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光下,巨大的虛幻囚籠罩住了整座通風口。
當孤獨站在聚光燈下的少年聽到了這句冰冷的聲音,他的精神仿佛被一只掄動的巨錘砸下,渾身氣血翻涌,腳步踉蹌,險些跪倒下去。
而相比于混在聲音中的“魔力震蕩”,讓他真正恐懼的還是那句話語本身。
“你被逮捕了。”
逮捕…
寧理的身軀僵住,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法術,恐懼如同一條濕滑冰冷的蛇,沿著他的脊梁骨爬行上來,死死簕住了他的脖頸,讓他喘不過氣。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自身的處境,意識到了先前空前強烈的不安的來源,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或許這壓根就是個圈套。
政府從什么時候發現了自己的異常?
又是何時布置了這道陷阱?
那個姓林的老師,乃至于花溪究竟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寧萌,如今又在哪里?有沒有出事?
一個又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卻根本來不及仔細思考。
他的整個心靈都被恐懼填滿,就像是擔心了好些年的噩夢終于成了現實,除此之外就只剩疑惑。
眼前這一幕的陣仗位面太大,這么多的超凡者出現,尤其是那三道漂浮在半空的人影,因為燈光的緣故他看不清對方的面容,但卻可以感知到他們的強大…
他毫不懷疑,對方其中任何一人都可以輕易碾死自己,而這樣的人物竟然同時出現了三位…自己何德何能?
或者說,自己身上的問題真的這般嚴重?
冷風吹打在他僵硬的臉孔上,鉆入他的脖領,這一刻他想到了許多許多。
抵抗的念頭升起了一剎那,便又強行壓了下去。
他張了張嘴,瞇著眼睛,狼狽的想要說些什么,可光是這個動作就引起了周圍愈發的警惕。
“站在原地,張開雙手!膽敢反抗,當場格殺!”
天空中穿著軍裝的特魯上將開口道。
寧理顫抖著張開雙臂,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了起來:
“我…我…沒有…不是…我…”
魔法陣中的少年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似乎想解釋什么,卻根本說不出一句有邏輯的話語。
天空中,穿著黑風衣的叫做西奈山的女人瞇了瞇眼,突然神情一變,道:
“動手!”
話音落下她手中突兀地射出一縷刺目的火光如同一枚隕石般劃過昏暗的天空,帶著熾熱的溫度朝著法陣中央的寧理射去!
后者瞳孔驀然放大大腦一片空白,似乎完全不敢相信會是這般!
也就在這一刻他只覺腦海中涌出一陣劇烈的疼痛,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往外鉆出意識瞬間混沌模糊,被擠壓到了身體的邊角。
兩只眼眸驀然噴吐出淡青與淡金交織的光彩,無數淡青色的火焰瞬息間從渾身毛孔中鉆出,將少年籠罩。
繼而面對著無數槍口“寧理”忽然仰起頭,臉上再也沒有方才的瑟縮與恐懼,而是憤怒與不屑:
“哼!”
伴隨哼聲,狂暴的以太氣息沖天而起!
一道無形的風暴肆意吹卷開,霎時間擾動的整個虛幻囚籠都仿佛顫抖了起來!
那縷火焰瞬間崩解化為一縷青煙,囚籠周邊無數黑風衣驚呼著后退,臉色蒼白精神都仿佛受到了風暴的沖擊。
而天空中的三名高階超凡也仿佛“臉色大變”,紛紛后退開去似乎沒有意料到變故的發生。
看到這一幕寧理臉上浮現出一個怪異的笑繼而,一個陰冷的聲音在天空中回蕩開:
“終歸還是被你們發現了,看來你們比我想象中更聰明一些。”
已然占據寧理身體的單眼巨人語氣低沉,口上這般說,他心中卻是惱怒至極。
因為寧理自身意識的阻礙,他對現實的感知異常薄弱,甚至在幾分鐘前都還根本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只是感覺到了寧理光門傳來的強烈波動,這才急匆匆趕來,沒曾想,面對的竟是這樣的局面。
這完全打破了他的計劃!
他并不想這么早以這種方式現身,如果可以,他更愿意等寧理變得更強大,再奪取吞噬這具軀體,占據他的身份,悄無聲息地進入此界。
甚至于,就在方才,他都還在猶豫,是否繼續躲藏,可西奈山毫無預兆的殺招卻令他根本無暇多想。
為了不失去這個寶貴的坐標,只能提早現身,這不得不說,是一個極為糟糕的開局。
而漂浮在半空的西奈山則是“臉色驚懼”,喊道:
“你不是寧理!你到底是什么人?”
