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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中書密談話

  大人物嘛,總是要做出一副親民的惡心樣子的。

  不過李承乾覺得,與其演戲,倒不如真的深入了解一下百姓們。畢竟,大唐的政策總是要落實在他們的身上,是好是壞,他們才是最有發言權的。

  眼看太子被一群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包圍了起來,常何想要阻止,卻不知道如何下手。都是七老八十的,才敢仗著年紀湊到前面來,這樣年紀的老人家,他要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拉扯的過分了,明天沒準兒就會出現在彈劾的奏折上,直接身敗名裂。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承乾總覺得被一群老人家包圍著,比一群侍衛帶來的安全感要多了不知道多少。

  “這么說,您是支持朝廷重啟賦稅的?”

  一個流民出身的老人家笑道:“自然是支持的,朝廷仁慈,雖然用加稅的名頭把我們哄出山了,但是之后不還是一減再減直到沒有?剛出山的頭兩年,不收稅就不收,如今俺們也算是把家安下來了,本來就欠著朝廷的賦稅,再不收,日子過的都虧心。”

  一邊不是流民出身的老頭也說:“是這個理,只有繳納了賦稅,俺們才能心安理得的過日子。再說,只有稅收足夠了,朝廷才有錢跟外邊的混蛋開戰,這些道理俺們都懂。”

  李承乾點點頭,別的地方暫且不論,長安周邊看樣子重啟賦稅問題不大。農民,其實都是很知足的人群,只要日子過的下去,他們才不在意朝廷收多少賦稅,相反,如果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他們的反抗也會讓不管多堅挺的王朝,都為之崩塌。

  “看樣子孤今天回去就得派遣官員查看情況了,長安周邊的賦稅,是時候重啟了,老人家們回家跟家里的后生都說說,實在過不下去的就跟朝廷說,朝廷不會強行收賦稅的。”

  “嘿嘿俺們知道俺們知道....”

  一番談話,從正午時分持續到了下午很多的時候都是李承乾聽老人家們講。但就是這樣,也讓他們極度滿足。跟那個神秘且威嚴的皇帝比起來還是太子殿下好相處,沒那么大的壓力。

  涼粉攤的老劉頭攥著手里的銀子生怕丟掉了他準備把這塊碎銀子當成傳家寶流傳下去,再窮也不花。

  走在回去的路上,張赟忍不住問:“殿下,您今天的心情很好啊。”

  李承乾笑了笑才說:“確實心情不錯想必今天發生的事情朝中好多人都看到了。孔穎達獻的一手好計策啊,孤從被動防御變成主動出擊,估計震驚了不知道多少人。以前總想著扮豬吃虎,但是現在孤才發現,扮豬的時間長了別人還真的會以為你是豬,誰都想過來踹一腳。所以啊有的時候還是需要吼兩聲的。你不吼,誰知道你不好惹?”

  哼著小曲兒回到東宮經過左春坊的時候,孔穎達就自然而然的跟在太子的身后一起進了書房。

  今天積攢的奏折不多最多的還是關于賑災的報告類文件。自從他將那封粉飾太平的奏折當成官員的恥辱批評以后再沒有隱瞞的奏折出現,直到此時此刻,真正受災的人數才真的靠譜。

  “兩萬多人受災啊,毀壞的農田也不計其數,算是一場不小的災難了。”

  孔穎達就坐在李承乾的下手,聞言拱拱手說:“殿下,河東道本來就因為隋末的征戰人口凋零,所以田多于農的情況最是惡劣,毀一些農田不算什么,只要保證人不出事兒就好了。河東道這些年來一直享受著減免賦稅,用不了多長時間民生就會恢復的。”

  李承乾點了點頭,有孔穎達在,他想要知道什么地方的民情,就用不著在去信詢問房玄齡等人了。老孔身為太子左庶子,其實就像魏征一樣,除了對他批閱的文書有封駁的權力外,還有上諫的責任。不過好在他比魏征脾氣好,不會動不動就懟人。

  快速的將奏折批復完畢,全都搬到孔穎達的桌子上,李承乾也不回去,就坐在孔穎達對面說:“您的計謀得逞了,張曉果然上鉤,現在被百騎司控制起來了,說真的,我還是覺得用這樣的計謀有點下作,至少對青雀來說,很不合適。”

  拿起一封批閱完的奏折看了看,孔穎達滿意的點點頭,才加上了太子的印鑒,完事兒以后,才放下奏折,語重心長的說:“不合適?有這樣的心思還是說明你太天真,你覺得老夫是吃飽了撐的干這種會招來魏王怨恨的事情?還不是受人之托?李司空故世以前,就給陛下推薦讓老夫擔任東宮要職,還特意請老夫對你多加關照。殿下,您想要維持跟魏王之間的兄弟情,這很好,但是這得是在魏王身邊沒有張曉這樣的野心家的前提下。有他在,等魏王府掌握了太多的權力,你信不信,它就會是下一個天策府。”

