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李家宗族成員之一,他這個江夏王,既然沒有坐上那個位置的打算,就要全身心的為皇家考慮。只有皇家得利,他這個成員之一才能得利。如今看到民眾歸心的這一幕,他也很高興。
跟最后一位老者揮手告別以后,李承乾才對李道宗拱手道“江夏王新年好,今日本該早早到您府上拜年的,怎奈過來拜年的百姓實在是太多了,要是都拋下他們,也太不好了。”
李道宗也還了一禮,笑道“這沒什么,跟百姓們比起來,老夫何足掛齒。之前就聽聞山東之地的百姓對朝廷很是不信任,好多地方甚至有跟官府對抗的情況出現。如今見到登州百姓的變化,老夫也很驚訝啊!”
邀請李道宗入宮,走進宮門的時候,李承乾才說“其實很簡單,山東之地的百姓不是想要造反,而是隋朝和隋末遭受了太多的壓迫,所以對任何勢力都不信任。如今大唐雖然太平了近二十年,但是好了的傷口都會留下傷疤,更何況要當順民了。
想要挽回百姓的信任其實很簡單,登州免除賦稅已經持續了十幾年,這已經打下了信任的基礎。而孤做的不過是將積累起來的成果整合起來罷了。看似只是一些工錢的關系,但是時間長了,小小的信任也能生根發芽。
百姓這個群體其實很現實,只要對他們好,對他們認真,他們也會回以相應的態度。”
李道宗點點頭說“是這個道理啊,只是,道理說起來簡單,但是真的做到卻有點難了。老夫現在想起隋末時期的場景,仍舊后怕啊,沒有什么比朝廷失去百姓的信任更恐怖的事情了。有百姓的支持,就算造反的人再多,也興不起風浪,一旦朝廷連百姓的信任都丟掉了,那只要輕輕一推,廣廈就會傾倒,根本沒有恢復的余地。
當初陛下說過,君為舟,民如水。這簡單的六個字,就徹底的概括了這件事。現在看來,陛下這些年的努力還是有成果的。只要能獲得百姓的支持,莫說是造反的混蛋,就是外部的強敵,也不會有我們的對手。至于高麗一類,不過是疥癬之患罷了。”
走到正殿門前,李道宗對李承乾擺擺手表示可以隨意,隨即進入了殿門。
都是一家人,太過于客套也不行,所以李承乾就回了自己的偏殿。李道宗就是來見見長孫的。雖然論輩分他比長孫要再上,但是算上地位就不一樣了。所以眼下在登州,他登門拜訪,長孫先拜年,才是最合適的。
百姓們接待完了,也給李道宗拜了年,剩下的人就不夠資格讓李承乾登門拜訪了。更何況年宴的時候他也叮囑了趙毅等人,不要過來打擾了。
從臘月積累起來的奏折,盡管已經篩選過一次,但還是有一些要緊的奏折需要優先處理。
所以說,皇帝,真的不是一個正經工作。看似風光無限,但是跟996沒什么區別。特別是他這個太子,還沒成為皇帝呢,就遭受了這樣的工作重壓。
“啊夭壽!”
