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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還有拯救的價值

  回到冰冷的屋里,李愔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追趕獵物的時候,他們都跑脫力了,衣衫就像是水里撈出來的一樣。這樣泡下去,再加上屋里的寒冷,人肯定是要生病的。

  可是,炕上雖然有被褥,還是他們帶來的棉被,但,炕不熱怎么睡啊!

  看了一眼外面的柴堆,李愔嘆了一口氣,對李祐說:“別想了,皇兄這就是在折騰咱們。你去打點水,咱們想吃飯,也得自己做了。我去把柴禾劈出來,燒火!”

  李祐也清楚眼下與其感慨,不如做事來的實在,只好動起來。

  糧食就在糧倉里,還好,都是脫了殼兒的小米,至少,這是人吃的東西啊!

  用木盆端了一盆的小米,李祐回到了屋里。可是打開水缸,才發現里面根本就沒水!

  跑出門,走到水井旁邊,水井邊連個轆轤都沒有,想要往上打水,就得用繩子和水桶往上提。

  另一邊,李愔也遇到了難題,他發現自己的火折子無論如何也沒法把塞到灶膛里的柴禾點燃。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他,甚至連“引火柴”這個概念都沒有。

  一番折騰,直到半夜,倆人才在濃煙消散的屋子里,享受到了熱炕頭。當然,晚飯是一大鍋的小米粥....

  李承乾并沒有過多的關心哥倆的情況,事實上,只要是人,在遇到問題的時候,總能找到辦法的。再養尊處優,這倆人也不是傻子,總能找到問題所在,然后改善的。

  最多,就是浪費一些時間而已。

  此時的他,正在為手里的情報發愁。

  商業的發展總有固定的規律可以推測,但是當商人中多了一些頭腦清奇的家伙,可就要出現變數了。這些頭腦清奇的家伙,就是學院教出來的畢業生。

  現在的學院畢業生,徹底解決了朝廷的用人需求,每年的畢業生,都會經受不止一次的考核,然后找到自己的出路。學院的畢業論文能夠很直觀評測出這個人的優秀程度,這是第一次選拔,第二次選拔就是三省六部等衙門主官的青睞了,能夠獲得他們青睞的學生,可以說是直接起飛了。

  而沒有被直接要走的學生,還要進行一次朝廷的考試,最后就是直面皇帝和朝堂大佬的殿試。根據這些人展現出來的才能,吏部和皇帝會決定這個學生的去向。

  而沒能得到做官機會的學生,去路也不是一片黑暗。勛貴家里要招攬幕僚,學院下屬的初級學院需要先生,再不濟,只要是學院的畢業生,就會成為所有商人的招攬對象。也正是因為商人的招攬,讓商業市場進入了大量的人才。

  大量的人才啊!

  捏著手里的報告,李承乾都快笑出聲來了。以往的商業圈子,已經有人涉足的領域,基本沒有商人敢發起挑戰,這就導致基本每個行業都能找到一個絕對的領頭者,甚至于,這些領頭者好多都是世家勢力。畢竟,沒有背景,如何能成為一個巨頭?

  可是,當學院的畢業生加入以后,好家伙,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竟然有人對傳統老勢力動手了!他們竟然沒有一點顧及的直接進軍傳統勢力的領域,就像是一滴想要精華一碗墨水的清水,頗有幾分不知道死字怎么寫的蠢勁兒。

  唉,終究是要幫他們善后啊!

  嘆了一口氣,李承乾想了想,覺得還是有必要幫這些人一把的。雖然他們選擇發動的時間不對,甚至是有些愚蠢的,但是,出發點是好的。同一行業如果被單一一股勢力壟斷的話,那么勢必會導致單一商品嚴重的溢價。有第二方,甚至第三方勢力加入,對控制物價是有好處的。

  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大概就是絲綢了。時至今日,絲綢依舊是高端貴族才能享受的料子,尋常官員甚至也只能弄一身,像魏征那樣的,家里除了官服以外,恐怕就都是麻衣了。至于外銷,就更是昂貴,因為東方絲綢本就是西方至寶的原因,靠這個,江南家族沒少賺錢。

