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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背黑鍋

  再說,以往中書省焚化奏折的爐子三五天才開一次,怎么可能會像今天這樣。

  步履匆匆的進了中書省大堂,才發現不止老房一個人在,杜如晦竟然也拿著筆坐在一邊。

  這更不合理了,杜如晦是兵部尚書,雖說最近兵部沒什么事兒,老杜可以劃水,可坐在房玄齡這里幫著老房干活兒,人情說得過去,法理可說不過去。

  評完一個本章,丟到焚化的車里,房玄齡這才看到李承乾。

  臉紅的看了一眼杜如晦,才起身拱手:“太子殿下不在東宮處理政務,為何來到老臣這里了?”

  從張赟抬著的奏折里拿出一本,也不還禮,李承乾直接說:“您這就是明知故問了,這些奏折孤只是翻看了幾本,就知道出事兒了。我大唐什么時候開了因言獲罪的頭了?不過是講皇帝的壞話而已,說實在話,放到你們的身上是重罪,放到平民百姓身上,判刑都是錯的,更別說砍頭了。”

  杜如晦這才發現太子來了,趕緊起身說:“殿下,您還是不要問了,但凡是這一類的奏折,只要畫上一道大叉,交給中書焚化就好,您研判得了的,就直接研判,研判不了的,就送過來。交給老臣二人就好,要不是今日需要焚燒的雜亂奏折太多,老臣也不會犯忌諱的過來幫著老房處理了。”

  看得出來,房玄齡和杜如晦都有和稀泥的想法,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必然是有緣由的,可他們寧可承受惡果,也不去追究緣由也太奇怪了。

  一屁股坐在需要焚化的奏折上李承乾不滿道:“二位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的態度?竟然連追究問題原因的勇氣都沒有了?要是你們手里的本章錯判一個,沒準就是一個無辜百姓的冤死什么時候你們也能視人命如草芥了?”

  面對李承乾的問詰房玄齡嘆了一口氣,只能拱手說:“殿下這件事兒,您還是不要管的好事出有因這個因,我們都知道,只是不敢管而已。如今敢管的人,一個出京巡查勛貴產業一個被氣的臥病在床余下的人,誰敢吱聲?”

  見房玄齡這么說,李承乾更迷惑了。老房雖然懼內,可怎么說也是宰相,跺跺腳除了皇宮不震長安都得跳一跳,這樣的人還有什么好怕的?

  等等....

  莫非是?

  從推車上跳下來回了一禮,李承乾驚疑不定的問:“莫非這件事的原因,是父皇?”

  房玄齡和杜如晦立刻把頭偏了過去表示自己沒聽到也不承認。

  不過看到他們這個動作李承乾終于確認了,這件事兒十二成是皇帝老爹的原因。

  “房相,杜尚書,到底怎么回事兒啊!你們也看到了,不解決根源,以后這樣的奏折只會越來越多,莫非你們真的打算一年到頭就燒奏折玩了?”

  因言殺人,還是殺百姓的事情,老房還做不出來,所以但凡不是正式刑事案件的,都被送去燒了。不經中書省,奏折就沒了效用,降罪也就無從說起了。

  杜如晦也嘆了一口氣:“殿下,其實這件事兒,您正好不知道,去年李司空去世的時候,恰逢河內郡發生一起“妖言案”。當時身為大理寺丞的張蘊古奉旨按問該案,發現案犯李好德患有“風疾”,經常胡言亂語,講些大逆不道的話,遂奏稱李好德只不過是一名精神病人,按律無須治罪。

  本來事情就這么了了,可是御史權萬紀發現李好德的哥哥李厚德,正好擔任張蘊古家鄉相州的刺史,遂認定張蘊古稱李好德無須治罪必有奸偽,便向陛下檢舉張蘊古阿縱。再加上不久之前,張蘊古還在監獄里與在押的囚犯下棋,看到權萬紀奏折的陛下大怒,直接下令將張蘊古斬于東市。

  魏征不在,戴胄雖然據理力爭,可還是沒能救下張蘊古,被氣的吐血,如今還臥病在床。估計張蘊古的事情把各地官員都嚇壞了,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房玄齡無奈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當初盧祖尚接連推辭不愿意遠赴交州做刺史,不也被陛下一怒之下就砍了嘛。所以啊,這種涉及到陛下錯事的事情,還是為君主遮掩一下比較好。等風頭過了,估計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聽清楚了始末,李承乾怒不可遏,哪怕關系到自家老爹。

  不是,當皇帝就真的能一言不合殺人了?權萬紀?那就是一個搬弄是非的小人,李祐整死他就是應該的,怎么就因為一個小人的指控,就殺人了?

