海，流淌過齊馬搜集的世界狀況。

　　那是祈禱、犧牲與掙扎求活。

　　機神光芒構成的眼眸一閃。

　　“碰——！”很快，鋼鐵平臺就降落到底部。

　　電梯達到最底層，在平時安置機神的地方停下。

　　那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又大量支架，還有散發魔素光輝的機械零件。

　　這里平時是“艾爾熙德”的私人空間，如今倉促迎來兩架機神，稍微顯得擁擠。

　　但黃金機神似乎不在意，玉微也不在意。

　　他在一處支架區域靠著身體，任由自己作為“機體”被安置，在伸出手，放下幾名隊友。

　　對面的黃金機神也做出一樣的動作。

　　待機神被固定，它的胸口敞開，一名赤發少女從中爬出。

　　她穿著閃爍光芒的緊身衣，液態的魔素，讓她全身顯得濕漉漉，像穿著緊身泳衣離開泳池。

　　但這種魔素離開高壓環境，立刻蒸發開來，讓她恢復干燥。

　　滴落的水珠散為輕微的魔素光芒，消失在大氣中。

　　而在她旁邊，某種儀器一閃，將這些魔素吸收，以免浸染到外界，影響城邦民眾。

　　少女甩了下長發，似乎使了某種力量，整個人伴隨微光飛起。

　　她飛下機神，落在大武小隊面前，一臉認真的自我介紹：

　　“你們好，機神沙亞與其伙伴，我是機神艾爾熙德的駕駛—阿爾諾雅。”

　　少女已經穩住心神，此刻認真的發言十分有力，在眾人耳里輕聲回蕩。

　　大武小隊，包含玉微在內，此時都看著她。

　　一群來自不明宇宙的外星人，紛紛審視這位同樣身處不明宇宙的外星少女。

　　如果換一個題材，眾人之間的接觸就是載入史冊的首次“第三類接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傳道者沒有長著大腦袋、長觸手，或者包裹著不可名狀的特效，沒有外星人、外宇宙人的特色。

　　而接觸方的“原住民”，也是人模人樣，不是什么土著外星人，沒有任何“非人”特色。

　　雙方來自無窮遙遠的不同宇宙，居然看起來還是同一物種，都長得像“人”。

　　實在巧合到了極點。

　　如果在仙道中，這或許又要說“氣機相應”，然天人感應再記上一筆。

　　但玉微明白，這不是巧合。

　　玉微聽著少女的話語，看著少女的身姿，目光一閃。

　　她的自我介紹，落在玉微耳里，卻聽出不一樣的東西。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少女的“語言”。

　　原先在機神間對話時，雙方用的是精神聯系，類似神念傳音，直接傳遞本身含義，沒有語言差異。

　　眼下親耳聽聞，不出意外屬于“泰坦語”。

　　以二十四神文構筑，支撐起整個元素煉金體系的語言，地位等同神州的真言。

　　即使已從齊馬處有理解，玉微還是第二次確認道：

　　“果然是提坦神群創造的人類文明。”

　　思考少女的語言，玉微又看向她的身姿。

　　身為一個異宇宙的存在，阿爾諾雅卻是人模人樣，在最正統神州人眼里，都能稱得上美少女。

　　這樣的身姿，說明她是“人類”，與地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人形，在宇宙中必非“智慧生物”必要的姿態，在具備靈氣、以太的宇宙，更不是必要的。

　　沒有腦的后口動物，都能生成神魂，自行思考，建立文明，甚至單細胞生物乃至無機分子，也不影響它生出智慧。

　　忽略巧合演化成人形的生物，玉微目前認知的“人”，都是被設計的樣貌。

　　武道世界，似乎與仙人、諸天有關，造成神魔文明創造了“人類”。

　　其他地方，端看諸天那亂七八糟的種族姿態，就知道沒多少“人形生物”。

　　實際上，大部分人模人樣的諸天修道者，都是另行變化而成，只運用仙道修法改變身形。

　　畢竟“人”，本身就是五大神群因“外貌”產生碰撞后，互相擬定的統一形象。

　　當初天使是大片翅膀、面龐、眼口、手臂形成的光子生物，泰坦是型態各異的巨大元素、吠陀天人是八部各異的怪物、佛陀是存在意識中的心光、神州“人”則是各種姿態的龍獸妖神。

