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人放棄了。”
離山書房內,林拓靜靜坐在藤椅之中,俯瞰著那明顯開始分化的以太之線,一部分已經停留,或者折返,另外一部分還在繼續。
“欽天監的隊伍人還算多,但接下來肯定會越來越少,唔,那些零散的果然更容易敗退。”
林拓在心中評點著,目光忽然被一道粗壯的以太線條吸引。
其孤零零戳在荒原上,距離欽天監的隊伍很遠,也不清楚是修為高深的大妖,還是人類強者。
想了想,林拓也沒專門過去看。
畢竟:
“如果能堅持下來,遲早可以見面,中途放棄的,也沒有見面的必要。”
是的,即便這次“荒原試煉”并非他故意設計的,只是一種方便的手段,但林拓對于那些中途放棄的,也絕不惋惜。
這種人,即便將法術典籍贈予,也大概率做不出什么成就。
搖搖頭,林拓不再多看,扭頭又去督促花溪工作。
接下來。
第四天。
第五天…
林拓都沒有再進入沙盤,只是觀測,那繼續向前的以太之線也又大為減少了。
到了第五天傍晚,林拓想了想,短暫調整了下風向和和檔位,然后將雙手探入,從沙盤南方強行搬來大片的云絮。
堆疊在一起,在高空聚集,避免被迅速吹走。
與此同時。
荒原之上,沉默頂著狂沙行走的修士們忽然發現,風力減小了許多。
不僅如此,他們更很快發現了正于高空迅速聚集的云。
“風小了!”
“看,那些云…”
隊列中,呂棠聽著前方傳開一些聲音,那都是修為高深的欽天監強者在說話。
連續五天的高強度跋涉,頂著沙塵暴,即便對修士而言,也極艱難。
尤其,當進入第四天,隊伍就消耗光了最后一點水。
沿途也沒有獲得淡水補充,只好在休息的時候,采集咀嚼荒原上的那些植物,獲取汁液。
那些汁液自然極苦,也極少,呂棠吃下的第一口的時候險些吐出來,但終歸還是咬牙忍了下去。
如果運氣好,能抓到一些荒原上的野獸,那便是極幸運的事。
而長久的跋涉,體力的消耗,意志的消磨,也將大多數考生都篩選了下來。
以呂棠的觀察,到如今,剩下的,仍然能跟上隊列的,只有原本考生的十分之一不到。
并且,其中大半眼看著也快到了極限。
“再這樣下去,還沒累死,就要先渴死。”呂棠渾渾噩噩想著,雙腿卻麻木、沉重地向前移動著。
也就在這一刻,他聽到了前方的那些聲音,有些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下來,抬起頭,愕然發現,無數云絮正飛快從四面八方涌來。
速度極快,絕非正常。
“果然…這片荒原上存在超凡的力量!”這個念頭剛剛升起,頭頂的云便轉為黑色,然后…
“咔嚓!”
一道猙獰的電光閃過,繼而,便是一聲炸雷。
呂棠發現周圍的人幾乎都下意識抖了下,自己也同樣如此,這是本能,是生命對天威的,嵌在身體深處的恐懼。
然而,當雷聲卷過,大滴大滴的雨水墜下的時候,這種恐懼便化為了欣喜!
“水!”
“是水!”
“下雨了!”