  誰規定當官的就不能跟死囚犯一起下棋了?將死之人,滿足一下人家的愿望有何不可?

  至于盧祖尚,殺了也就殺了,畢竟這混蛋有錯在先,而張蘊古,可就是真的冤死了。

  事情發生了,可房謀杜斷,這兩位朝臣中最有影響力的,卻在和稀泥。

  這不行啊,要是下一次皇帝還生氣,還要砍人,砍到你們身上,別人也不求情,你們該怎么辦?

  “房相,孤敬重你謀略無敵,杜尚書,孤敬重你斷事超絕,可是今天你們縮頭烏龜的態度,實在讓人不恥!既然你們要做縮頭烏龜,那孤就去上諫父皇!這一車奏折借孤一用!”

  把張赟懷里的奏折一股腦的扔到小推車上,就吩咐張赟推著,跟自己一起進宮見皇帝。

  越是了解,就越是覺得唐太宗李世民其實也很腹黑,其實也很殘暴。身披無數光環,也改變不了他是個人的事實。只要是人就會犯錯,絕不可能存在神一樣完美的人,太祖他老人家都會辦錯事兒。

  太子在前面走,張赟推著小推車跟在后面,兩儀門的守衛才要上前詢問一下,就被李承乾一腳踹走。

  奶奶的,老子穿著太子的服飾呢,皇城以內除了老子敢這么穿,剩下的誰敢?

  一路氣勢洶洶的走到甘露殿,才被告知皇帝又去了兩儀殿。

  皇帝的寢宮雖然是甘露殿,可是他一年過來住的次數少得可憐。

  一腔怒火在撲空了以后就小了很多,當走到兩儀殿門前,李承乾才想起事情的不對勁兒。

  老房老杜的態度很可疑啊,他們倆雖然不是諍臣,可也不是弄臣啊,怎么就對皇帝做的事情這么視而不見?

  再想想自己收到的那一大堆奏章,一種被算計了的感覺,就生了出來。

  報名進入兩儀殿,見到皇帝老爹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只能硬著頭皮說:“父皇,今日朝廷收到了大量擬定處決罪犯的奏折,其中多數是處罰言語之罪,更是牽扯到了大量平民,兒臣以為不妥。”

  “知道了,朕早就得到了消息,怎么樣,你今日也是來指責朕不該隨便殺人的?”

  面對皇帝老爹的問詰,李承乾忽然笑了:“如果是剛剛,兒臣確實準備直言君過的,畢竟兒臣此舉雖是不孝,確實大忠。不過,當兒臣看到您寫的罪己詔,再想想老房老杜鵪鶉一般的模樣,就知道自己被坑了,還有什么臉面跟您上諫。”

  “哈哈哈哈!”

  李世民頓時笑的前仰后合:“想明白了?哈哈,朕還準備讓你吃一次虧,長長記性,誰曾想你這么快就領悟了。沒錯啊,房玄齡、杜如晦,甚至包括六部尚書,都準備等你直言上諫,然后跟風呢!這群老狐貍,自己沒有舍命上諫的膽子,只能一次次的等著大頭鬼的出現,實在不行的時候,才會硬著頭皮上,這已經是慣例了。

  你是太子,以前沒有參政,他們就算想慫恿你,也沒有辦法。現在好了,你也參政了,不坑你坑誰去。長點記性,不要總是熱血上頭。你是最容易被官員裹挾,背黑鍋的人選。”

