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渾的覆滅,還有吐蕃的鎩羽,都表示著大唐的強大無匹。西突厥老老實實的選擇了臣服,高麗等小國也不敢再跳騰,世界,仿佛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無數文人對皇帝歌功頌德,能夠讓倔強的異族人全都低下頭顱,對一個皇帝而言,就是無上的榮光。
沒有外敵就內斗,這是歷來中原朝廷的傳統,不過這一次的內斗卻不是文武相爭,而是變成了臣子和皇帝的斗爭。
李靖作為這次平滅吐谷渾最出風頭的一位,自然是皇帝和大臣們爭搶的對象,催促李靖的圣旨一封接一封,送過來的私信一封接一封。
對于這些私信,李靖并沒有避諱什么,而是都展開給李承乾看。
看完長孫無忌的私信以后,李承乾長嘆一聲,對李靖苦笑道“依我看,我們還是找個山溝溝落草為寇吧,這樣也好過回去受氣。如今以房玄齡為首的眾大臣跟父皇涇渭分明,彼此爭執不下,連魏征和戴胄等人都被派出來,就可見父皇這一次對分封的勢在必行啊。”
兩方都已經形成固定群體的情況下,第三方的加入才是最要命的,不管是幫哪邊,都不落好。
李靖嘿嘿一笑“老夫不管這些事情,吐谷渾一戰以后,老夫就是山野閑人了,朝堂之上的事情動搖不了老夫分毫,反倒是你這個太子才是不好選擇吧,不管幫哪邊都是錯。老夫能夠借口隱退不理世事,你這個太子可不行吧!”
面對李靖的嘲諷,李承乾只能回以苦笑。
秦瓊本來不愿意談論這些事情,見李靖和李承乾沒有摻和半點身份地位于其中,只是以尋常的身份旁觀,終究是忍不住湊過來說“說句不敬的話,陛下這還真是吃飽了撐的要實行分封制度。秦始皇之所以中央集權,就是怕再度演變成春秋戰國的格局,前漢并沒有實行秦始皇的策略,但是出現一個王莽以后,卻還是險些覆滅,光武帝竭盡全力,才給漢朝續上了一百多年的光陰。
而漢朝以后,天下三分,爭亂不休,從來沒有消停的時候。如今大唐再度中央集權,雖然讓皇帝的權力膨脹的沒邊兒,但是只要保證皇帝的個人修養,朝廷無憂,也不怕世家會竊取國權。這樣已經很好了啊,用得著苦思萬世太平的法子?”
見三人聊的熱烈,孫思邈就把車廂的空間完全讓給了三人,自己蹲在車廂門口繼續研究自己的藥方。
“焦急啊,父皇這個樣子分明是想要為萬世開太平,只是他沒想過,他奠定了萬世基業以后,子孫干什么?再說,沒有人能放眼萬年,秦始皇不行,李世民就更不行了。越是想著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就越是容易招來問題,這一次,恐怕沖突將會前所未有的強大。等回了長安,孤無論如何也要跑路的,您二位卸掉差事以后要是閑著沒事兒,不如跟孤一起離開長安四處游玩一番?”
聽到這個,李靖和秦瓊都不由得露出了向往的神色。漫游大唐啊,如果可以的話自然是極好的,可是,到了他們這個身份,去哪里,去多久,已經不是隨隨便便的了,想要出長安,只有在子女基業都留在長安被監視的情況下,才會被皇帝準許。
秦瓊還不知道說什么好,李靖卻痛快的點頭說“也好,正好老夫準備總結一生的領兵經驗,寫出一本軍書來,一直悶在家里也不好,能游歷大唐,也能放松好多。”
聽見李靖要寫軍書,秦瓊皺皺眉說“別人寫軍書什么的,老夫不會阻攔,而您要寫軍書的話,是不是不妥啊?陛下會準許嗎?”
李靖和李承乾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一樣的問題,早在剛出發的時候,師徒兩個就已經商量過了。
“如果是以前的話,絕對不可能,別說寫軍書了,將一身所學盡數傳授給外人都是大罪。不過現在不一樣了,火藥武器的出現,極大的削減了傳統統帥的重要,當武力足夠強大的時候,謀略也不過是裝飾罷了。陛下應該理解這一點,所以不會阻攔軍書的出現的,或者說,陛下反而希望我的兵法能傳開來,這樣一來,只要他握緊手中的火藥武器,就能從源頭上掐住軍方的命脈。”
退休以后不管怎么說,也是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的,否則的話也太無聊了。很久很久以前李靖就想著把自己的所學整理成冊,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六軍鏡》。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經歷,卻又不敢下筆。如今用不著擔心了,當兵法的厲害與否在戰爭勝利與否中不起決定性的作用后,就算天下所有人熟讀兵法又當如何?
秦瓊轉念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的門路,拱拱手對李靖說“既如此,那等衛公的兵法出書,老夫一定多買幾本!”
“哈哈,出書歸出書,但翼國公想要直接買還是算了。就算如今火藥武器即將取代軍韜武略,那也是即將,衛公的兵法對全世界而言,依舊是要害一樣的學問,斷然不能隨便傳出去的。孤準備在學院創立一個軍事分院,專門給大唐培養合格的將軍,您二位覺得如何?”
