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黑沉沉的天和嘩嘩下不停的雨,豆大的雨珠噼啪打在玻璃上。
許青泡了一杯熱咖啡,端著杯子放在窗臺,撈起趴在窩里縮著爪子的冬瓜,不顧它的抗拒,將肥嘟嘟的肉球抱在腿上撫摸。
偶爾一個人享受閑暇也挺好。
從去年到今年,差不多整整一年,姜禾對這里逐漸習慣,對于他來說,兩個人的同居生活也已成為習慣。
和正常情侶不同,他們之間的關系簡單而又復雜,既當老父親又當男朋友,還要時刻關注她有沒有走偏,畢竟一個古代底層人在現代會變成什么樣,誰也無法預測。
意識形態毀滅重建是一件很難的事,卻又必須要經歷,只有思想改變,人才能一步步跟上時代。
過往腦海里的概念、邏輯、結論…都是不符合現代社會運轉規律的,乍一接觸超出理解的花花世界,很容易迷失其中——無知是幸福的,但那是以往,無知代表著見識少,沒見過繁華,自然不會去強求。
在信息高速發展的現在,隨便拿個手機,就能與世界接軌,雜亂的信息不用去特意了解,就會一波一波沖過來,讓人被動接受。
消費、焦慮、攀比、不平…
沒有向上走的能力,卻有一顆不甘平凡的心,只會感覺到痛苦。
安于現狀并不是一個貶義詞,許青是這樣認為的。
正相反,在正確認識自己能力的情況下,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優點。
有一萬塊時,滿足八千塊的生活水準,多出來的兩千就是幸福度——當然,有人會說滿足八千塊的人,根本賺不到一萬。
這就是智者與常人的區別了,許青覺得自己是個智者,并且讓姜禾也變成智者,并不是非讓她有賺十萬的能力卻只要一萬塊,而是根據自身能力選擇滿足于八千還是八萬塊。
掌控自己的欲望,遠比掌控生活簡單,把欲望與生活兩者調整到完美比例,自然會活得輕松。
現在看來,姜禾一直都很容易滿足,是他多想了,不過做了準備,總比到時候手足無措要好。
許青揉著冬瓜胖乎乎的身子,放眼望向天外雨幕,思考著現在去外面打開門,會不會再出現一個趙禾、周禾…
算了,現在生活很好,還是不要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一杯濃咖啡喝完,冬瓜已經由開始的掙扎變成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這代表它很享受,被四腳獸伺候的更舒服,心情愉快。
冬瓜是只姜禾。
許青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低頭在冬瓜的下巴上輕撓幾下,感覺養貓養姜禾都差不多。
很期待姜禾蛻變完成的那天。
就像小時候媽媽不管做什么,他都覺得理所應當,把地面拖得一塵不染然后讓他光著腳走,他也沒有絲毫爭論的想法。
然后經過叛逆期。
放到現在,肯定會嗤之以鼻,然后勸她不要搞這種亂七八糟的,也不嫌累人…
這就是意識形態的覺醒,或者說差距。
中間經歷叛逆期,算是意識獨立的過渡,那時候想法還沒成熟,一切都以自我為中心,在現在看來有些可笑,卻又不得不承認,那是人生必經的一個階段。
渡過去了,便成為一個成人,渡不過去,便成為一個媽寶,鍛煉不出獨立思考的能力,當然,還有些人天賦比較高,叛逆期還未顯露,就已經結束這個階段。
許青把自己的成長重新捋一遍,像是養孩子一樣,期待著姜禾的成長。
姜禾應該是最后一種,不會有什么叛逆期之類的東西…如果要有的話好像也不錯。
雨打窗弦,許青思維發散出來,最后收束到一起,忽然意識到自己被養古人那種老父親的心態影響了。
在關系上,他們是男女朋友,現在快一年了,卻連大熊熊都沒碰過…好吧,隔著好幾層衣服碰過,所以后來才被姜禾按著胳膊。
晚上睡覺時雖然里面什么都沒穿——就是因為什么都沒穿,他怕被姜禾一腳踹出去,動都不敢亂動。
要是穿了還好,就算不能接受好歹有個緩沖,大不了再被姜禾按住。
許青反省自己,該出手時就出手,不能慣著她了。
姜禾回來時,許青還坐在窗前正在擼冬瓜。
她看到許青稍稍抬頭,側臉很安靜,仰看外面雨幕在想著什么,二十多歲的年紀,卻顯出一種老年人的沉穩…或者說是暮氣。
“我回來了。”
她在門外抖抖雨傘,才一腳邁進屋子,把雨傘塞到旁邊的小桶里等著晾干,然后一邊脫外套一邊走過來。
許青思緒被打斷,想接上卻想不起剛剛想到哪兒了,搖著頭把冬瓜放地上,往姜禾那邊一推,冬瓜乖乖跑過去。
“你喂它了沒?”姜禾順手把它拎起來。
“還沒,等你回來喂。”
“要不要給它買個自動喂食的那個桶?我在手機上看到好像很方便。”姜禾這個月已經拿到直播的收入,總想給家里添個東西。
許青聞言表情變得很有意思,視線放到冬瓜肉乎乎的身材上,“不如你猜猜它是怎么變得這么胖的?”