  說到這里,李世民長嘆一聲說:“說到底朕還是把軍隊里那一套給搬到了朝堂上,軍中不從命令,或者跟敵軍茍且,所做處罰,不過就是殺而已。張蘊古這件事,確實是朕的錯,律法之所以是律法,就是要所有人遵守的,皇帝也不能例外。

  皇權雖然能踐踏律法,但是踐踏一次,就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所以承乾你一定要記住,不可率性胡為!另外,朕準備增加律法條款,事關人命,不可草率,應該多加審核,才能批復。”

  見皇帝老爹已經有了悔意,特別是案子上已經有了罪己詔,李承乾才松了一口氣。

  雖說皇帝是手握生殺大權的,可是越是殘忍的皇帝,身后名聲就越是不好。歷史上的李世民本來就已經毀譽參半了,現在能改正,沒準兒還能拯救一下。

  情不自禁的靠近龍案,李承乾準備看看罪己詔到底是個什么形式。

  皇帝下罪己詔其實是很嚴重的事情,因為這代表著皇帝都認為自己做錯了,況且這還是要昭告萬民的,如果臉皮薄的皇帝,打死都不會寫這種東西。

  還不錯,文辭優美,態度懇切,把皇帝的后悔寫得特別的深刻。

  這就驚訝了,李承乾試探著問:“父皇,這篇罪己詔是您自己寫的?”

  李世民不滿道:“怎么,朕就寫不出這樣的文章來?什么道理?”

  李承乾趕緊弓腰塌脖子。

  發了脾氣以后,李世民才說:“這是門下省值班大臣馬周寫的,朕發覺這個人很有文采,更難的的是脾性跟魏征很像,卻不失迂腐,當初朕下令讓百官上書言事,其中就有他提出的‘牢獄應當重視’的建議。朕很喜歡這個人,雖出身一般,但以后沒準兒可堪大用。”

  馬周啊,李承乾點了點頭,這一位也是貞觀時期比較出名的官員,為人處事圓滑,跟誰都能打好關系,更是讓皇帝欲罷不能,幾天不見就會想。一個擅長阿諛奉承的人,卻還能夠獲得“諍臣”的名號,可見個人能力非同尋常。

  只是這樣的能人卻有糖尿病,實在是令人惋惜。

  “想什么呢,還不趕緊去宗正府領罰?”

  “啊?”

  李承乾頓時傻眼了,怎么又要去宗正府挨板子?

  上一次有李道宗庇護,還疼得不敢坐椅子,這一次還來?

  “啊什么啊,被人利用了就要把事情做全套。這種為萬民請命的事情,能收獲的名聲太大了,房玄齡他們不做,除了不敢惹惱朕以外,其實也是擔心會獲得的聲望。對低級官員而言聲望是好事兒,對他們而言就是負擔了。有這次的事情,你在民間的聲望總能再提一下。”

  挨一頓板子換一個好名聲,換不換?

  嗯,名聲是個好東西,從平民到皇帝沒有不需要的。但是板子,實在不是什么好東西。這一次是無可奈何,有頗多的演戲成分,估計李道宗能下手輕點吧....

  膽戰心驚的告辭退下,前往宗正府領罰,不管結果如何,他都是子言父過,以下犯上,板子是逃不掉了。

  目送著兒子離開,李世民這才松了一口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直到這時,長孫才從帷幕后抱著李治出來。

  “陛下,承乾的表現如何?”

  “已經很好了,房玄齡和杜如晦一定也是用了激將法,否則承乾不會紅著眼睛進宮。不過他能夠在甘露殿過來的路上,就察覺到不對勁,可以說是七竅玲瓏的心肝了。這一次是房玄齡他們一起設下的局,話出口之前能夠醒悟,已經殊為不易了。”

  看著小推車里面的奏章,李世民嘆了一口氣。

  皇帝不好做啊!身在高位,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會引起一系列的反應。張蘊古做的事情,最多也就呵斥一頓,如何能直接殺頭。自己性子烈,自己也清楚,可是手下的人,實在是太軟了。房玄齡,杜如晦這些人,自從貞觀年后,就逐漸沒了直言君過的勇氣,御史里面除了魏征一如既往,剩下的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也怯弱如雞。