　　因為生命形態和外貌的差異，五大神群沒少產生摩擦，因此各方領袖經過一次討論，才訂下“人形”作為統一形象。

　　這一點似乎沿用到諸天，至少諸天的仙童玉女是人形，掌管太皇天的五方天宮也都是人族，其他后來物種只好也化成人形。

　　而眼前的世界既然與提坦有關，那“人”長成“人”的樣子，也是情理之中。

　　玉微凝視著面前的赤發少女，已經看出了不少東西。

　　阿爾諾雅自然一無所知，仍一臉認真的凝視眾人。

　　大武小隊互看一眼，浮云道人一臉無奈的走上前：

　　“你好。”

　　他說出口中，也是正經的泰坦語言。

　　太上對麾下傳道者還是負責的，會掃描天機，抽取信息化作語言，讓他們對話正常。

　　當然，如果跑到古怪一些的世界，當地物種靠閃光訊號、信息素交流，太上也會贈送閃光的方式與信息素訊號，但能不能變出溝通手段，就是傳道者自己的事了。

　　阿爾諾雅好奇的看了四人一圈，為他們奇怪的服裝疑惑。

　　作為資深的傳道者，大武小隊當然深諳融入當地，都在身上使用一些影響感官的術法。

　　這是防止諸天各種各樣的生物姿態，造就原世界住民與傳道者的沖突。

　　例如奧鯨，她那虎鯨人的面貌，就常常在一些世界被當成魔獸、非人、妖怪。

　　因此眾人早有經驗，會先運用法術偽裝，確認正確的生物樣貌，再另外變化。

　　可物種會變，衣服倒是沒有改變的意思，依然是道袍、法衣、練功服。

　　這和通常穿著纖維服裝的伊舍世界，充滿違和。

　　幸好阿爾諾雅也不在意，只當是某個遙遠城邦的古怪服飾，或者某些強者的怪僻。

　　傳說那位列尼達大帝，就喜歡穿著古老樣式的王冠與盔甲，從來不曾換上現代些的形象。

　　阿爾諾雅忍住怪異感，開始像大武小隊攀談：

　　“作為護衛此地的英雄，我代表吉利斯城邦，感謝各位的援助”

　　根據“司教”給予的指示，要她盡量摸出對方的底細，來自什么城邦，為何擁有機神沙亞。

　　可惜，她太年輕了。

　　他面前的大武小隊傳道者，除去虎鯨少女，哪一位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這不是說大武小隊眾人閱歷豐富，有千百年的社會經歷。