“啊?”
姜禾愣了愣,看著冬瓜有些費解,“長得胖又不是它的錯…”
“就是它的錯!以前我給它買過自動喂食機,讓它享受高科技…結果它會開蓋子,天天擱家里吃自助餐。”
許青看著冬瓜無辜的大眼睛,面無表情地和它對視,“還精得很,經常半夜偷吃,要不是我上廁所逮住它,現在大概變成豬了。”
冬瓜移開視線,不再看這個四腳獸,從姜禾手里跳下去,在她腳邊喵喵叫著轉圈。
從姜禾來了之后,喂食的事就被姜禾包攬過去了,一開始是想盡可能多找點事做,現在人和貓都已經習慣。
自動投食機的事泡湯了,姜禾也怕冬瓜天天在家吃自助餐,變成真正的肉球,連今天的貓糧都倒得少了一點。
“我在教萍萍做菜,把我的做菜筆記給她了。”
姜禾道,“如果能學會,我就有信心教別人也做菜,就和計劃的一樣。”
“為什么不直接做個美食博主,讓宮萍看你的視頻學呢?”許青提議。
他站起身把喝過咖啡的杯子拿到廚房洗干凈,這還是姜禾參加講座帶回來的,一套三個,看上去蠻精致。
“事要一件一件做,我現在的目標是攢錢,所以一切都要往后挪。”
“你攢那么多錢做什么?”
“有用。”
姜禾頓了頓,道:“你不是想買房子嗎?”
“買房子也用不到你的,放心吧,你的錢都好好存著呢。”
“怎么可以不用我的?”姜禾聞言側頭,買房子當然是兩個人一起買才是兩個人的,只有許青自己,把她排除在外,她不認為靠自己也能買得起…
就算買得起,也要很久以后了,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輕松,許青怎么可以把她排除在外呢?
“雖然我們還沒結婚,但是已經和結婚差不多了。”許青比劃一下四周,解釋道:“你來了之后,我單身時花的那些錢全省下來了,像吃飯,像出門,還有你平時薅超市的羊毛…從另一個角度講,我存的錢都有你一部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所以用不用你的沒什么區別,當然,你要是想貢獻出來也很好,到時候看看有多少,我們拿來裝修。”
“哦…”
姜禾聽他這么說明白了,頓時陷入糾結。
她還要給自己存嫁妝,如果貢獻出去,房子有了,但是嫁妝沒了。
如果不貢獻出去,嫁妝有了,但是房子…總覺得不太好。
要是先結婚再買房就完美了,嫁妝和房子用一份錢都能搞定。
姜禾手伸到身后順撫著自己的頭發,想用自己聰明的腦袋瓜想個萬全之策出來。
雨勢漸小。
想著想著,姜禾就打開了mirror玩消消樂,順便把聲音調小,畢竟這個游戲的聲效很煩。
“你玩這種游戲看起來很奇怪啊。”許青搬著椅子坐到一旁看她玩,一對年輕情侶在家玩小黃油…
好吧,還挺正常。
但他們兩個至今為止也沒發生什么就很不正常了。
對于姜禾來說,當然不是什么都沒發生過,許青都拿著她的腿做過奇怪的事。
“我只是玩消消樂。”姜禾恨不得拿紙把屏幕上的人物貼起來,只剩消消樂的畫面,“你可以離遠一點去看書嗎?你在旁邊待著才有些奇怪。”
許青坐在旁邊不動,“只許你玩,不許我看?”