  說完,孔穎達咳嗽一聲,就繼續看起奏折來,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李承乾拱拱手,他知道,老孔說出這樣的話來,已經算是大逆不道了,現在倆人只能絕口不提。

  回到書桌邊,把手支在下巴上。

  還是有點感動啊!老先生哪怕是彌留之際,都在為自己考慮。

  老先生和老孔的說法其實也算不上錯,雖然皇帝老爹確實是想要這個位置,但是,至少明面上,還是天策府那些人的脅迫起到了主要的作用。沒有房杜之流,最多就是過程再曲折一點罷了。

  說到底,上位者自身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對于青雀,李承乾自認沒把關系處壞,至少張曉這件事上李泰的表現就很正常,沒有一點憤懣的情緒。

  就在李承乾想事情的時候,孔穎達已經把奏折重新審閱了一遍,都加蓋上了太子璽印,確認無誤后,才打包好吩咐小吏送去門下省。

  回頭見太子還在發呆,孔穎達就笑了笑,起身悄悄的離開了。

  現在,他終于有點理解李綱為什么對這個弟子這么上心了。實在是因為這是一塊璞玉啊!聰明人多了,可是十三歲就能這么聰明的,實在是少見。更難得的是,為人并不驕傲自滿,聽得進逆耳忠言。這樣的圣君坯子,只要是臣子,都會喜歡。這段時間以來,他很少有改正太子批語的機會,只要是落筆寫下的批語,都是極其正確、準確的。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太子就算是現在登基,也會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帝。

  才出東宮正門,孔穎達就右轉彎去了中書省。明天是官員的休沐之期,他準備問問房玄齡有沒有泛舟飲酒的想法。

  中書省作為朝廷的核心部門所在,一直都是忙碌的,不過跟熙熙攘攘的外面比起來,中書省的大堂就要安靜的多,只有房玄齡一個人在桌案邊處理奏折。

  “哈哈,老房,想偷懶被人家太子發現了吧,現在不還是重回了案牘勞形的生活?”

  房玄齡才要拍案而起,看到進來的人是孔穎達,怒氣就散了。指指茶壺茶杯,示意孔穎達自便,自己繼續處理沒有處理完的這一封奏折。

  等奏折處理完后,房玄齡松了一口氣,起身坐到孔穎達旁邊,苦笑道:“這也是被辦法的事情,陛下往草原派遣的都是一些求功心切的低級官員,而且都有上奏之權,雖然這樣做能夠對草原形成強烈的約束,但是對朝廷而言,可就是負擔了。你可知每日焚燒的草原奏折有多少?足足兩百多封!”

  孔穎達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水,一天兩百多很少?不,已經是多的過頭了,要知道這可不是一兩天,而是幾乎天天都是這樣。

  “陛下派遣這些年輕的官員進草原,其實就是想要借助他們的立功心切,短時間里找出一個整治草原的法子來。殊不知,對草原而言,牽絆是那么容易就形成的?一樣的問題,我也問過太子,你猜猜太子怎么說?”

  聽到孔穎達提到太子,房玄齡立刻來了興致,拱拱手說:“愿聞其詳。”

  “太子說,現在想要草原人歸順,無異于癡人說夢,帝國對新收的國土想要形成有效的牽絆,武力威懾只是短時間的做法,最正確的其實是慢慢侵蝕草原人,讓他們逐漸開始依靠中原,直到離開中原就過不下去的時候,你隨便找一個草原人,問他是哪兒的,他都會回答說自己是大唐的一份子。”

  房玄齡哈哈大笑:“這個見解算得上是獨辟蹊徑,老夫竟然還真覺得很有道理,可是說法歸說法,殿下準備怎么做?”

  孔穎達喝了一口茶才說:“殿下說,如果是他,會往草原輸送面粉,并且鼓勵非草原地區開墾田地,鼓勵半牧民安家立戶。這樣一來,人口就會安定下來,安定的人口,才會有歸屬感。老夫覺得,這個想法雖然還很稚嫩,但是不得不說方向是對的。”

  房玄齡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連老夫都覺得這個框架很有可行性,只要再添磚加瓦,就能形成一座完整的建筑。可笑如今的陛下自以為萬世一宇,現在做事情越來越獨斷專行了,總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能操完全天下的心。”

  孔穎達苦笑道:“你還要他怎樣?別看他做的好多事情都讓人不恥,可是不管是隋末亂世,還是大唐建立以后,他都為了這個國家,這個族群流了不知道多少血。這些,都是既定事實,說也不能改變,所以,自傲一點,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剛說完,孔穎達就發覺身后有人,才要跳起來,就發現來人是魏征。

  既然是魏征,那就沒什么問題了,私底下里談論帝王,雖然皇帝明面上說過不會在意,反而大家鼓勵,但是誰也不知道哪一天皇帝會推翻自己之前的話急眼。

  “繼續說,老夫的政務也處理完畢了,正好跟您二位聊一會兒。”

  說著,魏征將手里的一本奏折交到了孔穎達的手里。

  翻看了一下這幾封奏折,孔穎達疑惑道:“關于商稅的維持不變,太子不是說過原由了嗎?怎么你還要舊事重提,要增加商稅?”