李靖撇撇嘴“難怪你對老夫出書這么贊成,小子,你是想著把老夫弄到軍事分院當免費勞力呢啊!”
聰明人就這一點不好,你才要謀算一下人家,意圖才暴露,就被知根知底了。
“您猜對了,不過免費勞力說的就過分了啊,孤保證學院會給您開出足夠的俸祿!您應該知道,太平年間有這樣一座學院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的確如此,亂世的時候,世間不缺少英才,太平年間想要出現一兩個勇冠三軍的人都很難,就更不要說有勇有謀的人了。也罷,只要你能說動皇帝允許,老夫就到你的軍事學院執教!”
見李靖答應了,李承乾又看向秦瓊。
秦瓊苦笑一聲,也點下了頭。
一次抓到了兩條大魚,李承乾頓時興奮了起來。
跟文臣一樣,武將最好也是系統的培養,才更適合軍方。隋末亂世的時候誰武力高誰當將軍的時代,早就一去不復返了。這一點,從最近被重用的幾個武將上就能看出來。不管是蘇定方還是李道彥等人,都是文武兼備。
過渭州、過淺水原,過岐州,天氣徹底變得炎熱之前,終于返回了長安。
這一次李靖的待遇不可謂不奢華,宰相房玄齡親領百官出城迎接,歡呼聲從長安城外一直持續到了皇宮里。皇帝有命,今日大宴慶功!
相比較歸來的排場,李承乾更在乎的是遠處帶著東宮標記的馬車,遠遠的看不清馬車里坐著的是誰,但估計就是蘇媛。
遙遙的招手,李承乾就跟著大隊伍一起進入皇宮。接下來是大禮儀,作為太子的他也要出席,就算再想家,也得先把場面活兒做完了才能做別的。
太極殿前,皇帝親自等候在殿門前,坐在錦塌上對階下的隊伍大喊“大軍出征,可曾取勝?”
李靖領頭回答道“萬勝!”
“大軍出征,滅敵否?”
“伏允活捉,吐谷渾潰不成軍!”
每回答一句,隊伍都會上幾層臺階,直到最后登臨跟皇帝一樣的殿門前,李靖才單膝跪地,交還了兵符。
跟群臣斗智斗勇的李世民看起來沒有憔悴多少,親自起身扶起李靖說“愛卿如此高齡仍為大唐出生入死,居功甚偉,朕感激不盡!”
“愿為大唐死而后已!”李靖把這句話說得很清晰。
松開李靖的手,李世民走到了秦瓊面前說“不知愛卿的夙愿滿足否?”
秦瓊點點頭,道“滿足了,微臣多謝陛下體諒之心!”
扶住要下拜的秦瓊,李世民又轉身看向李承乾。
“好樣的,你雖貴為太子,但是從軍途中肯跟士卒一起吃苦,肯親自上戰場,已經頗為難得了。更令人驚喜的是你還活捉了慕容伏允,親率也戰功赫赫,說說,想要朕怎么賞賜你?”
最討厭這樣的問話方式了,李承乾只能單膝跪地說“為君分憂、為國捐軀是所有人的本分,兒臣雖為太子,亦是如此,父皇切莫再說什么賞賜不賞賜的話了。”
“說得好啊!起來吧。”
在皇帝的準許下起身,李承乾老老實實的跟在李靖的身后,跟隨皇帝一起進了太極殿。
今天是出征將士歸來慶功的日子,這樣的日子不會有人給大家找不自在,哪怕皇帝也是一樣。
打從城外起,李承乾就發現房玄齡等人的臉色不是怎么好看。要知道,喜怒不形于色是朝堂官員必備的技能,特別是像房玄齡這樣的,如今臉色都不加掩飾了,只能說明群臣跟皇帝之間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程度。
一樣臉色不好看的還有長孫無忌,不知道怎么回事,房玄齡竟然主動把位置讓給了長孫無忌,否則的話,坐在太子鄰桌的會是老房頭才是。
每次出征歸來,皇帝都會朝出征的將領詢問出征途中的事情,這在貞觀朝已經成了慣例。趁著皇帝在跟李靖和秦瓊等人熱烈交流的時候,長孫無忌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杯子,將李承乾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承乾,長安發生的事情你應該知曉了吧。聰慧如你,不會不知道陛下這個決斷是多么的不妥,我等跟陛下斗爭了這么久,一連幾次都交涉無果,如今你回來了,最好勸勸皇帝,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聽到長孫無忌小聲的話,李承乾頓時頭大如斗。勸?怎么勸?世間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內的人,一旦鉆了牛角尖,都是不容易拉回來的。有的時候,人就算了解了自己所做的是錯的,最終卻還是會繼續錯下去。更別說皇帝現在被“萬世太平”的字眼給蒙了心智,就更是不容易勸了。
“您可是給我找來一個大麻煩啊,勸?怎么勸?外甥我是太子,子言父過先是不孝,再說,要是我跟父皇作對,還是帶領著你們百官一起跟父皇作對,這是什么?這跟逼宮有什么區別?到時候一個操持不好,就不是政見沖突了,會流血,從我開始往下將會化成血海。舅舅,您應該清楚才是啊!”