  必須改善這種情況啊,皇帝不是圣人,總是會做錯事的,底下的人不上諫怎么行。

  拿起桌面上的罪己詔,就讓李澗送去中書、門下省審核,然后交給尚書省發告天下。

  這一次引起的動靜太大,恐怕只有罪己詔才能平息民間的流言。

  宗正府的板子依舊恐怖,前面剛抬出去一個屁股開花的紈绔,后腳李承乾也被抬了出去。

  摸摸有點麻爽的屁股,李承乾側著頭跟李道宗說:“您放心好了,那些皮包出來以后,我就讓張赟送您一份,不過您可千萬別透露出去,就說是花重金在東宮提前買的,不然,賣不出去好價錢,我就帶著東宮所有人到您府上吃喝!”

  李道宗嘿嘿一笑,哪里還有平日里認真的模樣:“殿下放心好了,你王妃嬸子知道利害,等你拍賣會開賣以后,才會拿出來顯擺的,能提前得到,已經很不錯了。”

  知道這家伙人老心不老的打算再納妾,才不得以需要禮物賄賂賄賂家中妻子,李承乾也樂得送一份禮物。

  一個豹皮皮包能夠抵消一頓板子,很值得!

  人才出宗正府,李承乾就扯著嗓子叫了起來。

  李道宗安排的兩個宦官也是聰明人,沒有走近路,而是抬著太子迷路一般的在皇城里轉悠來轉悠去的。

  站在門口遠遠的看著太子慘叫,杜如晦忍不住問:“老房,你說太子有沒有察覺到咱們的想法?”

  房玄齡捋捋胡須說:“察覺到如何?沒察覺又如何?現在陛下將軍權全部收回自己的手里,尚書省因為潛邸時期就在他手里,現在根本就是被他掌控著。天威日盛,我等想要過好日子,就不能觸霉頭。戴胄臥病在床,如今雖然痊愈了,可是因為張蘊古的案子慪氣,不肯上差。老魏頭也就過年的時候回家待了兩天,剩下的時間都在查驗勛貴家的產業。這兩個人不在,誰敢觸碰逆鱗?”

  “話是這么說,可是咱們這次把太子坑的有點慘吧。”

  “這是他們李家的天下,他不挨坑誰挨?挨一頓揍能夠換來萬民稱頌,是好事兒。你看,陛下的旨意不是出來了?”

  指指李澗,房玄齡就回屋繼續處理奏折,杜如晦則扭頭就走。幫著老房處理政務,太子看到了沒什么,皇帝知道了可就是大事兒了。

  李承乾才到東宮,皇帝的罪己詔就開始在長安張貼,好多騎士帶著詔書瘋狂的趕向各地。

  同時,新的令法也出臺了。

  “自今后,在京諸司奏決死囚,宜二日中五覆奏,天下諸州三覆奏,在京師地區行刑要五次復奏,在地方州縣行刑要三次復奏。

  復奏速度不能太快,必須隔天進行,五復奏行刑前一天復奏兩次,當天復奏三次;三復奏行刑前一天復奏一次,當天復奏兩次。

  只有犯下謀殺祖父母、父母等尊親屬長輩惡逆之罪的人犯,才可復奏一次即行刑。

  行刑當日,尚食勿進酒肉,內教坊及太常不舉樂,皇帝不吃肉不喝酒不聽音樂不看舞蹈,以示帝王悲天憫人之心。”

  與此同時,張蘊古的冤情也得以平反,皇帝表示會親自祭奠他,以示追悔,同時追贈張蘊古為大理寺卿,謚號為“貞”。

  能夠以一條命換來律法的增加,這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值得的。至于皇帝的錯殺,平復后的哀榮已經賺了。甚至就連張蘊古的大兒子,也上奏感謝了皇帝得追謚。

  能讓皇帝認錯,就是很大的勝利。

  至于太子的直言父過,好多有識之士都發出了感慨:“自古忠孝難兩全,殿下不孝之舉,放眼天下,卻是大孝....”

  躺在床上裝病,邊吃著秀秀喂到嘴里的葡萄干,邊看著暗衛送上來的情報,李承乾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背黑鍋也能背出個大孝來,真是令人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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