旁邊表情麻木的考生們仿佛一瞬間“活了”,用沙啞的聲音,干裂的嘴唇發出興奮的呼喊。
“啪嗒啪嗒…”
當那濕潤的雨滴砸在呂棠覆滿了沙塵的臉上,瞬間沖刷出一道道泥漿痕跡。
水…他近乎本能地張開嘴,仰頭接著。
身旁的考生,乃至于部分欽天監高手也做出類似的動作。
“嘩——”大雨滂沱,冷風吹拂,周遭景物仿佛模糊,那些稀少而低矮的植物們也伸展枝葉,努力承接天恩雨露。
隊列前方。
王潯道同樣在望著天空,連日的風沙,這位一品宗師強者也顯得格外狼狽,身上滿是灰塵,此刻,更是化為泥漿。
然而,他的眼眸卻極明亮,原本稍顯萎靡的精氣神在滂沱大雨中飛快恢復。
“咔嚓——”
一道電光照亮了天地。
隱約間,他仿佛看到了前方地平線上,一道極龐大的黑影。
“天地異常,荒原之上,果然存在神異。”他喃喃自語,周身元氣鼓蕩,將雨絲紛紛吹開。
與此同時,數十里外。
某座山丘上,盤膝而坐的白發大妖亦凝視前方,眸中電光閃爍,隱約間,仿佛呈現出一株龐大樹影。
持續五天的沙塵風暴后,在這個黃昏,荒原下了一場雨。
“這樣的話,應該可以吧。”
離山書房,林拓默默看著那飄搖的雨絲,知曉很快,這些強行拘來的云便會散開,不過泥濘的大地同樣會阻礙他們的速度。
這當然可以是一場考驗,但總不能真的把那么多人渴死。
第六天。
大雨散去,風暴再次出現,不過因為雨水的緣故,風中少了沙塵,這終歸讓呂棠覺得好受了許多。
一場大雨也讓隊伍恢復了一些精氣神,得以繼續前行,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又有不少考生決定不再跟隨。
道理也很簡單。
一來,此前跟著隊伍,也是為了確保自己能活,畢竟,欽天監的高手雖然對他們態度冷淡,但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人死。
不過這一場大雨后,飲水的問題得以解決,這也讓脫離隊伍更有底氣。
二來,按照往屆武考的規矩,所有考生前十分之一,基本都可以被錄取,現在停下,也有很大的可能考入欽天監。
而繼續跟隨,雖然會讓排名更靠前,可卻也徒增危險,畢竟,越往后,同伴越少。
此外,大多數考生的體能也已瀕臨極限,無法再跟上王潯道的速度。
對此,呂棠心知肚明,他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繼續跟上。
這時候,隊伍中的考生也只剩下了二三十名。
而目的地,卻還遙遙無期。
第七天一晃即過。
當時間來到了第八天清晨,當林拓從睡夢中醒來,推門出屋,就被隔壁頂著大大黑眼圈的花溪一把堵住:
“老師!我…我翻譯完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花溪整個人都帶著虛脫般的興奮。
七天啊。
你知道這七天我是怎么過來的嗎?
翻譯,抄寫,排版,繪畫…每一次出錯,一整頁都要重來。
偏生這工作快不起來,一個疏忽,抄錯一個字就得返工,花溪感覺自己這輩子寫的字都沒這七天多。
恩…這并不是錯覺,畢竟在廢土上,紙筆都是珍貴事物,雖然來到離山后,也被林拓逼著認真學了寫字,但也沒這么高強度工作過。
“哦?初稿我看看。”林拓一聽,也是精神一震,趕忙去進行了檢查。
恩,為了減少出錯,每頁的都并不太多,因此,手寫紙都一大摞。
林拓翻看了下,心中贊嘆,暗想除了字有些丑之外相當不錯了。
不過好在是鋼筆寫的,就算丑,丑的也和大盛王朝的書法體系不是一個風格。
“很好,辛苦了,去睡吧,看你的眼圈黑的。”
林拓揉了揉花溪的頭發,笑道。
“哈欠”花溪被這一提醒,困意頓時上涌,嘿嘿一笑,得到夸獎后心滿意足地回屋睡覺了。
至于林拓則拿著手稿回到書房,掃描,打印…主要也是輸入法沒盛國字庫,不然也不用這么麻煩。
書房中。
等掃描,并用筆記本電腦整理完畢,林拓看著打印機開始一張張吐出pdf文件,目光也投向了沙盤。
恩,在他不懈的阻撓下,欽天監的隊伍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大段距離,其余的零散修士也幾乎都停下了腳步。
倒是那條此前關注過的,格外粗壯的以太線條仍保持在第一隊列,甚至隱隱的,比欽天監走得還更快些。
“還真是堅韌啊。”林拓感慨了一聲,抬手將小風扇的電源切斷。
已經準備完畢,人也不剩下太多,也就用不著這個了。
與此同時,荒原之上的隊伍也發現了那永恒不止的風終于停了下來。
“風停了?”
