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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凌煙閣

  終于等到了李承乾的這個“有”,李世民反而笑了。

  “說說,怎么想的?”

  李承乾干脆來了個實話實說:“有您在,兒臣好多想法就實施不了。首先就是府兵改革問題,看得出來,您還是有很多憂慮的,比如戶部能不能一直承受兵制變革帶來的消耗,比如這樣會不會讓皇權變得不穩,等等等等。

  還有三省六部的制度變化,幾年前兒臣就跟您說過,到現在您也沒做出多少變動。舉世攻唐的期間,兒臣試著給侍郎以下的官員,也分一些權力試試,結果很好啊,也沒有出現什么大的問題。

  您之所以憂慮,大概就是擔心權力變得分散,皇權沒辦法碾壓一切,但是在兒臣看來,大唐的權力全部攥在皇帝手里是不對的。您是千古難遇的圣明君主,兒臣自認也不差,但是往后的皇帝呢?兒臣雖然有信心把夢宇教好,但是跟您一樣,對夢宇能不能教好他的孩子,卻充滿了擔憂。

  沒有哪家皇帝能一直保持英明,特別是盛世之下,很容易就會出現只顧著享受,開始敗家的皇帝。每一個政權的建立,到繁榮,最后到分崩離析,皇帝雖然沒有直接的關系,卻有著間接的關系。

  咱們沒辦法保證以后的皇帝一定英明,以后的大臣一定如同房相杜相這般睿智,所以,只能把這樣的制度進行改變。別的不說,就房相的中書令,權力實在太大了,很多時候,權臣就是這么出現的。

  既然皇帝的權力沒辦法再分更多給宰相了,那就往下看,給侍郎一級的官員分一些權力唄。當侍郎的權力逐漸增加以后,就算中書令等要害部門出現心有不軌的人,也沒辦法掌握足以顛覆朝綱的權力....”

  一番講解完畢,李承乾卻發現皇帝似乎,壓根就沒聽的樣子....

  得,白說了。

  看到李承乾無語的表情,李世民卻是哈哈大笑:“嗯,還行,至少跟朕敢說真話,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但是啊,朕還是覺得很危險,現有的制度,隨便變動之下,出現什么樣的事情,都有可能。

  不過,既然你有想法,那就去做吧,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朕幫你扛著就是了。大不了,到時候朕禪位給你,再恢復原本的政治格局就是。”

  聽了李世民這話,反倒是李承乾驚訝了。好家伙,原來皇帝老爹竟然是這么想的,利用還在皇位之上的時間發光發熱,幫著太子承擔一些什么,這,這不像是他的風格啊。

  看李承乾瞪大眼睛的樣子,李世民笑道:“很驚訝,是嗎?但是啊,朕現在最好的繼承人,就剩下你一個了,朕也只能把心血傾注到你的身上。

  青雀現在基本就不離開科研院,封地的那一攤子全部交給了新任的長史。朕命令那長史到科研院去跟青雀說一些話,結果,青雀聽完以后勃然大怒,親自動手揍了那個長史一頓。

  雉奴自從連續兩次被上官儀利用,現在根本就不信任長史了。安撫草原道的牧民回來后,他跟青雀一樣,明確表示自己對管理封地沒興趣,只想抓緊完善自己的畢業論文。而且,他還跟你母后說過,畢業以后,要到學院當一個先生。

  至于別的皇子,那就更有意思了。越王李貞,朕不過安排他身邊的人,跟他說說你的壞話,結果,他就立刻把那個百騎司的探子抓了起來,親自押運著來長安找朕請罪。李琿他們,也是如此。

  至于房玄齡他們,朕召見他們,說兩句你的壞話,就會被他們反駁,特別是魏征,朕不過跟他透露了一下朕更喜歡青雀,想著要不要給青雀一個繼承大統的機會,結果被他指著鼻子臭罵了一個時辰,好家伙,這老東西老命都不要了。

  朕敢相信,要是朕跟魏征的談話傳到青雀耳朵里,他立刻就得犯點大事兒給自己潑臟水。你說說,從朝臣到皇子,沒一個反對你當太子的,朕又能怎么辦?”