  可問題是,這東西實在是沒那么貴啊。這不是戰亂時期,江南大部分地區都種桑養蠶,產量絕對可以說是恐怖的。但是,就是因為江南地區被江南士族死死的控制著,以至于絲綢到現在依舊是天價消耗品。

  或許,商業方面的動作,對江南士族也是一種沖擊的手段。

  想明白這一點以后,李承乾拿茶壺往硯臺里倒了一點熱水,開始研墨。他準備給皇帝寫信,暗中庇護一下敢于發起挑戰的商人,看看這么做究竟有沒有效果。畢竟,從基礎上削弱家族的力量,絕對是皇帝樂見其成的。

  寫完信,李承乾躺倒在床上,忽然感覺格外的疲倦。

  新貴族、舊貴族、世家、吐谷渾、吐蕃、高麗....這么多的事情堆在一起,他這個太子單單想要理順就要一點時間,皇帝老爹是怎么做到從容面對還能不斷給他們挖坑的?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

  帶著一絲疲憊感和懷里沒東西抱著的怪異感,李承乾沉沉的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在確定野獸確實被趕走了以后,李承乾才下令集體返回長安。

  眼下已經是臘月二十二,從二十三開始,就不興殺生了。同時,小年的到來也代表著今年已經進入最后的倒計時了。

  經歷了《變形計》的李祐和李愔,都快瘋了,三天的時間里,倆人不管做什么都要親力親為,如果只是體力上的勞動還沒什么,最重要的就是取暖和果腹上的煎熬。想要讓屋子和炕熱起來就要燒火,柴禾是有的,可是每次燒火都會冒一屋子的煙霧,熏得倆人每次都要死要活的。圍觀的人雖然很多,但是,沒有一個人出言提醒他們的。

  嗯,煙囪堵了,是要拿著長桿子,到房子上疏通一下的。

  至于吃的方面,就更讓人抓狂了。因為不知道小米的特性,第一天李祐就裝了一大盆的小米,可是在鍋里煮了以后,這些米就變成了一大鍋的小米粥,還是格外粘稠的那種。糧食誰敢浪費?就算他們貴為王爺,也知道浪費糧食是最可恥的行為,所以這一大鍋,他倆吃了三天都沒能吃完。

  至于菜,雖然有干白菜和獵物的肉,但是倆人沒一個會料理的,要么煮的半生不熟,要么烤成了焦炭,要么咸的讓人恨不得喝一鍋水,要么去不掉肉的土腥味,只能一邊惡心著一邊吃。

  三天的時間過來,李愔李祐只覺得自己瘦了一大圈兒,終于踏出院子,倆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沖上馬車,找吃的!李承乾的馬車里面,永遠都備著應急食品。雖然只是單純的風干牛肉,但是依舊讓倆人吃得差點哭出來。

  這才是人吃的東西啊!

  看著倆人的反應,李承乾雖然偷笑,但還是邊給倆人倒水邊問:“怎么樣?這幾天過的舒服吧,你們還有熱炕頭睡,好多將士卻只能在山里吹風,這待遇的差別,嘖嘖。”

  一口茶水將嘴里的牛肉渣子都沖下去,李愔哭喪著臉道:“皇兄,熱炕頭確實是享受,但是,但是,吃的就不行了啊!我發誓,這輩子也不吃李祐做出來的東西了!”

  李祐努力的咽下一口牛肉,怒道:“我好歹能把東西弄出來,你呢?連個火都燒不好,等煙散光了,屋子里的熱乎氣兒也散的差不多了。最讓人惡心的是,你竟然在屋里,在屋里....”

  李愔嚷道:“我也沒辦法啊!外面冷的能把雞兒凍歪,我都怕屁股被凍壞,在王府的時候,哪受過這樣的罪?這根本就不是人受的罪!”

