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維克多和施密茨被格羅姆親自護送升空,一路飛向南方海域,馬修這才上了車匆匆返回主宅。
索伊去通知開會成員,就變成了帕梅拉駕駛魔能車。
這位莊園里煉金術師首席一邊熟練地操控方向舵,一邊觀察副駕駛座的男子。
他眉頭緊鎖,看著手里的羊皮紙,嘴唇輕輕蠕動,仿佛在自言自語什么。
帕梅拉仔細傾聽,只聽到一些諸如“生態位”、“食物鏈改變”、“協同進化”的奇怪詞匯,根本不懂。
“馬修。這次緋蝗的入侵,是不是后果很嚴重?”
她全程目睹了馬修和維克多的談話,兩人聲音很低,刻意不讓周圍人聽到。不過這倆人臉上表情都非常嚴肅,尤其是馬修,開始還輕松愜意,后來拿到這張羊皮紙就慢慢失去笑容,眉眼間縈繞著一股擔憂。
“很嚴重。”
馬修呼出一口氣,將旁邊的玻璃窗拉下來一點,手搖式玻璃窗結構并不復雜,魔能車在舒適性和實用性上一直在不停改進。
外面的風鉆從窗縫涌進來,吹散了車內的遲滯沉悶。
雖然已經是春天,可寒風依舊冷冽,魔能車高速行駛帶來的風刺得馬修臉上發痛,也讓他神經稍微放松了一點。
“帕梅拉,接下來你們可能要更加忙碌了。”馬修看向旁邊的煉金少女。
他對帕梅拉是有歉意的。
這大半年里,帕梅拉基本上一直在工坊里拼命加班,不是在打磨模型就是在畫圖紙,很多時候就靠藍色日出和速效救心丸撐著精神。
她好勝心很強,以前和吉賽爾還刻意減少摩擦,畢竟雙方屬于煉金術和巫術兩個不同領域,難以進行直觀比較。
自從吉賽爾性格直接分裂,白天克里米亞掌握主導權,之前的微妙平衡就被打破。
克里米亞可不是吉賽爾那種溫柔內斂的淑女,她就愛煽風點火,看人氣急敗壞,卻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模樣。
這是“光輝主教”吉賽爾·克里米亞·南丁格爾善良仁慈人性的背面,很多年以前是在地下室做實驗釋放,現在就徹底剝離出克里米亞,堂而皇之在巫師塔里進行種種她感興趣的嘗試。
馬修也曾想過,要不要主動調解一下雙方過于火藥味的競爭。
后來他放棄了,因為他一插手,克里米亞必定更來勁,對付克里米亞只有一個辦法,盡量不要生氣,別上頭。不然就會陷入她布置的引導陷阱里,淪為克里米亞小姐的情緒囚徒。
生氣了嗎?
沒有哦。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只是如此一來,就讓帕梅拉走入了牛角尖,她越是不服氣,克里米亞越是高興,越是不會讓她平和下去。
馬修也頭疼。
“其實克里米亞,你也知道,她其實是吉賽爾的另一個人格化。”他趁著這難得的機會解釋:“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那樣容易落入她的圈套,越是比較,她越是來勁…”
帕梅拉注視著前方:“你認為我比她差嗎?”
馬修知道完了。
奸詐女巫師遇到了一根筋煉金術師,倆人是卯上勁兒了。
“…當然不是,我一直更看好你。”馬修低聲說:“不過這事不要對外聲張,對莊園的團結不好,我一向都得一視同仁的…”
帕梅拉一臉不在乎:“不管被不被看好,我從來不認為我比誰差。吉賽爾的確學識淵博。不過她和其他巫師一樣,內心還是下意識認為,‘巫術是巫師的權杖’,和普通人毫無關系,但‘煉金術屬于所有人’。”
“這就是煉金術師和巫師的區別。”
她自顧自說著:“巫師們原本都是貴族出生,沒有優良的血統和大量財富,是無法獲得巫術傳承的。他們天生就和普通人不站在同一邊,只要沒有巫師學院的畢業經歷,哪怕這個人研究出新的巫術,巫師們都是絕不承認的。”
“巫師就是這樣,沒有學院背景,沒有師承,沒有貴族血統,就不是巫師。”
帕梅拉臉上露出一絲悲傷:“就像我父親一樣,一輩子為了成為一名巫師而努力,可他因為在一個小學院畢業,那個學院很快就取消了,導致他的巫師學徒資格也不被認可。也沒有任何學院愿意接受他的重新考試和入學重修,因為他年紀大了,超過二十歲,就沒法入學。”
馬修以前就覺得帕梅拉對巫師的執念,應該有某種隱情,看來是因為她父親的事。
“不過他沒有氣餒,他一直在到處找活兒干,借閱那些昂貴的巫師書籍,他前后花費了二十年時間,終于研究出一種獨特的巫術。”
帕梅拉嘴角帶著笑,仿佛眼前浮現出父親當年欣喜若狂的模樣。
“萬物主宰奧洛格在遠古石板里留下的一些蛛絲馬跡,他有一種隱秘的偉大權能‘萬物糾纏的天秤’,這種權能是沒有進行任何封鎖的,允許任何信仰者的借用。”
“嚴格來說,這是一種交換力量的途徑,如果愿意付出屬于自身的代價,就能夠獲取‘天秤’等額的回報。”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力量,哪怕在巫術里也屬于最特別的一類…”
“不過你知道他發給《魔術》之后的回信是什么嗎?”
這位女煉金術師輕輕打著方向盤:“是逮捕令,神殿的逮捕令,以及真理之眼的警告,禁止他發表如此危險有瘋狂的言論。我父親被神殿抓去懲戒了一個月,嚴格來說懲罰并不重,他在里面每天跟隨神官禱告和懺悔,閱讀教典,改過自新。”
“回來之后,他沒多久就自殺了。”
“他留下的遺書里說,‘爸爸沒用,帕梅拉,不要被怨恨蒙蔽雙眼,你要好好保護自己,不要隨便相信別人,只有知識不會說謊’。”
帕梅拉嘴唇抿成一條線:“馬修,你說他到底是因為什么而死?”
馬修回答不上來。
在歷史遺留和群體意志面前,個人實在太渺小了。哪怕馬修現在有地有人,看似風頭正盛,但如果他公然觸犯既定規則,結果同樣會很殘酷。
打個比方,如果他公開表示自己是瀆神者,或者是緋蝗同盟。
那時候,不論是魔靈議會還是真理之眼,還是維克多,甚至是塞浦路伯爵,都將會是他的敵人。
“我選擇成為一名煉金術師,是從一開始就想好的。”帕梅拉眼神堅定:“因為在煉金術的概念中,知識面前,人人平等,這也是我想要告訴周圍人的一點。”
“不管巫師們擁有多少傳承和驕傲,但那都是過去,每一秒過去,就是一次新的開始。”
“他們想要用過去鎖住現在,但我要做的,是改良過去,制作屬于現在的武器,轟開未來的門。”
女煉金術師握緊方向舵,眼里閃爍著炙熱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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