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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大忠似奸

無線電子書    大唐不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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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廳中一時沉默下來。

  都察寺的探員,還有李義府帶來的侍從,還有主薄程道之,皆一臉緊張的注視著李義府、裴廉、蘇大為三人。

  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這三人之間怪怪的。

  可是有哪里怪,一時又說不上來。

  看著三人好似在笑。

  但這笑容,卻讓人有一種背后發寒的可怕感。

  “嗯,若說要幫助呢,大理寺這邊,我自然也是要勞煩到的,不過眼下,我最需要的還是借中書令的腦袋一用。”

  咯噔!

  李義府的笑容僵住,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他盯著蘇大為:“蘇寺卿說什么?我的耳朵只怕是不好。”

  裴廉嚇得面色一白,在一旁道:“蘇寺卿一定是說錯了,別急,想好了再說。”

  “我沒說錯。”

  蘇大為微笑,身體略微前傾:“我說要借中書令你聰明的腦袋一用,否則憑我一人之力,只怕明日難以結案啊。”

  這話說完,沉默了一瞬,李義府終于又笑了起來:“借我的腦袋?”

  裴廉在一旁抹汗:“蘇寺卿的意思是,借中書令的智慧,幫助斷案。”

  蘇大為大笑,拍了拍裴廉:“知我者,裴寺卿也。”

  裴廉陪著笑起來。

  但那笑容,比哭也好不了多少。

  許多年前,蘇大為在做不良人的時候,能接觸大理寺最大的官,便是李思文這個大理寺卿。

  匆匆數年過去。

  他現在居然能與大唐當朝宰相侃侃而談,還可以拍著大理寺卿的肩膀,說著玩笑話。

  這個變化,不可謂不大。

  李義府笑著,眼里隱隱透出鋒芒。

  他如何聽不出,蘇大為話里的暗諷。

  擺明了赤.裸.裸的敵意。

  但他在官場浸淫多年,自不會被蘇大為所激。

  心中越怒,頭腦反而越發冷靜。

  “蘇寺卿想讓我幫著分析一下,出出主意?”

  “正是。”

  蘇大為含笑點頭:“有中書令大人指點,想破此案,易如反掌。”

  老子不理會大理寺卿,就把你李義府釘死了。

  這種局面,也是李義府不曾想到的。

  當日在李治面前,他若知道蘇大為如此難纏,怕也會三思而后行。

  不會輕易去惹這蘇大為。

  只是事已至此,心中縱有千般想法,也得把眼前糊弄過去再說。

  “既然蘇寺卿問起來,那我就隨便說幾句,老夫不是斷案出身,未必有蘇寺卿擅長理案,所以最后如何,還是要看蘇寺卿自己。”

  李義府拈著胡須,眼中光芒微動,一語雙關的道。

  蘇大為向他拱手道:“中書令太謙虛了,當朝宰相,眼光見識必然高出吾等,愿聞其詳。”

  李義府心中暗怒:小狐貍,真抓著老夫就不放手了!簡直如附骨之蛆。

  心中動怒,臉上卻仍掛著和善的微笑,只是眼里光芒閃動,透出心思狡詐。

  “之前蘇寺卿所言,那逃奴的線索,暫不可查,那蘇都督可曾從另一角度去想這個案子?”

  “請中書令指點。”

  “無論幕后之人是誰,他的目標既是你,那你與他之間,便有著天然的聯系。

  你與那幕后之人,正像天秤兩邊。

  既然從死士身上查不到線索,蘇寺卿何不想想自己,想想自己身邊,究竟有何人有此動機?

  又有何人,有可能對蘇寺卿做這樣的事。”

  蘇大為看著李義府,眼里透出一絲訝異。

  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

  李義府做為李治朝的奸相,權臣,投機份子,這眼光,果有獨到之處。

  他所說的,確實是破案的另一角度。

  沒準還真能從這里切入,找到新的線索。

  蘇大為心中電閃,站起身向李義府叉手行禮道:“謝過中書令,大為受教了。”

  “蘇寺卿客氣了。”

  李義府笑瞇瞇的撫著須,坦然受了他一禮。

  “論破案,蘇寺卿才是當世名探,李某,只不過會些嘴上功夫。”

  說完,李義府站起身,向蘇大為點點頭道:“本官公務繁忙,就不久留了,此案若還有什么難解處,需要本官出謀劃策,蘇寺卿只管來找我,若是需要大理寺和刑部、縣衙配合,蘇寺卿也只管與裴廉等聯系,一切有我。”

  他這話說得,大氣凜然。

  若不是蘇大為深知此人為人奸詐,狡猾如狐,還真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住了。

  “好了,蘇寺卿破案重責在身,就不必送了,請留步。”

  蘇大為站在都察寺公廨門口,看著風度極佳的李義府,在侍從陪同下,跨入轎中遠去,一時眉頭緊鎖,心中委實有些狐疑。

  這李義府,最后走的時候說話極有分寸,而且頗有胸懷風度。

  要知道在前一刻,蘇大為還在暗諷他,試圖激怒他。

  結果李義府不但不以為忤,最后還真的提供可行的思路給蘇大為,好像是真心助他破案的樣子。

  蘇大為暗自搖頭,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有些懷疑了。

  李義府是奸相,是權臣小人的印象,是后世的認知帶給自己的。

  但真實的他是怎樣一個人,誰能知道?

