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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殺一是為罪

  不管皇帝說什么,侯君集都只是跪伏在地上,根本不敢反駁一句。這個曾經堅強的像是獅子一樣的男人,此刻竟然宛如一只蒼鷹恐嚇下的土撥鼠,只能抱著頭瑟瑟發抖。

  好久之后,李世民才嘆了一口氣說:“平身吧,不管怎么說,事情你都做了,長安百姓給朕面子,這才沒有鬧著直接將你繩之以法。侯君集啊侯君集,你可知道,你做的最愚蠢的事情,就是牽連到了尋常的百姓?”

  地上的侯君集嘆了一口氣,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扶起地上翻倒的凳子,嘆息道:“或許陛下以為罪臣是在狡辯,但是,放火的主意,真的不是罪臣出的。”

  李世民冷笑道:“可對朕的攔截刺殺,規劃卻是你做的吧。好家伙,朕一直不知道,在這方面,你的心思居然這么縝密。從營州到長安有無數條路可以走,你卻硬是預測出了朕要走的一條。可惜啊,如果你這能力用于軍旅之中,該創下何等的功業。”

  聽到這句話,侯君集立刻抬起了頭:“陛下,有句話罪臣一直想問您,為什么要剝奪我領兵的權力?為什么要將我列為兵部尚書?就因為高昌的事情嗎?沒錯,我確實貪婪了,但是,也不至于直接剝奪了統兵的權力啊!陛下,程咬金私分戰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您為什么就不處罰他?”

  李世民沒想到侯君集一番爆發,問出的竟然是這樣的問題。

  倒不是這個問題太難,主要是,這特么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為何這個蠢貨就看不明白?

  伸手朝李承乾示意一下,李世民嘆息道:“你跟他說吧。”

  李承乾也是無奈至極,侯君集,怎么說呢?或許是太單純了?有些事情,真的不想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單純啊!

  向左走出一步,李承乾開口道:“首先是高昌和私分戰沒的事情,咱們大唐軍隊出征討伐敵人,戰斗過后有所收獲是必然的事情。而這些戰沒,通常情況下都會整理起來,押運回國,在邊境進行統計,上表兵部和戶部。你曾經當過兵部尚書,對這件事應該很清楚。

  而這些戰沒,其中大部分是要上交朝廷,充入國庫,剩下的小部分才是分發給將士作為獎賞的。而有些時候,征討的國家過于貧困,就算全部分下去,也寒顫的很,到了這個時候,國庫就會出錢,犒賞將士。

  至于程咬金私吞戰沒,其實只是破壞了規矩,在朝廷開始分配以前,提前將將士們應該得到的,分下去了而已。以他的精明,跟戶部兵部決定的數量,相差絕對不多。所以,他所謂的私分戰沒,其實是為了給將士們堅定信心的。

  不信的話,程咬金帶兵這些年來,只要是跟過他的士兵,哪個不懷念他?至于他私吞戰沒,也確實有,然而這家伙沒吃獨食,雖然他拿的是大頭,但是將士們也分到了小頭,全軍上下和氣一片。

  你就不一樣了,侯君集,你私吞的戰利品,都是自己的,從沒有往下分配過。更何況,高昌王室的秘藏,那是臣子應該摻和的嗎?孤一個太子都對這筆財富避之不及,你一個下臣,竟然還想著侵占?知不知道,換個皇帝,你項上人頭早就沒了。只是收押監獄、訓斥一頓,真是便宜你了。

  別人都感慨著侯君集圣眷深厚的時候,你這個當事人卻反而覺得受到了侮辱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父皇遭受了多少言官御史的問詰?

  至于兵部尚書,沒錯,這確實是個文職。但是你看看周圍,誰不想著由武轉文?國家勢必逐漸安定,戰功越來越不容易獲得。但是,一個家族的成長,卻離不開官面上的功績。

  文官,鐵打的政績啊!當初杜如晦作為玄武門首功,不也只是獲得了兵部尚書的位置?孤的舅舅長孫無忌,作為外戚、父皇的舊相識,不也還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只是得了一個檢校仆射的官位?