　　身為仙道修行者，和他們能享用的千年壽命相比，小隊眾人都算年輕的。

　　畢竟在諸天，大家修行的都是自動化的道基，即使不像玉微有仙人真我、物靈兩相修法開掛，做不到一周道基、半月神魂、一日煉法，卻也慢不了多少。

　　資質平庸者，三五年內也能道基完善，直入神魂。

　　大武小隊在仙道修行者內，也算年少有為，不過幾年便有如今修為。

　　所以，他們都很年輕。

　　但他們的智慧，恐怕是赤發少女的千百倍。

　　尋常人的思維能力，受限于大腦，但修道者神魂一成，思維能力便突破限制，幾乎能不斷提升。

　　大武小隊的眾人即使不像玉微，在神魂境界就搞出上千神魂并聯，也是三魂七魄齊聚，多重神魂凝練的存在。

　　他們的思維能力，比起城邦的智腦更強，和一名十幾歲的少女相比，更是全面吊打。

　　于是，浮云道人沒幾句話間，就把阿爾諾雅耍的團團轉，不知不覺套出大量信息。

　　以浮云道人的真心話來說，他本不想這樣來騙、來套話一個十幾歲的少女。

　　這也是不得已為之，他們本想依靠傳道者習慣的神念讀心，“正經”的搜魂，把接觸到的人從出生記憶到昨日配菜想了啥都掃個干干凈凈。

　　但赤發少女身為機神駕駛，似乎有某種力量保護，把她的大腦靈魂都護的毫無死角。

　　那股力量就像魔獸，根植于魔素中，融于一切物質，大武小隊只能猜測那就是機神的力量，和駕駛之間的“共鳴”。

　　如果要強行讀取，神念勢必要與之碰撞，直接造成旁邊的黃金機神生出感應。

　　若在考量到魔素宇宙壓制靈氣，自然同時壓制了神念，那這種碰撞純屬得不償失。

　　幸好，依靠智慧套取情報依然不在話下。

　　大武小隊很快套出這世界的大概狀況。

　　以及，少女的大量牢騷。

　　本來只是浮云道人在套情報，但說著說著，阿爾諾雅竟忍不住抱怨起來。

　　她有些憤怒，又有些無奈的，控訴著這世界的殘酷。

　　她說這個世界，到處是有毒一樣的魔素，大地不經處理，根本長不出作物。

　　她說地表上，到處是魔獸，只想著思考毀滅人類，偶爾還有像今天這樣巨大的“天災級”魔獸。

　　她說機神名為神，卻要靠犧牲來戰斗，以一批人的消亡換取另一批人的存續。

　　她最后質疑，為什么神話中的大神創造世界，卻帶給眾人這樣痛苦的生活環境。

　　或許是把大武小隊看成同為運用機神拯救城邦的伙伴，也或許是浮云道人發揮了法術與吸血鬼超凡光環的雙重影響，阿爾諾雅忍不住說出平時積在心底，沒有訴諸于口不滿。

　　隨著少女的抱怨，后方那架白金機神的目光就越亮。

　　這聽得浮云道人都“哎！”了一聲，安慰道：

　　“原來如此，貴城邦真是辛苦了。”

　　“遇上此危難，我等出手相助，也是應當的。”

　　被這句話一說，阿爾諾雅不由再次感激道：“實在感謝諸位！”

　　浮云道人搖搖頭：“不應該謝我們，謝我們的朋友吧，是他決定駕駛機神來幫助你們。”

　　“對了，機神沙亞！”阿爾諾雅面色一肅，想起自己真的感謝對象，不由看向停在旁邊的白金機神，提問道：

　　“那位機神沙亞的駕駛，不愿出面嗎？”

　　浮云道人一挑眉，緩緩道：

　　“我們“駕駛”馬上就來。”

　　玉微聽見兩人的對話，搖了搖頭。

　　如今他整個人都是機神，哪有什么駕駛？

　　但這也難不倒他。

　　玉微淡然的注視體內，無窮的黃金物質正如氣血一樣游走，構成堅固的神明身軀。

　　這時，其中一縷黃金物質起伏，變化成四肢軀干的模樣。

　　很快，白金機神分出一道化身，重現了“路遙”。

　　這次的化身倒沒以前那樣麻煩，要用靈氣現場轉換，從細胞、器官、骨骼緩緩塑造一個人。

　　玉微只是分出一點黃金物質，像泥土捏人一樣，捏出“路遙”的形狀，再放出去即可。

　　作為煉金術的終極產物，能化為任何事物的黃金物質，完美發揮其特性，變成一個新的玉微。

　　整個過程，或許可以簡稱為“我生我自己”。

　　在機神大玉微的體內，捏出一名小路遙，他再模仿黃金機神的樣子，打開胸膛，讓“駕駛”走出控制核。

　　玉微把這個化身從本體分離，降落到地上。

　　這一番舉動，換來一聲驚呼：

　　“啊！”

　　第一次親眼看見“白金機神的駕駛”，阿爾諾雅又愣了一會。

　　第一次聽見玉微聲音，她已經受其年輕所震撼。

　　這一次看見玉微的長相，又被他的容貌所影響。

　　看見“路遙”那十歲的姿態，少女愣了一下。

　　她不自覺得想道：“真好看！”

　　很明顯，同樣來自五大神群的“統一形象”，他們的審美也十分接近，在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的基礎上，玉微的排列組合讓她自然生出好感。

　　阿爾諾雅忍不住盯著玉微看了幾眼。

　　不過身為英雄，她心智還是彌足堅韌，很快就回過神。

　　她向玉微露出真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