  見皇帝哭笑不得的樣子,李承乾也是感動不已。以青雀的性子,還真九成能干出這樣的事兒來。到底是兄弟給自己這個當大哥的面子,說不感動是屁話。

  從桌子上拿起傳國玉璽,李世民笑道:“這個玉璽,朕要帶到陵墓里去,你就別想了。不管是府兵制度的改革,還是三省六部的變革,你放手去做就是了,大不了朕幫你背黑鍋。不管成與不成,改革完畢以后,朕就禪位給你。皇宮朕就留給你了,大明宮現在已經重新動工,那是朕養老的地方,你就別掂心了。”

  拿一個巨大的宮殿群當養老的地方?

  雖然很想說這太浪費了,但是,李承乾卻也只有答應。他很清楚,皇帝能主動說出禪位的話來,已經非常艱難了,還要什么自行車?

  拱拱手,李承乾只能說:“兒臣明白了。”

  李世民把李承乾的奏折交還給他,然后就揮揮手,讓他滾蛋了。

  李承乾接過奏折,堅定了一下信心,隨即轉身離開了兩儀殿。

  見太子走了,長孫才抱著兕子從后殿出來,見夫君心情很好的樣子,就問:“您跟承乾聊什么了,怎么這么高興?”

  李世民笑道:“承乾剛剛跟朕說,朕霸占著皇位不放,讓他很是不爽,哈哈。”

  長孫的眉毛都立起來了:“他怎么能說如此不孝的話?陛下,妾身這就去東宮教訓他!”

  伸手拉住長孫,李世民道:“教訓什么啊,這是事實,誰說把心里話憋在肚子里不說,就是孝順了?現在承乾把控朝堂,除了十六衛的兵權以外,他幾乎能做到任何事。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他效仿朕當初的做法,幾乎是一定會成功的。朕的腿腳這般模樣,沒準兒最后他反而能得個名逆實孝的名聲。

  但是你看看,他有這樣的想法嗎?承乾想出來的府兵改革,各個層面都無懈可擊,朕看了都要拍案叫絕,但是,朕就是壓住了,還有當初他提出的朝堂制度變革,朕一直都沒有實施。

  如此這般壓制他的想法,朕就是想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時候。結果你也看到了,他寧可耐心等待朕老去,也不愿意做大逆不道的事情。房玄齡他們,多次進宮來看朕,雖然說的是他們想要致仕,但是朕從他們的話語里,聽出來的卻是在勸說朕趕緊禪位給承乾。

  如果他們是承乾指使的,朕會毫不猶豫的換太子。但是,不是,房玄齡他們冒著惹怒朕的危險進言,就是因為認可了承乾的優秀。

  實話說,朕也挑不出承乾有什么毛病。所以啊,朕也只能禪位給承乾了。當初堯舜在位的時候,天下為公,他們禪位之舉,被傳頌了千年。后來,雖然皇權的更迭變成了父死子繼,但是禪位的依舊是少數。朕很想給萬世皇帝開一個先例,那就是禪位。”

  說完,李世民看向一邊大殿角落里負責起居注的起居郎說:“這句話一定要記下來,朕這番言行,可是值得萬世稱頌的。”

  起居郎快速的寫了幾筆,隨即跪倒在地說:“陛下為萬世而開先例,微臣為陛下賀!”

  雖然皇帝這么干有給自己臉上貼金的嫌疑,但是起居郎還是很愿意把這段話當成是無意之間記錄下來的。

  得到了起居郎的認可,李世民也是嘿嘿一笑。這個混蛋起居郎是魏征帶出來的,幾次威脅他改起居注,都沒能成功,沒想到,今天反倒是好說話了。

  想想自己以前受的氣,李世民嘿嘿一笑,對起居郎說:“朕的話你也聽到了,很快,朕就要禪位,太子就要登基了。你現在,可以去跟隨太子了,府兵制度變革,三省六部制度的變革,你難道就不記錄下來?”