“那我不玩了。”
姜禾本想自己玩一玩消消樂消遣一下,現在許青湊過來,兩個人玩這個很別扭。
就像宮萍在家練瑜伽,如果是自己在家做些動作也沒什么,但她在旁邊就總覺得不對勁。
“你繼續玩吧。”
許青搔搔頭,決定不打擾她,年輕女孩兒玩個小黃油…很正常的事,側面說明她越來越像現代人了。
那個宮萍,電腦里指不定有幾百G的種子和各種游戲——他用陰暗的心理猜測著,要是姜禾能給她剪切過來就好了,到時候再把姜禾電腦上的硬盤摘掉給她換個新的,完美。
人總是喜歡幻想,坐到沙發上抱著筆記本想刷個片,姜禾那邊老有低聲的嗯啊聲傳來,看著畫面不覺得又什么,只是消消樂的攻擊,但他沒看著畫面,腦袋里自動就會浮想聯翩。
“要不要一起看電影?”
許青在網盤里翻了一下,看著里面的電影,瞧瞧窗外想了一下,朝姜禾發出邀請。
“什么電影?”
“《蘋果》,一部…人性大片。”
“蘋果有什么好看的。”姜禾不以為意。
“那我自己看。”
許青無聊地躺在沙發上,打開電影開始觀賞,姜禾在那兒玩小黃油,他在這兒看因為尺度過大被禁的片子,好像在比誰更變態一樣。
但偏偏兩個人之間純潔的像什么似的。
姜禾豎起耳朵聽許青這邊看電影的片頭音樂,糾結片刻沒有過來一起看,反正許青到時候都會寫影評,到時候她看許青寫的就行了,比自己看電影還有意思。
《蘋果》是個老片子,冰冰和大為演的,這是一對兒北漂打工的夫妻,冰冰被老板家輝灌醉了帶到床上,剛好被外面擦玻璃的大為看見。
工友:“哥們,看里面。”
大為:“臥槽,刺激啊…誒?怎么里面那個長得像我媳婦?”
全片被刪改了很多次,許青還是看得津津有味——以前年輕的時候找這個資源,是沖著大為的屁股和冰冰的背去找的,現在再看,卻被故事情節所吸引。
大都市繁華的背后,是許多迷失的心靈。
冰冰那一次就懷孕了,老板家輝以為是他的種,因為他老婆不能生,所以對這個意外得來的孩子非常期待,整天圍在旁邊噓寒問暖,大為惡心地在一旁看著,卻又無能為力,后來他去了老板家輝的家里,被老板的四十多歲媳婦糟蹋了一頓,算是報復,第二天出來腿都軟了。
冰冰肚子一天天變大,老板許諾要是生出來是他的,就給小兩口十二萬塊,在當時的背景下,這是一筆巨款。
后來孩子出生,查血型是大為的,大為一哆嗦,用錢買通醫生改了血型,拿到了老板許諾的巨款,要帶冰冰和孩子跑,卻被冰冰打昏扔在老板家,冰冰則一個人帶著孩子帶著錢跑了…
看到一半的時候,姜禾聽著聲音不對,放下鍵盤跑過來,看到電腦上的畫面,憋了半天,才把變態兩個字憋回去。
“一起看啊?”許青大方地發出邀請——這本來就是正經片,一點也不心虛。
“你變態!”
姜禾還是沒忍住。
“你剛剛還玩那個游戲,說我變態?”許青非常驚訝,不明白小禾苗怎么會如此雙標。
“我只是玩消消樂!”
“我也只是看故事而已。”
姜禾被許青拉著坐下,一起看電影,隱隱覺得發展不太對。
怎么會一起看這個東西了?
“看吧,這是一部很正經的電影,那些東西可以看作點綴,不是主體。”
“那為什么還要拍?”
“因為是必須的啊,就像愛情,主體是愛,但不能沒有…”
“嗯?”姜禾眼神變得危險,提醒他組織好措辭。
行吧,摸摸肚子揉揉腿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