長孫無忌嘆了一口氣“可是如今想要打破僵局,也只有找別的人介入百官跟皇帝之間了。承乾,你要知道,沒人想要造反,大家只是希望皇帝收回錯誤的命令而已。分封諸侯聽起來好聽,但是這種行為對大唐而言卻是禍亂的根源。再說了,我等跟隨陛下苦熬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安定了,卻離開長安前往趙州,這跟發配有什么區別?”
李承乾點點頭,禍亂根源什么的都是次要的,恐怕后面的原因才是主要的。否則的話,長孫無忌這一次不會跳出來跟皇帝妹夫對立。要知道之前倆人好的都快穿一條褲子了,往往君臣二人一唱一和,輕易之間就主宰了朝堂論調的走向。
“多說無益啊舅舅,等今日宴會結束,我就離開東宮,遠遠避開,保持中立,就是我的態度,反正我不會摻和到這些事情里面的。您就算是反對父皇他老人家,也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哦!”
喝了一口葡萄酒,李承乾就轉移了視線。毫無疑問,他是不可能幫助長孫無忌他們的,哪怕皇帝確實做錯了。
酒宴進行的很無趣,沒有多少的互動,更多的是皇帝跟出征將領的互動。其余的朝臣們,都被當成了擺設。事情到了這個程度,可以說皇帝已經跟朝臣們徹底對峙了,剩下的,就看哪一方先堅持不住而已。
沒有人會拿朝政當斗爭的籌碼,從朝臣到皇帝誰都不會,兩方進行的只會是小孩子一樣的接連冷戰。
想明白這一點的李承乾,就更沒了參與其中的想法。只要對峙不會進一步的擴大,皇帝和朝臣們愛怎么吵吵怎么吵吵吧!
作為群臣說客的長孫無忌,顯然不會輕易的放棄,只是吃一碗飯的時間,他就又搭了三次話。
忍無可忍的李承乾,只好借口進宮給皇后請安,離開了酒宴。
遠離了酒宴的喧囂,呼吸到新鮮的空氣,頓時讓人心曠神怡。
才穿過兩儀門,身邊就跟上了兩個宦官,找借口支走張赟后,李承乾就主動走進沒人經過的甬道。
才進甬道,兩個太監就跪倒在地“大殿下,陛下跟群臣爭執的事情您應該清楚了,大主管讓奴婢告訴您,能避開就避開,千萬不要摻和進去。陛下分封群臣的心堅若磐石,群臣反對陛下的聲音愈演愈烈,一個操持不好,就是大事情。”
大主管?應該就是王晟了吧。
輕咳一聲,李承乾道“孤又不傻,不會干這種飛蛾撲火的事情的。不說這個,說說皇宮和東宮,在孤不在的這段時間,有發生什么事情嗎?”
“回稟殿下,東宮無事,皇宮也沒有什么大事。您不知道的事情的話,應該就是娘娘又有喜了。”
“又有喜了?”
推算了一下時間,李承乾頓時興奮了起來。貞觀九年,這一胎毫無疑問就是兕子了。
一想到這個孩子會早早的夭折掉,李承乾就擔心不已。這個時空的長孫皇后明顯沒有早亡的趨勢,在風疾氣疾都得到了控制以后,恐怕不會過早的撒手人寰。不過,兕子的話,就讓人的擔心的很,如果是先天性遺傳是沒辦法的事情,如果是后天因素導致的,必須得更改歷史才行!
攆走兩個宦官,李承乾興沖沖的跑到了兩儀殿,第二次不經稟報就闖進了兩儀殿,紫燕阻攔都來不及。
才進殿門,就見到了長孫。不過跟李承乾記憶中的不同的是,此時的長孫滿臉愁容,臉色蒼白,根本不像是有孕在身的樣子。
“母后,您這是怎么了?可是氣疾又犯了?”
起身拉住李承乾的手,長孫拉著他坐下,說“沒事兒,就是身體有些不舒服而已,反倒是你,聽說你上戰場的時候受傷了?傷到了哪里?痊愈了嗎?”
“傷的是手背,如今已經痊愈了,過段時間估計就是留下一點疤痕而已。反倒是您,怎么憔悴成了這個樣子?莫非是跟父皇和舅舅有關?”
本來還能強顏歡笑的長孫,眼淚頓時掉了下來“唉!還能是誰!你父皇孤注一擲想要分封刺史,你舅舅領頭反對,倆人在朝堂之上鼻子不是鼻子的,在私下里也眼睛不是眼睛的。母后夾雜在他們中間,能好受才是見鬼了!也就是你猜出來了,母后才會告訴你,唉,由得他們去吧!把皇后和妹妹氣死,他們兩個也就安生了!”
見長孫這么說,李承乾頓時氣憤無比,也難怪長孫帶病生下兕子以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也難怪兕子的身體天生不好,感情都是被這件事給逼的啊!
一個懷孕中的女人,時常生悶氣,要是能身體健康,才是見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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