哀嘆著回到偏殿,李承乾看著桌子上數量依舊的奏折,頭都大了。大年初一就被這么多的奏折淹沒,可真不是一個好兆頭。
正月看似有一整個月,但是卻是全年中,度過最快的時間。
就如同閻立本預言的那樣,二月二龍抬頭的這一天,造船廠才終于宣告建造完成。當然,這還只是外殼,內部的各種裝飾、各種龍門吊之類的工具還沒建造。不過,一個造船廠也用不著太多的裝潢,用了五天的時間把龍門吊等工具裝備完畢以后,戰艦的建造,終于提上了日程。
黎勇樹年都沒過,就從嶺南趕到了登州。
好長時間不見,原本面色白皙的小伙子,快要變成非洲的居民了,人也瘦了不知道多少。
看到他這個樣子,李承乾內疚不已,嶺南的海港,還有造船廠這么多的事宜壓在這個初出茅廬的小伙子身上,簡直是一種摧殘。可偏偏唐朝人好多都是缺心眼兒的,承諾的事情,豁出性命都要完成,更不要說接受任命了。
“殿下,嶺南造船廠的工匠,如今盡數抵達登州,這是嶺南方面的賬單,您看看。”
張赟接過黎勇樹送上來的匣子,打開一看,只見里面是裝訂成冊的賬單,賬單整潔干凈,但是上面的字卻很纖細,整整一匣子量的賬單,不知道有多少數字。
推開了張赟送過來的賬單,李承乾走到黎勇樹身邊,伸手在他肩膀上拍拍后說“辛苦了,嶺南諸事順利,你當居首功。賬單什么的,看不看都一樣,孤相信你不會出錯的。就算出錯,也情有可原。你初出茅廬就承擔嶺南那一攤子的事情,能夠不犯大錯已經是強你所難了,現在的成果,孤很是滿意!”
辛苦了這么久,等的就是這樣的評價。嶺南操勞這么久都沒喊一聲苦的黎勇樹,此時卻雙眼含淚。
毫不猶豫的拱手施禮,黎勇樹激動道“能得殿下的贊賞,是卑職的榮幸,殿下對黎家沒有一點虧欠的地方,我們一家豈敢不以死效力!”
“以死效力就有點過了,起來吧,你父親也在登州,現在在造船廠跑腿。老黎也老了,既然你這個當兒子的過來了,就幫你爹多跑跑腿。登州造船廠先嶺南一步投入使用,正是你學習經驗的時候。”
黎勇樹點點頭,興奮的離開,前去造船廠見父親。
送走黎勇樹后,李承乾又接見了嶺南造船廠招募的工匠。
揚州之地、嶺南之地,本就不缺少造船的能工巧匠,有些民間的船匠,代代相傳的手藝,并不土,好多時候甚至能讓將作監的大匠都敬佩萬分。
長安的能工巧匠,大多都被招來了登州,各州府的名匠,也被趙奇召集到了登州。商人的商業網絡,比起官府的消息網還要更勝一籌。有趙奇這些大商人的幫助,造船廠才能完成突擊搭建。否則的話,有再多的錢,也不可能這么快速。
被太子親自接見,將作監、工學院所屬的工匠還好些,好多民間的工匠,激動的好像隨時都會暈過去。
“就是這個樣子,孤的要求就這么多,或許要求的麻煩了一點,不過這艘戰艦孤是準備用‘太子號’這個名字的,磕磣了可不行,不管花費多少,不管廢多少的時間,絕對不能將就了。”
接見工匠,最大的目的就是給他們講清楚自己的要求。不過,李承乾明明已經覺得自己的要求已經很過分了,工匠們卻沒有一點氣餒的樣子。
“殿下放心,不就是刨光嘛,這個小人最在手了,保證船上不會有一根毛刺,涂上生漆以后,十年以內要是開裂了,用不著殿下責罰,小人自己就抹脖子!”
“這個構造不難,給小人三天的時間,小人一定給殿下設計出來!”
見工匠們都拍胸脯保證完成任務,李承乾也松了一口氣。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點太多了,但是第一次建造屬于自己的戰艦,當然要往最完美的方向努力。
命張赟送走工匠們后,李承乾再度回到了書桌邊。之前看著還腦仁疼的奏折,此時卻讓他充滿了斗志!
只要處理完這些奏折,他就能奔赴造船廠全程看到自己的戰艦從零開始的所有歷程,對一個模型愛好者而言,還有什么比這個更令人激動的?