  魏征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喝完才說:“你們二位整日奔走于官署家里之間,對家里的商隊都不如何管理,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知不知道,老夫奉命監察勛貴產業,才發現咱們都是被虛假的貧困給騙了,勛貴豪門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錢財哪來的?豪門嫁閨女收聘禮只是滄海一粟,真正讓他們強大起來的其實就是經商。

  作為地方豪族,他們對本地的商業管控能力幾乎達到了極致,好多熱銷的商品,都是他們本族或者旁支經手的,再不濟,也是自家的家仆。我大唐征收商稅,是實物的十二取一,這樣的稅率實在是太低了。再加上陛下放松了對勛貴的限制,好多人都放開手腳,徹底展示了自己的實力。好家伙,感情滿朝堂就幾個窮鬼,剩下的都家財萬貫啊!”

  說到這里,房玄齡和孔穎達都不自然起來。畢竟,他們也是其中之一。特別是房玄齡,自從成為中書令以后,房家上承天恩,下懾百萬,在大唐都算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雖然他很懂得收斂,可是在皇帝有意無意的縱容下,房家還是不可避免的在短時間里就興盛了起來。

  孔穎達也是一樣,得益于圣人的地位,孔家的后代盡管已經很低調了,可還是不可避免的成了豪門之一。

  魏征也注意到了倆人的不自然,笑著說:“老夫沒有影指你們兩個,就是說事兒。陛下的一句話,揭開了世家大族的遮羞布,讓好多膽大的都把貪婪露了出來。這么發展下去,老夫唯恐全民皆商的場景出現啊,所以對商業加大監管的事情迫在眉睫,特別是世家豪門,稅收怎么也得提一提了,不然,在保持超然地位的同時,還用不著對國家做出什么貢獻,對百姓而言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啊!問一下您二位,倚仗自己地位得來的福利,用著就那么的痛快?”

  房玄齡拱拱手說:“您說的對,老夫也很希望加大監管,也愿意多交稅,可是,你覺得所有人都愿意嗎?你魏征紅口白牙的在朝堂上說出這樣的話來,下了朝就會被那些紅了眼的人撕爛嘴。老魏,攔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啊!”

  孔穎達煩躁的搖搖頭說:“老夫總覺得這件事里有什么貓膩,陛下應該是清楚這么做的危害的,可是他還是這么做了,就說明比起危險,有更大的收益。而且,事關財貨一道,老夫總覺得里面有太子的影子。老魏,這個奏折是你寫的,也是你駁回的,你不妨去殿下那里探探口風,這件事兒,絕對沒那么簡單!”

  “既如此,不如咱們三人同去?明日是休沐,不如我等結伴拜訪東宮如何?”

  孔穎達和房玄齡只能苦笑,如果真如孔穎達說的那樣這里面有皇帝或者太子的什么謀劃,扎進去的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兒。

  次日,官員休沐,可是魏征三人還是穿上了正式的官服,到東宮拜見。

  說起來想要做官的話,到大唐當官還是很劃算的。大唐官員的休假制度,甚至包含在律法以內。

  《唐律》規定:父母住在三千里外,每隔三年有三十日的定省假,父母住在五百里外,每隔五年有十五日的定省假。而且身在旅程中的時間并不包含在內。兒子行冠禮時,有三天假期;如果是親戚,則有一天。兒女行婚禮時,有九天假期,其他的近親行婚禮,則分別有五日、三日、一日的假期。

  父母親去世,強迫解官三年,而如果是在任的軍職,只要皇帝不奪走情,也有一百天的守孝假期。其他的近親去世,分別有三十日、二十日、十五日或七日的假期;如果是遠親,則分別是五日、三日或一日。身受業的老師去世,給假三天。個人的忌日,給假一天。

  除此以外,在五月有十五天的田假,在九月有十五天的授衣假。

  這是正式的公休假,即省親假、喪假、弱冠成年假、婚假、授業假、陽假、田假和授衣假。除此之外,哪怕是要員們也可以有正常的旬假,一般一個月有三個旬假。

  這樣看起來,唐代官員的休息時間是很可觀得,以上的假期都是除去戰爭等緊急狀態的假日。遇到太上老君誕辰、皇帝生日,也都會放假。

  今日是旬假,也稱為休沐,各個部門的話事人,只要沒有緊要的事情,一般都能好好休憩一整天。

  本來想要蕩舟飲酒的孔穎達,如今卻只能穿上官服,和房玄齡一起,被魏征“綁架”到了東宮來。

  因為是正式的拜訪,不是平日,所以三人在正門的時候就遞交拜帖,等著太子的傳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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