  雖然知道皇帝這是找到機會趕走自己了,但是起居郎還是答應了下來。因為他也很好奇,太子究竟會怎么做。這么重要的事情,不記錄在《起居注》里,也太可惜了。

  看著起居郎離開的背影,李世民忽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而李承乾....

  才回到東宮,逗弄了一下自己的小兒子,就得到了起居郎的拜訪。

  當得知自己馬上就要開始被無限貼身記錄的日子,李承乾只覺得腦袋都要炸了。

  自晉朝時開始設立起居令、起居郎、起居舍人等官員來編寫起居注開始,其后一直到現在,起居注都是帝王的一道枷鎖,只要是公共場合,哪怕隨口罵一句人,都會被記錄下來。

  關鍵是,還沒法取消,以前也有皇帝這么干過,結果被大臣們好一陣噴,哪怕是當今皇帝李世民,也因為貞觀初年修改過起居注,被記錄至今。

  起居注上有“皇帝修改起居注”的話,是一個皇帝一生抹不掉的污點啊!

  看著起居郎一副“您快拒絕我一句試試”的表情,李承乾只能把這口怨氣咽了下去。

  還在坐月子的蘇媛,見夫君氣的不行,趕緊伸手拉了他一下。

  看到蘇媛,李承乾頓時有了想法,拉住她的手,問:“你叫什么?”

  起居郎回答道:“啟稟太子殿下,微臣周瀚。”

  “周瀚啊....”

  拉起蘇媛的手,遞到嘴邊親了一口,李承乾笑道:“按照規定,起居注并不能記錄皇帝的宮內生活,宮內生活自有其他負責起居注的宦官。所以,孤不見外人的時候,你就不要跟在孤身邊了。”

  說完,李承乾看向門口的方山說:“給他安排一個獨立的小屋住,什么時候孤出門或者會見大臣,你再去叫他過來。”

  周瀚清楚,沒有人能承受不管做什么都被人記錄的感覺,太子能在東宮給他一個地方住,已經很不錯了。

  當下拱手行禮,周瀚就退下了。

  看到周瀚離開的背影,李承乾一陣的牙疼。想都不用想,這就是皇帝干的好事兒。

  雖然很好奇發生了什么,但是蘇媛也知道,這不是自己該問的,就拉了拉李承乾的手,笑著說:“您啊,也別在妾身這里待的太久了,媚娘那里,您也該多去,現在姐妹幾個里面,就她沒有孩子,您也體諒一下。”

  李承乾無奈道:“得了吧,昨天才跟她癲狂了一晚上,今天早晨晨練的時候,箭都射歪歪了。三四天去她那里一次就很好,像當初咱倆那樣,我可真受不住。”

  想起當初的經歷,蘇媛也是一陣的臉紅,忍不住把手抽了回去。

  看到門口張還在抱著奏折等待,李承乾只好在蘇媛的臉上親了一口,伸手碰了碰兒子的小手,隨即離開去書房處理政務。

  今年因為各路大軍回撤,各種事情層出不窮,盡管李承乾已經給了侍郎一類官員參政的權力,卻依舊處理的很慢。

  年前最后一次大朝會的時候,李承乾終于在朝堂之上提出了府兵制度的變革。

  “孤歷觀各朝各代,無不是新朝剛立,軍隊戰力非凡,而太平的時間久了,戰力就有所下降。特別是咱們大唐的府兵制度,因為寓兵于農,所以很多新兵,上了戰場死傷慘重,只有一次次存活下來的,才能成為精兵。

  如今,舉世攻唐結束,大唐將迎來很長一段時間的和平。常言道,居安思危,孤覺得,是時候改動一下府兵制度了。諸位卿家以為如何?”

  房玄齡站了出來,說:“啟奏殿下,微臣覺得,府兵制度確實應當改進了,但是不知道殿下準備如何改進?何時改進?”