寧理皺眉,沒有回答西奈山的話語,只是冷冷地看了眼周圍那虛幻而孱弱的囚籠,冷笑道:
“雖然事情的確有些出乎預料,不過想憑借這種低級法陣困住我,未免也太異想天開,或許,我應該調整下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你們比我想象中弱了太多。”
說著,他身上燃燒的“火焰”愈發盛大,一股恐怖的氣息升起,令三位高階超凡都感到了壓抑。
不是偽裝。
不是表演。
而是真實無虛的壓抑!
三人紛紛變色,意識到這是此生從未見過的強敵,心中終于明白觀察使為何親臨。
作為這個時代誕生的強者,他們并未親歷過靈界入侵,此前雖是鄭重,心底終究還藏著各自的驕傲,甚至懷疑過這般大費周章的必要。
直到此刻,當三人清晰地感受到魔法陣中央傳來的那堪稱恐怖的精神風暴,才意識到了這一切安排的明智。
不再猶豫,三人近乎同時開口,沉聲說道:“禁斷!”
禁斷!
隨著這聲音響起,那原本虛幻的囚籠陡然爆發出絢爛的光彩,周邊四座高大的鐵塔同時投射出醒目的魔法光束,彼此相連。
四座高塔平臺上空氣扭曲,原本隱藏的余下四名高階超凡同時現身,壓住了法陣的四個邊角。
直到此刻,目睹寧理的變化,禁斷囚籠才算真正開啟!
此前的虛幻法陣以及表演,只是引誘降臨的手段!
伴隨著的,整個囚籠也徹底切斷了內外以太環境的關聯,于內部形成了“魔力真空。”
似乎是感應到了周圍環境的變化,立于風暴中的寧理臉色變得無比難看,這一刻,它竟然失去了對靈界的感應!
這是什么力量?
寧理的記憶中為何沒有出現?
單眼巨人心中一緊,只覺自己也許錯判了形勢,對方的準備比自己預想中更多。
想到這,他瞇起雙目,意識到必須盡快闖出這囚籠。
否則,一旦自身蘊含的力量被消磨掉,又無法從靈界汲取力量,乃至逃離,恐怕他真的將面臨死亡的危險。
“不能拖!必須速戰速決!”
“只要脫離囚籠范圍,自己大可遁走。”
念及此,眾目睽睽下,寧理浮現獰笑:
“有趣,可只憑這個,還不夠!想切斷我獲取力量的途徑?可只憑你們,真以為可以留得下我?”
說著,圍攏在通風口周圍的無數人仿佛聽到了一聲沉重的鐘鳴!
寧理一步踏出,那單薄的身體此刻卻仿佛重若萬鈞,如踏鐵石。
一縷縷淡青火焰以自身為中心擴散開,照亮了小半天空,與此同時,一個十數米高的巨人虛影自火焰中浮現。
它擁有著與人類相仿的,健壯的軀體,身穿奇異服飾,淺金色的軀體仿若黃銅澆筑般,刻畫著紅銅色的紋路。
頭部那居中的一只瞳孔令人望而生畏,而隨著虛影浮現,其空蕩的雙手中凝出一只長柄巨斧,霍然舉起。
還未劈下,那由四位高階超凡共同維持的“禁斷囚籠”竟突兀地顫抖了起來!
“不好!”
看到這一幕,半空中余下的三位高階超凡臉色狂變!
異口同聲道:“全體,攻擊!”
“攻擊!”
“攻擊!”
聲音回蕩開,環繞通風口外的無數黑風衣同時驚醒,朝著囚籠中心扣動扳機。
“砰!砰!砰!”
下一秒,一顆顆特殊子彈滑出槍膛,旋轉著向前飛去,若是將這一幕放慢無數倍,甚至可以看到子彈表面細密的符文。
與此同時,天空中的三位高階超凡也都有了動作。
軍部第一強者特魯上將軍一步踏出,周身于眨眼間蕩起近百層光環。
每一道,都是中階以上的“增益法術”,而隨著諸多法術重疊,他的軍裝上衣豁然破裂開,肌肉瘋狂隆起,體表的肌膚翻起鋼鐵般的色澤。
手中更是自虛空中拔出了一柄閃爍銀芒的巨劍,率先踏入禁斷囚籠,嘗試阻擋巨斧。
身著黑風衣的西奈山身上亮起一團血光,反手將背負在后背上的一柄長管槍械抽出,抗在身前,瞄準寧理,細長槍管上枝蔓般的花紋次第點亮,一枚枚血色的魔法炮彈飚射而出!