  你只看到了自己失去了什么,什么時候見到過自己得到了什么?得到恩惠卻不知道感恩,這種行為,民間一般稱呼為白眼狼,你現在自己想想,你這般反咬一口,是不是白眼狼的行為?”

  聽了李承乾的話,侯君集陷入了思考之中。

  好久之后,他才發出一聲自嘲的笑聲,離開凳子,重新跪倒在地。

  三個響頭過后,侯君集嘆息道:“陛下,太子殿下所說,讓微臣看清楚了過往。殿下說的沒錯,罪臣就是那個不知感恩,甚至反咬一口的白眼狼。陛下對罪臣隆恩至此,罪臣反而去造反,估計外面人的大牙都笑掉了吧。

  罪已至此,罪臣也說不出什么討擾的話來,只請陛下恩準,讓罪臣親赴刑場,自述罪孽,自刎贖罪!至于妻兒....”

  侯君集張了幾次嘴,都沒有說出討饒的話來,只能閉上了嘴。

  李世民嘆了一口氣,拍拍李承乾,示意將他推走。

  一直到牢門快要關閉的時候,李世民才說了一句:“朕準了,會保你妻兒一命。”

  牢房里的侯君集,頓時瘋狂的扣頭起來。

  牢門關閉,李承乾邊推著輪椅邊說:“父皇,您答應的草率了吧。侯君集作為造反的主謀,如果也能網開一面,豈不是....”

  李世民嘆息一聲說:“你還沒聽明白嗎?侯君集選擇親赴刑場,自述罪孽,這是脫了自己的衣服站在大街上任人指點,任人吐口水。他這個人,你也清楚,狂傲到了極致,如此做法,比凌遲還要讓他難受。付出如此價碼,他不過是請求朕饒恕他的妻兒而已。

  說實話,如果沒有那兩萬的陣亡,沒有那受災的兩個坊市,沒有他策劃的伏擊,朕甚至還想著救他一命。當初侯君集之于朕,就像你和張赟一樣。你說,一個為了你這個主子瘋狂賣命,死了都不怨的人,最后卻謀反了,你會如何處置?”

  很難想象張赟謀反了,自己會是什么樣的心情。讓皇帝這么一說,李承乾忽然有點理解他現在的心境了。

  視人命如豬狗的那是屠夫,就算是李世民,也是有感情的。

  出了大理寺的牢房,李世民嘆了一口氣,吩咐李澗把酒肉送去給侯君集,然后問李承乾:“朕今天心情很不好,再說,朕的腿你也見到了,所以,這段時間,朝政還得你來把持。這段時間,你做得很不錯。”

  辛苦了這么長時間,就等來一個“很不錯”。不過在李承乾看來,這已經很難得了。畢竟,想要從李世民嘴中聽到一句正常的夸贊,首先的前提是你得是外人才行。

  傳國玉璽,現在又回到了皇帝的手里。雖然皇帝沒有主動要,但李承乾還是主動給了。無數的事實證明,李二的皇位,你還是不要太多的掂心,哪怕你是他親兒子。

  一直將皇帝送到兩儀殿,李承乾才折返回東宮。

  才到東宮門口,就看到了李泰。

  李恪說的沒錯,現在哪怕是李泰,都變得拘謹起來了。沒經過通報,甚至不敢直接進東宮了。

  雖然對李泰的行為很是受傷,但是李承乾還是沒有點破,而是笑著迎了上去。

  “怎么樣,青雀,出門溜達一圈兒以后,輕松了很多吧。”

  李泰苦笑著迎過來說:“放松個什么啊,父皇的腿變成了那般模樣,都不夠為他老人家擔心的。至于火藥武器的研究,我發現,我確實是走到了死胡同里面。為了追求威力和距離而舍棄掉安全性,是絕對不行的。”