  究竟是大忠似奸,還是大奸似忠?

  算了,想這些多余的做甚,還是先把眼前的案子給解決,再來處理與李義府的恩怨。

  蘇大為抬頭,與大理寺卿裴廉和程道之又說了幾句,雙方各自回自己的公廨。

  大唐長安,天子腳下。

  每天不知有多少事要處理,哪有那么多時間空閑。

  蘇大為回到自己的公廨中,在桌案前坐下。

  李博悄然走上來,向蘇大為低聲道:“寺卿,方才談得如何?”

  蘇大為搖搖頭,沒說話。

  高大虎在一旁端著一個木盤道:“寺卿方才午膳都沒用完,要不再吃點胡麻餅?就是有點涼了。”

  “先收下去吧,讓我獨自靜一下,我要整理一下思路。”

  “喏。”

  李博和高大虎于是不再多說,退下去各自忙碌。

  蘇大為拿起紙筆,按照過去推斷案情的習慣,先在紙上畫了一個點。

  以此為起點,來做自己的思維導圖。

  逃奴死士,王家下人王十七郎,西市牙醫鋪子,牙醫徐清望。

  這是一條線。

  這條線,目前鎖死了。

  那么另一條線,在自己身上。

  李義府說得沒錯。

  可以想一想,誰與自己有仇,誰有這么做的必要。

  沉吟片刻,蘇大為在紙上,緩緩寫了一個賀字。

  賀蘭敏之。

  蘇大為這些年來,雖然得罪的人不少,但真正動手想刺殺他的,此前只有那么一次。

  便是賀蘭敏之和明崇儼。

  這次會不會也是這批人?

  不能肯定。

  但卻是一個思維方向。

  可以嘗試從這方向找一找。

  除了賀蘭敏之還會有別人嗎?

  如果說有的話,那天遇到的道士郭行真,或許算一個。

  但與郭行真相識,是在武媚娘設的宴上。

  那時遇刺的事早已發生了。

  所以在遇刺之前,蘇大為并沒有見過郭行真,兩人結仇的可能不大。

  郭行真也不太可能會設個局,對付還沒見過的人。

  算來算去,依舊是賀蘭敏之的嫌疑最大。

  難道真是他?

  蘇大為咬住筆頭,眼中閃過深思之色。

  回想起當日在酒宴上,在太子面前,賀蘭敏之再一次對自己展露出隱隱敵意。

  “寺卿!”

  高大虎匆匆走進公廨,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似驚喜,又似疑慮。

  蘇大為將手中筆放下,隨手將方才涂寫的紙在手里一握,化作粉末。

  “何事?”

  高大虎才下去的,現在又跑回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寺卿,那件案子,有新進展!”

  “當真?”

  “我們在西市的一個蛇頭,剛剛呈報上來說,他看到縱火人的樣子。”

  “此人現在何處?”

  “就在外面,主薄正在記錄他的證詞。”

  “那稍后錄完了,把人和記錄卷宗一齊交給我。”

  “是。”

  蘇在心里隱隱有一絲欣喜。

  若是抓到燒牙醫鋪子的人,那么逃奴這條線又可以接上。

  這對破獲此案,是一個重大的利好消息。

  當真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說完此事,蘇大為見高大虎還站著沒動,詫異問:“還有事?”

  “是,有一件事,我覺得很離奇,但還是得向你報告。”

  “何事?”

  “那個毒…逃奴齒中藏的毒,經由都察寺甲字醫判驗看,斷出是一種赤煉蛇毒,而這種毒,長安各藥鋪子沒有。”

  “嗯,說下去。”

  “就在方才,醫判說,他查到這種蛇毒出自哪里。”

  “哪里?”

  “是…”

  高大虎猶豫了一下:“據說是宮中。”

  “宮中?”

  蘇大為的面色微變。

  刺客自殺的毒源自宮中?

  那此次遇刺之事,牽連之復雜,未免有些太過駭人,遠遠超出了蘇大為的預料。

  “是宮中為太子治病專程收集的藥料之一,據說是給那位郭行真道人煉丹之用。”

  “嗯?郭行真。”

  蘇大為霍然站起。

  在桌案前,來回走了幾步。

  他現在,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但又有一種迷霧遮擋在眼前,不能看盡廬山真面目。

  繞了一圈,最終的嫌疑,還是要落到賀蘭敏之與郭行真頭上?

  若說最想刺殺自己的人,全長安最有可能的,便是賀蘭敏之。

  但死士的毒又與郭行真有關。

  自己與郭行真往日無冤,他有什么動機,去做這樣的事?

  吃力不討好。

  有違常理。

  但等等。

  若再想深一層。

  那名逃奴的刺殺,與其說是行刺,更像是一種提醒。

  除了激怒他蘇大為,毫無用處。

  那是否,幕后之人,另有別的目地?

  不是為了殺死蘇大為,又是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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