星空學院那名中年人模樣,卻是頭發銀白的秋院長張開雙臂,身上那寬大的繡著無數星芒的法袍仿佛灌滿了風般鼓蕩著。
原本陰暗的天空驟然換了色彩,一座座鋼鐵巨塔環繞的囚籠竟是被突兀的黑夜包裹,黑暗中,一顆顆星辰徐徐轉動,每一次轉動,單眼巨人的虛影就仿佛黯淡一分。
高遠的天空中。
離山,借助另外一個維度凝視這場戰斗的林拓目光一動未動。
在將寧理拖入囚籠后,他的意識便已切換回了本體,進行觀戰,而未現身。
根據已知的信息,那只靈界生命極有可能正是忌憚“觀察天使”的存在,所以才遲遲未曾降臨。
因而,謹慎起見,林拓始終未曾接近囚籠。
在秋院長等人看來,觀察使不出手更是理所應當,否則還要他們這些人何用?
于林拓而言,他同樣期望于這些超凡者可以解決問題,而不用他出手…雖然借助沙盤實施維度打擊或許更簡單,可代價或許是整個中南大區的毀滅。
沙盤…打擊面終歸是太大了。
并且,那樣一來,也不要想著活捉對方。
被昏暗天光籠罩的四季城內。
雖然戰斗并未在學院爆發,可中南總督卻仍帶著松余等屬下盡可能將更多的市民朝著遠離通風口的方向轉移。
此刻,天空中濃云滾滾,仿佛入夜,大街上冷風呼嘯,吹得樹木搖擺,空氣中有星星點點的雨滴落下。
“總督…”
空蕩的街道上,松余以及匯合過來尚未離去的星空學院高中部院長等人聚集于一處。
在郊外單眼巨人出現的剎那,便被吸引了目光,等看到了那炸開的無數魔法光輝,更是齊齊變了顏色。
饒是站在城里,隔著十數里之遙,他們也能感應到從通風口處傳來的強烈混亂的魔力波動。
臉上不禁露出憂慮的神情。
城北區域。
一片廣場上,滿是密密麻麻的,轉移過來的人群。
當通風口的戰斗開啟,無數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整個廣場更是陷入奇異的安靜,人們或緊張,或擔憂,或好奇地望著郊外的魔力光輝。
他們中絕大多數人并不清楚那是何種等級的對戰,只以為是“普通”的超凡者事件,而其中部分人卻從那光輝中便嗅到了不尋常處:
“普通”的超凡案件,怎么可能爆發出這般強大的動靜?
尤其是剛剛抵達此處的星空學院師生,更是清楚地意識到了不對勁,一班區域,叫做王繆的高中生正望著郊外,突然感覺有人拉扯自己:
“王繆!我哥呢?我哥在哪?!我怎么沒看見他?”
王繆扭頭,有些驚訝地看到了臉色惶急,正死死拉著自己的寧萌,并瞬間認出了她是寧理的妹妹,張了張嘴,道:
“不清楚。”
寧萌眼睛血紅:“你和寧理不是一班的嗎?怎么會不清楚?!”
王繆看著女孩如狼般兇狠的目光,竟然有些畏懼,咽了口吐沫,解釋道:
“撤離的時候我們在體檢,我提前回的班級,所以沒在一塊…”
“體檢…體檢…”寧萌一怔,繼而突然想起了什么,如同失了魂魄,只是不斷重復這個詞,看的王繆一陣緊張。
他正想說什么,就看到一個抱著只水晶球,穿著一中校服的小姑娘走了過來,對他說:“打擾了。”
說完,花溪就要拉著寧萌回去,后者卻突兀地瘋魔了般,就要往人群外跑:
“讓我出去!我要去找我哥!讓開!別拉我!!!”
花溪臉色復雜,手中卻是沒有半點松緩,也就在這一刻,突然間,所有人都聽到遠處傳來一聲轟鳴,繼而,便是猖狂而得意得笑聲:
“哈哈哈哈,什么高階超凡,我還以為有多厲害…早知如此,我何必等那么久?”
“想困住我?你們…還不夠!還不夠!”
那聲音極大,極猖狂,又似在發泄般,聲傳數十里而不絕!
聽到這話語,四季城內,無數人變色,因這話語中蘊含的內容而震驚難言。
而被花溪拉住的寧萌更是身體一顫,僵在原地,如遭雷擊。
那聲音縱然有些失真,可一起生活了十幾年,旁人聽不出,她又怎么可能分辨不出這聲音的來源?
“寧理…”寧萌雙目空蕩,呢喃一聲,面無血色,幾欲軟倒。
而就在下一秒。
在那猖狂的笑聲還未散去之時。
四季城中,無數人便只聽遙遠的蒼穹星宇之中,竟就此傳來一聲嘆氣。
繼而,一個聲音仿佛跨越了無數光年,輕描淡寫般響徹于所有人耳畔:
“他們不夠,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