  眼見倆人又有了要打起來的趨勢,李承乾皺眉道:“不是,哥哥給你們創造這個機會,就是讓你們改善一下關系的,怎么現在反而更差了?不是人受的罪?李愔,天下百姓都是這樣生活的,沒見哪個嗷嗷喊著過不下去啊。還有一點,哥哥在大院兒帳篷里,條件不知道比你們艱苦多少,你看自孤以下所有人,有人抱怨一句的嗎?

  就你啊,根本就是養尊處優的久了,完全變成屋里養大的花兒了,搬到外面就會凍死。就這,你們倆還算是鎮守一方的王爺?李愔,你在蜀中,靠近吐蕃,要是吐蕃攻下山來,你要怎么辦?估計只能落荒而逃了吧!哦,忘了說了,就算你落荒而逃你也活不下去,因為逃跑路上你連苦都吃不下,估計還沒跑回長安,人就餓死了。”

  就算是畏懼,但李愔還是強自提一口氣反駁道:“皇兄,您要這么說可就是看不起我李愔了。你憑什么說我只會落荒而逃?到那個時候,我絕對會....”

  “屁,軍隊里的生活比你們經歷的還要殘酷,風餐露宿,你能扛得住?”

  只是一句話,就把李愔噎的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李祐憋了好一陣兒,才弱弱的開口道:“皇兄,您之前不是告訴我不能插手地方政務,要老老實實呆著的嗎?怎么遇到開戰的事情,還要上戰場的啊!”

  李承乾斜了一眼李祐道:“你們是誰?皇子!平日里你們隱身長史之后,躺著得功績、躲懲處確實沒問題,但是遇到戰時,你們不出面誰出面?一旦開戰你們就往長安跑,豈不是告訴所有的百姓,李家王朝的王爺們都是孬種?要真是這樣,你們還有什么臉面享受?”

  說完,李承乾又看向李愔道:“就是你受不了的生活,天下百姓卻是每天都要經受的。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你們那個屋子多大,要知道,就是那個屋子,里面卻住著八個人,除了老頭孩子能睡在炕上,青壯夫婦都是睡在地上的。可就是這樣的人,每年卻要繳納賦稅,賦稅中的一部分,還要劃歸你們用來享受。李愔,你來告訴我,你自己害不害臊?百姓們年年忍受生活疾苦,繳納賦稅,結果養的就是一個戰時跑路的廢物?”

  李承乾每說一句,李愔都會死命的攥緊拳頭,到最后,連指甲都扎到肉里了。

  抬起頭,李愔用低沉卻堅定的聲音道:“我不是廢物!我敢發誓,真要出現這樣的事情,我絕對會上戰場!”

  李承乾輕蔑的一笑:“得了吧,大話誰都會說,好多人說的還比你的好聽了不知道多少倍。”

  站起身,李愔堅定道:“既然皇兄覺得口說無憑,不如這樣,等回了長安,您再給我們找一處民居,看看我們能不能忍受。或者,您也可以直接把我們送去軍隊,看看我們能不能堅持住!”

  看著李愔目光堅定的樣子,李承乾就知道自己選對了方向。

  無疑,李愔這個家伙雖然混蛋,但是自尊心很強,逆著毛捋,才能刺激到他。

  李祐雖然憤懣于李愔非要拉著他,但是卻不想這個時候掉了面子,只好也跟著站了起來。

  李承乾點點頭說:“既然如此,那好辦,這樣吧,新年的這段時間就算了,你們難得回長安,還是要陪陪母親的。父皇那里,多半會準許你們把母親接到王府住幾天。年后,親率的隊員會自發的組織起來到渭水軍營訓練,嗯,你們可以過去一起啊!只要你們撐下來,哥哥絕對對你們伸出大拇指。”

  說完,李承乾伸出了大拇指,只不過指尖卻是朝著自己的。

  “行!那我們就去!”

  說完,李愔坐了下來,賭氣般的狠狠咬了一大口的牛肉干,明明嘴里嚼不過來,卻還在那里堅持。

  看起來....

  竟然有點可愛?

  正說話間,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張赟沒有通報,就掀開了門簾,焦急道:“啟稟太子殿下,前面路邊的人家起火了!”

  李承乾瞪大了眼睛,道:“那等什么呢!還不命親率的隊員過去幫著救火?”