  李承乾上前攬住李泰的肩膀說:“所以說啊,你完全沒必要著急,火藥至少能給咱們換來百年的和平,往后,總會慢慢進步的,不急在一時。況且,邊疆的戰事,還不到焦急的程度。你想要為哥哥分擔壓力,哥哥很感動,但是因為這個把自己逼進死胡同,就不好了。”

  李泰嘆息道:“真就進了死胡同了啊,白白浪費了這么多的時間。”

  拍拍李泰的肩膀,李承乾道:“科研說白了就是騎驢找馬,為了將所有的路試一遍跑斷腿兒是不值得的。眼下嶺南那邊的橡膠樹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產膠,沒有橡膠,你的蒸汽機沒有進步的契機。這段時間啊,你不妨好好休息一下。

  今年過年,難得咱們皇族聚集的差不多了,你要覺得沒意思,不妨跟李恪他們進山打獵去。這幾個家伙,打獵打的忘乎所以,都快鉆進秦嶺里面了。年后,咱們哥倆一起去高昌遛遛?”

  “高昌?”

  “是啊,高昌,各地邊關,就屬高昌戰況凄慘,哥哥作為執政太子,無論如何也是要有所表示的,怎么也要開辦一場法會。另外,還要跟突厥他們好好談判一下。你制作出來的那種火藥武器,用來嚇唬嚇唬人還是沒問題的,到時候不妨拿去露一手。”

  李泰頓時就來了興趣:“好啊,算我一個!”

  眼看著就要過明德門了,李泰站住腳步說:“我還要去看看父皇,就不跟皇兄進去了。”

  李承乾點點頭,松開了手,目送著李泰朝通訓門走去。

  這種距離感,真的讓人很不舒服啊。

  或許,這得等到他登基一段時間以后,才會有所緩和吧。

  嘆息一聲,李承乾背著手朝光天殿走去。

  也只有在兩個孩子和自己的老婆面前,他才是最放松的。

  不得不說,面對皇帝老爹,就算是他,也是有些恐懼的,因為皇帝這種生物的腦回路都很很清新,沒準兒你什么時候就惹到他了。而現在,伴隨著他大權在握,兄弟們對他也產生了敬畏之情。

  很沒意思啊。

  皇帝受傷的消息并沒有封鎖,只是沒有說明實際情況而已。而皇帝要不要回歸朝堂,跟百姓們關系不大。在百姓們眼中,誰當皇帝都跟他們沒關系。當然,得是好皇帝才行。而對于朝堂百官而言,他們也習慣了太子的執政。而且,不得不提的是,在太子手下干活兒,比在皇帝手下干活兒爽多了。

  一些侍郎之類的官員,明顯發現自己的話語權變得重要了。這就對了,當官當到這個等級,結果還什么主都做不得,這還有什么意思?

  于是,在官員們分外珍惜中,貞觀十五年,過去了,貞觀十六年,拉開了序幕。

  年節一過,李愔等人就各自返回了封地,唯獨李恪,并非是回吳中,而是去了云州。

  在父子倆探討一番以后,李世民也決定恢復執政,派遣李承乾代表大唐,前去高昌,進行談判。

  春回大地,梅雨時節來臨以前,李承乾就和李泰一起,在兩千親率和兩千新成立的千牛衛的護送下,朝著高昌前進。

  金吾衛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千牛衛。這是皇帝的安排,雖然不知道歷史上的千牛衛是怎么誕生的,但是李承乾依舊是感受到了歷史的頑固性。當然,這種頑固性一般都是體現在名字上。

  千牛衛的大將軍,又是一個李承乾從未見過的人——宋疆,字定疆。或許因為本名本姓有送出疆土的意思,所以他一般都被人叫宋定疆,連官員告身上,也沒寫宋疆的名字。

  大隊人馬前進在官路上,隨處都能碰到運送補給的運輸隊。

  看到這些運輸隊,李泰無奈道:“怎么這么多人在運輸?您不是年前就已經批準運送補給了嗎?”

