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神魂出竅
左至誠遲疑道：“您要對付左家？”
玉微淡淡掃了他一眼：“放心，與你父親無關。”
他想到道箓上看見的畫面，補上一句：“也許，還會救你父親一命。”
左至誠聞言目光一閃，似乎想到什么，閉口不再談。
玉微看向左家的方向，緩緩站直身子，一頭白發無風自動。
他閉上眼睛，身上清光流轉，眉心綻放耀眼的光輝。
下一秒，從他嬌小的身軀中，走出一尊高大的神明。
神明由無盡清光構成，漂浮在半空中，明明從玉微體內出現，卻并非“路遙”的樣貌。
那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頭戴金盔，身披星甲，腰束金帶，周身似有星云轉動，九道虛幻的龍影時隱時現，云霞彩光連綿，無比的威武神圣。
那金盔下方，隱約可見一張模糊的面容，由清光交織出輪廓，雖不清晰，卻已有一股驚心動魄的完美。
那完美的面容閉著眼睛，讓人生出感覺，是一尊閉目的神像，只能供奉在臺上，不可生出一絲不敬。
但玉微旁邊的左至誠卻雙眼瞪大，注意力在另一處。
他看著這清光構成的男子，目露震撼，口中呢喃：
“這就是⋯神魂？”
根據玉微塞進腦子里的仙道知識，他立刻就認出這是神魂。
清光構成的男子，正是玉微“神魂出竅”。
這種完全不符合武道的力量，能讓左至誠再一次震動，深刻理解到仙道與武道的差異。
換成武道，腦波神意在強，也無法離體變成人形。
雖然他不要明白，玉微看上去是一名孩童，為何神魂出竅卻是一尊模樣完美的神明，還身披鎧甲與云霞。
但左至誠很快拋棄雜念，震撼他于玉微神魂的力量。
在左至誠眼中，身姿均稱，并不壯碩，也不是什么巨人，卻充滿龐大的存在感，彷佛天地都被壓倒。
他一出現，整個天地都隱隱一變，周圍有無數氣流開始收縮。
這時，神魂睜開眼睛，在清光中露出一抹金色。
霎時間，天福城附近幾十里，都有氣流生出，甚至天光微微一暗，又瞬間恢復。
雙目開闔間，光芒晝夜變換，驚動了無數武道強者。
左家老祖目光一變，看向天外：“誰？是軍府的高手？”
內城某位女子雙眼一瞇：“是左大哥出手了？還在兩府又有隱藏高手？”
軍府將軍眉頭一皺：“是左老鬼又在搞什么？”
天色明晦一瞬，這些強者遠在幾里外，各有感應。
但要說感受最深的，還是近在咫尺的左至誠。
彷佛天地的流轉都以這神魂為中心，甚至光芒都被吸引，如同流水一樣陷入他一身清光。
武府的廣場，此刻變得昏暗，似夜幕低垂，一切的光芒都融入神魂，只有他本身的清光越發明亮。
就像一顆漆黑的天體，吞噬了無盡光芒，在從中釋放更明亮的光流。
左至誠依靠一絲神念，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力量，驚訝出聲：
“這股力量，已經不下于秘藏宗師！甚至要超過！”左至誠心中判斷，越發驚訝。
但這驚訝中，也有一絲興奮。
他也不是沒感受過老祖的力量，那改變天象的狂風之力，遠勝煉竅百倍。
眼下玉微展現的力量波動，已經是真正的秘藏水準，讓他也生出期待。
只要修煉仙道，這種境界他也能抵達！
一片昏暗中，只有清光奪目。
玉微的意識從神魂中睜眼，望向自身。
他看著高挑的身子，以及一身上清仙光凝聚的鎧甲，不由點頭：
“嗯，真是懷念的姿態。”
神魂是道基的進階，由神念結構組成的人形，會因應修行者的自我進行塑造。
眼下的模樣，就是他成為“路遙”之前，屬于“天兵玉微”的姿態。
看著自己的神魂，玉微緬懷了一瞬，便移開注意力。