  “北路大軍回歸以后,就開始改進。天下各軍州全部作廢,重新擬定。徹底廢除府兵,凡是愿意參軍的,集中訓練,平日不準回家。凡參軍者,全家免稅免除勞役,每月發放俸祿。

  除了軍州以外的州府,廢除都督職權,軍州都督,不再由文臣皇子擔任,改為軍方將領。閑時,士兵只需要訓練,就可以領取俸祿。但是遇到各地遇到災難之際,士兵需要負責幫助運送物資,或者抗災搶險。而到了戰爭的時候,軍隊直接參軍,不再另行募兵。

  大的方面,孤只說這么多,至于具體的章程,孤已經準備了一本說明,待會兒印書坊就會將裝訂好的說明帶來,你們可以分發下去,自行研究。年后朝會,誰有看法,可以當堂討論。”

  見太子這么說,眾人才放下心來。只要不是直接實施就好。太子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集思廣益。確實,府兵制廢除、變更這樣的大事,確實要好好討論一下,再實施。

  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來了,房玄齡再次拱手道:“啟奏殿下,中書省得到了陛下的命令,要微臣擬旨,命將作監建造凌煙閣、閻立本參與作畫,用來緬懷建國以來的功臣。可是其中,侯君集赫然在表,微臣覺得不妥。”

  “凌煙閣?”

  御座之上,李承乾聽到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搜腸刮肚許久,才想出了它是什么。

  本來是貞觀十七年出現的建筑,沒想到因為腿傷的緣故,讓皇帝十六年就動了念頭。至于侯君集....

  嘆息一聲,李承乾起身道:“侯君集謀反,罪不可恕,但是,他伴隨父皇征戰四方,任勞任怨,而貞觀以后,又參與滅亡東突厥、大破吐谷渾、大敗高昌,這些功績是沒辦法抹掉的。所以,就讓他上凌煙閣吧。

  但是,造反的罪名仍在,擬定人物傳志的時候,記得記上,也算警示后人。”

  房玄齡領命,重新退回了隊伍中。

  見房玄齡回去了,李承乾又問道:“諸卿可還有本奏?”

  話音才落,杜如晦就站了出來。

  拱手行禮后,杜如晦道:“老臣杜如晦,有本啟奏。殿下,微臣以為,是時候更改馬政了。當初天下剛定,大唐極度缺馬,曾有人言:‘鳩括殘燼,僅得牝牡三千,從赤岸澤徙之隴右。’

  正因如此,武德年間,高祖皇帝設太仆寺統全國廝牧車馬之政,由乘黃、典廄、典牧、車府四署組成,轄各地國有牧監多至六十余所,還有駕部掌全國驛馬及官、私馬的簿籍。

  然而現在,伴隨著東突厥草原納入大唐版圖、吐谷渾、西突厥、薛延陀等大量草原并入,大唐已經不缺戰馬了。如此,再持續先前的馬政,無異于斗量海水,毫無意義,因此,微臣請奏,修訂馬政。”

  杜如晦之言,堪稱滿堂皆驚。

  馬政的重要程度,不比府兵制弱多少,豈能因為這一句話就更改?

  尤其是太仆寺寺卿,立刻跳了出來說:“杜如晦你個老匹夫,馬政持續多年,豈是你一句話就能廢掉的?”

  杜如晦之言,毫無疑問直接就是砸了太仆寺的飯碗。

  杜如晦轉身道:“老夫只是說修改,又沒說廢掉,你急個什么?”

  聞言,太仆寺寺卿才松了一口氣,拱手道:“太子殿下,當今戰馬對于大唐軍隊而言,依舊重要無比,還請太子殿下三思。”

  李承乾想了一下,出言道:“馬政確實要修改了,至少牧監不必維持六十之數。況且,給天下馬匹注冊成籍,也不現實,既如此,杜相跟房相一起合計一下,遞上來個折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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