  李承乾往外看了一眼,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啊!你想想高昌有多少兵馬?二十萬!不算牲畜,就算人,就算一個人一天就吃一斤的糧食,那也要二十萬斤。全軍一輪齊射,就是二十萬支箭矢。現在你知道為什么說戰爭就是燒錢了吧。

  這也就是用拉力式運輸法,如果是一支隊伍從長安將補給送到高昌去,路上運輸隊的人就要把補給吃掉接近四分之一了。”

  李泰點點頭說:“難怪您總說鐵路就像是鎖鏈一樣,能夠牢牢的鎖住國土。要是咱們的鐵路從長安鋪設到高昌,不管是兵力還是補給,都能高效的運輸過去。敵人要是跟咱們比燒錢,恐怕要哭死。”

  李承乾笑道:“就是這個理兒,所以啊,鐵路的鋪設,除了哥哥給你鋪設出來的實驗軌道以外,最先溝通的就是各地的邊塞。這樣一來,武力本就驚人的咱們再獲得速度上的優勢,就是慕容順這樣的蠢貨,也不敢再動心思了。”

  親眼見到自己研究的意義,對李泰而言,是最激動的事情。現在,他恨不得立刻返回長安,繼續推進火車的研究。

  看出了李泰的心思,李承乾伸手拍在他的腦門上說:“都說了咱們這一次是出來,你要散散心的。”

  李泰嘿嘿一笑,湊到李承乾的身邊說:“皇兄啊,我怎么覺得您這一次出來,有點落荒而逃的味道?說說,還有誰能逼得您跑路?莫非是父皇?不應該啊,難道是母后?”

  李承乾惱羞成怒道:“八卦個什么,有這時間,去盤算盤算你的火車以后怎么發展。”

  “可是您剛剛才說讓我散心的....”

  無可奈何之下,李承乾只好跳下馬車,改為騎馬。

  有些話,還真是不方便說啊。

  他總不能告訴李泰,東宮有個太子良娣,終于熬到了十八歲,結果初夜過后食髓知味,索取的有點過分吧。

  蘇媛有了兩個孩子,而且年后又懷上了。

  阿史那雪有一個孩子,如今也又顯懷了。

  至于秀秀,雖然沒能再懷上,但是因為有兒子的原因,長孫主辦的皇族年宴上,可是出盡了風頭。

  相比較之下,武媚就對孩子充滿了念想。

  身子被掏空的感覺,經歷過一次也就罷了,李承乾實在是害怕再經歷一次。以孫思邈的性格,兩次因為不節制而找他看病,估計直接就撂挑子不干了。

  要論威風,整個長安沒人能出其右。就是皇帝,每個月都要被他數落兩次以上。

  不過....

  特娘的,被三個過來人帶大的,真是夠大膽,也夠銷魂啊!

  春雨如絲,初來乍到的時候讓人覺得舒適,但是時間久了,也會讓人暴躁。

  李承乾這里還只是暴躁,而高昌處,乙毗咄已經快要發瘋了。

  寒冬的漫長讓他的耐心已經消耗的精光,終于等到天氣暖和了一點,立刻就提議再度進攻高昌。

  豐州的突厥軍隊被打敗了,吐蕃人因為拿不下松州,不得已轉線而來,希望在高昌,跟突厥龜茲等抱團取暖。

  他們都清楚,這已經是孤注一擲的時候了。這一戰如果不能攻破高昌城,那么舉世攻唐,將會成為一個大笑話,他們也將成為重復以卵擊石的蠢貨。

  站在城頭,看著遠處猶如海洋一般洶涌而來的人潮,于泰一揮手,毫不猶豫道:“熱氣球起飛!釋放皇命雷!”

  面對敵人歇斯底里的進攻,于泰知道,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什么有傷天和了。

  殺一是為罪,他這輩子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再添個十來萬的,不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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