玉微抬首，感應這神魂的力量。
神念凝成實質，以特定的結構組合，化為人形高速運轉。
無形的力量擴散，向外散發，能清晰體會到方圓幾十里，無數事物向著自身沖擊。
玉微神魂周遭，隱約可見無數微小事物起伏，在他周遭卷動，又在一身清光下消失。
甚至折射到此地的光芒，都在他身邊消失，化為一縷靈氣融入仙光。
玉微一點頭：“挺好，神魂不受外界影響，能夠自由活動。”
“長時間出竅都不成問題。”
玉微判斷道：“這就是物靈兩相修法的優勢了。”
正常的神魂，在靈氣宇宙也容易受外界影響。
神念說到底就是打上個人意志的靈氣，被修行者控制，加載了其意識信息。
這樣的“有意志的靈氣”，在體內神念濃度高的地方，是神念同化外界被吸收的靈氣，因為神念的密度大于稀薄的靈氣。
就像一滴水被滴入墨水瓶，會瞬間被染黑。
可若是在靈氣充沛的環境，太多太廣的靈氣，就會稀釋神念。
畢竟，若墨汁滴入大海，就只能被沖散，消失在無盡海水中。
原先的宇宙，神魂離體就像浸泡在大海，每時每刻都被靈氣大潮沖刷，若離體太久，便會神魂崩解。
而這個世界，比一片大海更恐怖。
這里是一片荒漠，沒有靈氣的荒地。
照理來說，無靈氣的荒漠，會將神魂這渺小的水份瞬間稀釋。
但這對玉微卻不是問題，反而是優勢。
因為，他的神念修法是“物靈兩相修法”，
他的神念，會轉換接觸到的物質。
神魂出現的瞬間，接觸到空氣，就吞噬空氣，接觸到狂風，就吞噬狂風，甚至接觸到光芒，就吞噬光芒！
他身上的每一絲清光，都瘋狂吞噬著天地間的物質！
只要存在，便吞奪一切物質，將之化為靈氣！
這樣的情況下，外界還有能吞的，他就能維持神魂穩固。
就是在無靈氣的荒漠也不會蒸發，反而能自己造就大海。
確定好神魂狀態，玉微對看呆的左至誠交代一句：
“我去去就回。”
然后，清光凝聚的神魂變作流光，瞬間飛上天穹，穿過白墻落向左家。
左至誠看的一愣一愣，回頭望向玉微的身軀，呆呆道：
“路先生，就這樣離去了？”
他想到腦中的知識，神魂就是修行者的魂魄，是另一個大腦，神魂出竅是極其危險的行為。
那是修行者自行締造的靈魂，神念構成的大腦，出竅便等同大腦離家出走，肉體陷入假死狀態。
據說過往，曾有一位仙道修行者，神魂出竅去論道，把肉身拋下在家中。
哪論完道回返家中，徒弟以為他肉身已死，已經就地火化，只能借尸還魂，奪舍一具剛餓死的乞丐肉身，從此形象大減。
雖然這是特例，但也說明神魂出竅后，肉身毫無保護，正是最脆弱之時。
他暗想：“莫非，路先生是要我保護他的肉身，以示我向道之心？”
他也明白，自己與玉微并不熟，一開始只是來找人家請教。
雖然說的是請教，但其實是武者最喜歡的那套以武會友，爭一個高下，挑戰武力，勝者得名，敗者成墊腳石。
在這種情況下，玉微輕易戰勝他，又大方的傳授他一種新修行體系，可謂大恩大德。
以武道來論，這會令他不解，但玉微一通仙道知識洗腦下來，左至誠便能明白其中理由。
仙道是建立在傳播上的文明，主旨就是傳遞給更多人，以道的共識統合無數人，讓萬物萬族皆為仙神，一同尋求同一個真理。
如今便是由玉微傳遞給他，讓他有成為道友的資格。
但有資格，也需要證明。
那眼下，玉微放心離去，也許就是一場考驗。
左至誠頓時雙目一亮，拍拍翅膀，低頭對站立不動的玉微肉身保證：
“路先生請放心，我一定保護好您的身體！”
哪知他話才一落，玉微就睜開眼睛，淡淡道：
“這倒不用了。”
左至誠嚇了一跳，連忙抬頭，只見玉微睜開眼，淡定地掃了他一眼，哪有神魂出竅的模樣。
“路先生，您不是神魂出竅了嗎！？”
玉微應了聲：“是出竅了。”
左至誠疑惑道：“那您怎么⋯。”