年前積壓的奏折加上年后新送來的,李承乾足足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完美的處理掉。屬于戶部中書省和皇帝三方面的工作全積壓在他身上,一個月的時間就能處理妥當,已經很不錯了。
時間進入二月,才要啟程前去造船廠的李承乾,卻不得不留在行宮,就連跑到工地一個月的李泰,也拼命的往回趕路。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就是長孫出事了。
行宮正殿之前,李泰的正妃閻氏、李恪的正妃齊氏都跪倒在地,啜泣不停。之前就是閻氏抱齊氏的孩子時失了手,剛巧在一邊的長孫焦急之下接住孩子,動了胎氣,明明不足月,卻破了羊水,被迫早產。
七個多月,不足八個月,這個時候生產,在后世不算什么,但是在這個時候可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匆匆趕過來的李承乾,見妯娌倆都快哭的暈過去了,雖然氣憤,但還是指著大殿說“哭有什么用,母后要是出事了,你們兩個就是被砍腦袋,又有什么用處?還不進去幫忙?齊氏你也是過來人,總比那些宮女懂得多!”
將她們兩個趕進大殿,李承乾就一屁股坐在石雕的基座上,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沒了。
是他改變了歷史既定的事情,將長孫從長安帶了出來,要是長孫因此而出事,他將會是最大的罪人。
歷史上的長孫是貞觀十年六月病逝的,如今已經是貞觀十年了,她的風疾氣疾都沒有復發的預兆,可要是因為難產 抬頭看天,此時心亂如麻的李承乾,只覺得老天爺或許真的存在,難道,既定的歷史事實不可更改之下,一旦更改,將會用別的方式應驗?
扯淡呢!盡管自己魂穿的事情格外的夢幻,但是李承乾依舊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神仙什么的。否則的話,長孫這么好的一個人,為什么就要 心痛之下,腦袋陷入了一片柔軟中。
“您別太擔心,穩婆已經進去了,她說了,就算是不足月生產,有的時候也不會出現大問題,母子平安的事例不在少數。母后吉人天相,自有漫天神佛保佑,不會有事的。”
反手抱住蘇媛的腰,李承乾只希望該死的穩婆早點出來,通報母子平安的事情。
孫思邈也趕到了,卻沒有進去,而是坐在一邊陪著李承乾。他今日給長孫號脈完畢以后才出去探訪海藥的,誰成想就出現了這樣的事情。
“孫道長,您不進去嗎?”
強自支撐著從蘇媛的懷里爬起來,看向孫思邈,此時此刻,雖然知道孫思邈不是神,但李承乾卻依舊充滿了祈求。
“先讓穩婆來,別看老道是個道士,該避諱的時候最好還是避諱一些。民間好多孕婦,懷著孩子的時候還要勞作,因此早產的不在少數,雖然兇險,但不到徹底絕望的時候。這個時候,你放寬心就好。”
孫思邈的安慰,比蘇媛的安慰強多了。一樣的話,在不同人嘴里說出來有不同的效果。
等待是漫長的,當風塵仆仆的李泰帶著滿臉淚痕出現在行宮的時候,恰巧穩婆也帶著一臉的焦急出現在殿外。
“殿殿下,魏魏王爺,娘娘腹內孩子的位置不正,情況危急,娘娘說了要盡力保孩子,您二位怎么看?老身覺得”
穩婆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泰抓住領口提了起來“保母后!保母后!你要是敢保孩子,本王殺光你全家!母后絕對不能有事!”
最后八個字,李泰是瞪著眼睛朝著李承乾吼過來的。他很清楚,這個時候真正能說話有用的,是皇兄而不是他。皇兄的性子他清楚,一旦母后堅持這樣,他很可能會答應。
對上李泰狼一樣的目光,李承乾張了張嘴,還是很難做出決定。這種兩難的問題,擱誰身上都沒辦法選擇。從感情角度講,自然是保長孫,可是從長孫那邊看,一定是保孩子,這是一個母親唯一的一個選擇。一旦保了她,孩子卻有了閃失,恐怕 汗水嘩啦啦的往下流,此時的李承乾只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好清醒清醒。
事實上他也準備就這么做,可是當他的手才揚起來,卻被孫思邈給拉住了。
“這個時候,還是老道來吧。殿下不用做選擇,老道會根據情況幫殿下做出決斷,當然,最好的情況下,娘娘和孩子都不會有事。”
說完,孫思邈一腳踹開撲上來要說話的李泰,堅定的走進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