  張赟面色復雜,無奈道:“晚了,就剩下外墻了。”

  坐起來,李承乾掀開門簾,毫不猶豫的跳下了馬車。

  李祐李愔也拿著牛肉干,隨著走了出來。

  眼下已經到了渭水河邊,接近學院的地方。路邊有一戶單獨的人家,只是濃煙滾滾中,他們的家,也只剩下院子了,屋子,也就剩下了四面的土墻。

  茅草屋,很常見的民居,但是茅草同時也是易燃的,冬季取暖不當,燒掉屋子的百姓,也有不少。不過,若是群居的地方,人多力量大,沒準兒還能把火撲滅。當然,同時也有火燒連營的危險。

  住在這里的是一對兒年老的夫婦,此時夫婦倆正坐在大門口嚎啕大哭。

  “沒了,都沒了!啥都沒了!我們兩個快死的,以后可怎么活啊!”

  “老頭子啊!咱倆怎么辦啊!還是死了算了!”

  看著眼前令人心酸的一幕,李承乾嘆了一口氣。

  令人意外的一幕出現了....

  嚎啕大哭的老夫婦面前,忽然多了一個人—李愔。

  蹲在地上,李愔眼角含淚,拉著老夫婦道:“老人家,你們別尋死,不過一個屋子而已。本王是蜀王李愔,你們大可以先到本王府上住著。明天,本王就讓府中管家帶人來把你們這里推平了,重新蓋一間更大更牢固的磚瓦房,怎么樣?”

  老頭兒帶著木灰的手,顫巍巍的伸向李愔,道:“蜀王殿下,我們都是行將就木的人,收不起您的恩惠啊,您讓我們怎么還啊!”

  李愔就像沒看到老頭手上的灰一樣,伸手拉住老頭的手說:“老人家,本王家財萬貫的,蓋一間房子沒什么,也用不著您還。直到現在,我才知道百姓的日子有多苦。你們放心,你們好好活著,多活幾年,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了!”

  聞言,老頭兒握著李愔的手大哭起來....

  看著這令人感動的一幕,李承乾也感動起來,改造計劃還是有點效果的啊,至少李愔這個混蛋已經知道體諒百姓的苦楚了。

  一只手在李承乾的衣襟上拉了拉,李承乾轉過頭,正好看到李祐靠過來的一幕。

  李祐附到李承乾的耳邊低聲道:“皇兄,這是您編造的吧,臣弟怎么看都覺得這太假了。”

  李承乾微微一笑,反問道:“你怎么覺得是假的?”

  “很明顯啊,我剛剛進去看了看,屋子里的好多木質的家具都燒光了,看起來像是失火,可是,看到糧倉和灶臺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假的了。灶臺上鍋沒了,這東西可是燒不掉的。糧倉的地方根本沒有糧食。那老頭老太太,雖然臉上手上都是碳灰,可是衣服也太干凈了吧!這里靠近學院,學院是有駐軍的,況且學院里的學生也不是鐵石心腸,這邊失火,怎么也會有人過來,可是到現在都沒一個人過來,也太失常了。”

  李承乾嘿嘿一笑,見李愔正在把自己的牛肉干撕成小條,請老人吃,還讓張赟去馬車上取茶水,才小聲對李祐說:“這是對李愔的考驗,如果他還是那樣的鐵石心腸,我就不管他了,但是現在看來,這家伙已經體諒百姓的疾苦了。這樣,說明他還沒有壞到骨子里,還有拯救的價值。”

  李祐點點頭,再看著皇兄永遠帶著一絲淡淡笑容的樣子,不由得有點感動。

  他發現,太子皇兄竟然是真的為他們好,在教導他們。

  另外一邊,李愔已經暫時安慰好了兩個老人,一路小跑的跑過來,對李承乾道:“皇兄,您能不能給臣弟一天的時間,臣弟想把這二位老人安頓好。”

  李承乾搖了搖頭說:“不行,不過你放心,孤會派人安頓他們的。”

  聞言,李愔才松了一口氣,看向還在冒煙的廢墟,一陣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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