玉微看著他，淡定的說：“既然已有先例，因神魂出竅遇害，仙道豈會不思改進？”
“再說，神魂是另一個大腦，它出竅了，我原先的大腦又沒跑。”
“神魂在彼方，有神念結構維持思考，肉體在此，當然也有大腦維持思考。”
左至誠嘴巴張開，神色一頓。
玉微看著左至誠，一邊說話，一邊分出半分意識，控制遠方的神魂穿梭進左家。
一心二用，控制著肉身與神魂，一邊對左至誠解釋：
“仙道一直在發展，曾經有過的缺陷，只會被一步步補上。”
“道基層次，讓功法自行修煉。”
“神魂凝成，則是讓大腦解放，凝聚神魂上的大腦，可以不依靠肉身而存在。”
“但肉身上的大腦，并非拋棄，只是多了一個新中樞罷了。”
“這等于讓修行者有更多的“腦”，可以進行思考，可以紀錄更多信息，獲得遠勝凡人的思維能力。”
某種意義上，這就是仙道外置大腦、并列意識！
可以讓一個個體，變成復數的思維能力。
左至誠聞言驚訝道：“更多的腦，那豈不是能超過一個？”
玉微的眉心一亮，神念如流水擴散，隱約形成又一尊清光神明，一邊回答：
“自然，有多龐大的神念，就能凝聚多復雜的神魂。”
“你想練出幾個神魂，就能練出幾個。”
“更多的神魂，會提升思考速度，提高功法運轉、凝聚神念的效率。”
“通俗來講，就是有更多的腦袋，可以思考更多事情。”
玉微面前，又一個神魂凝聚，清光所成的臉龐也開口道：
“若說道基是功法自修，那神魂就是增加更多“自己”來修煉。”
“道基解放苦修，神魂則解放需要智慧思考的難題！”
“有神通“一氣化三清”，便是運用此等分神之法創出。”
左至誠深受震撼，對著玉微一拜：
“仙道奧妙，果然深奧。”
玉微一點頭，然后控制著第二尊神魂，迅速化光遠去。
左至誠見此，好奇的詢問：
“路先生，這次神魂又是去何方？”
玉微看著神念消失在視線遠方，頭也不回的道：
“天福城外有敵人來襲，軍府高手正在大戰，我去援助一二。”
左至誠點頭，做做恍然之色：“是了，從方才開始就有震動不停，怕是軍府的韋副將在與人交手。”
“我聽我爹說過，韋副將執掌大地之力，堪稱煉竅至強，無敵之輩，方才那遮天地幕，也確實恐怖無比。”
玉微沒回答。
他的視角三分，一邊待在原地，另一邊已經看見左家宮闕的內部，正在飛速前進穿梭。
最后一邊，則來到城門口，看見一片狼籍的戰場。
大地破碎，像是有山脈在此崩解，又被卷入一個震動洗衣機滾了幾十圈，到處都是碎石與裂縫。
散發清光的神魂漂浮在空中，沒有立刻動手，身上流光一轉，有序的控制經過的光芒。
光的折射被過濾，穿過神魂存在的地方，直接透出背后的模樣，將他的身影完全消去。
使了一手隱身咒，玉微神魂低頭，望向下方戰場。
那里，一場大戰已經止息。
兩道身影一前一后，立在原地。
韋副將眼里殘留一絲震驚，以及一絲不甘。
他緩緩回頭，凝視身后。
煙塵之中，散落的肢體緩緩墜下。
“碰！”
鮮血流出，滴落大地，染紅了一大片地面。
血液流向之地，金屬巨人傲然而立。
在他行經的路上，萬物破碎，都被恐怖的力量震開。
他轟出了一條道路，筆直越過了韋副將，出現在他身后百丈。
空氣沉默了一會，金屬巨人緩緩起身轉頭，冷冽的目光看向身后的韋副將。
他深深望了這位可敬的對手。
然后，有肢體在金屬巨人眼里落下。
他的視線看著韋副將，看著猩紅的血液灑落。
一只手，帶著大量血水落到塵土中。
斷手呈現金屬色澤，比一個人還要龐大。
它屬于十二魔！屬于那金屬巨人！
那只揮出七倍音速，打破百丈巖壁的一拳，被斬斷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