“怎么回事?”
眾人不由停下腳步,甚至有些不大適應,隊伍中,已經狼狽的看不出貴氣的呂棠感受著前方那緩緩消失的阻力,有些疑惑:
怎么停了?
莫非,又有什么變故?
這樣想著,他不禁抬起頭,竭力望向前方,而隨著那風暴休止,遠處被風沙遮蔽的天地也慢慢干凈了下來。
此前,風沙漫天的,他們都看不大清前方。
只能依靠欽天監的指北針,按照星圖方位前行。
“啊!”
“那是什么?”
“快看!”
驚呼聲中,呂棠有了短暫的愣神,旋即眸子猛地撐大,難以置信地望著那一幕:
只見,隨著風沙落下,遠處的地平線上,赫然佇立著一株極為高大的,連接蒼穹與大地的巨木。
這頓時引起了隊伍的騷亂。
這個世界雖仍處于類似漢唐的年代,但起碼也知曉“近大遠小”的道理。
再高大的山峰,離得足夠遠,也顯得格外渺小。
可此刻,眾人眼前那株巨樹分明距離極遠,卻是那般巨大,這豈不是說,其原本的高度,便還要超過盛國最高的山峰?
怎么可能?
這絕非是人間所能誕生的。
除非…
呂棠忽然心頭一動,猛地看向負責尋找方位的那名修士。
只見,那修士此刻已然展開了手中的地圖,并借助儀器進行定位,測算,片刻后,他激動地喊道:
“就是那里!星圖上標記的位置,就在那片區域!”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失真。
此前一路跋涉,眾人雖腳步不停,心中卻未免沒有過懷疑,擔心找不到具體位置,畢竟,那星圖也沒那般仔細。
更擔心,最終抵達了,也一無所獲。
直到此刻,當風沙停下,他們終于看到了那株巨木,心中再無懷疑,整個隊伍都洋溢著振奮。
“風沙已停,加快腳步,出發!”王潯道的聲音卷過隊伍,率先望前走去。
然而,雖已清除地看到了巨木,可隨著踏上路程,呂棠才深切地理解了“望山跑死馬”這句俗語。
不過好在,沒了風沙阻隔,趕路的確輕松了許多。
轉眼間,第七天過去。
然后是第八天。
第九天。
當時間來到了第十天下午。
欽天監的隊伍終于抵達了“巨木”之下。
事實上,早在一天前,他們便踏入了樹蔭籠罩的區域。
不過景觀樹本就枝葉不大繁茂,所以間隙中,還是有大片陽光灑落,不至于全黑。
而這時候,整個隊伍也只剩下了稀稀拉拉幾十人,考生剩下不到十個,就連欽天監的精銳,也少了些人。
部分留下,與那些停下的考生一起,抵御可能有的危險。
呂棠是剩下的那幾個考生中,狀況最好的一個,不過饒是如此,也已經疲憊的幾乎要倒下,只憑借著一股意志在支撐。
沒注意到腳下早已不再是荒原的硬土,而是細沙…甚至,他的視野都有些模糊。
感受著頭頂風穿過那巨大的無比的樹葉的聲響,他看到前方出現了一片澄凈的,湛藍的湖泊,湖上飄著幾片如同船只般大的青葉。
湖水之畔,巨木之下,似乎佇立著一間簡陋的木屋。
那木屋真的說不上好看,但在這片神秘之地上,卻顯得格外出塵。
忽然,木屋的門被推開。
一個披著黑斗篷,沒有戴兜帽的,約莫也就十幾歲的女孩走了出來,似乎并不太意外地看向王潯道,看向欽天監的強者,看向呂棠這幾個考生。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帶著些許不知緣由的幽怨。
隊伍停了下來,以王潯道為首的,狼狽不堪的,仿若難民般的眾人敬畏地看向少女:
“我等自大盛京都而來…”
“我知道。”花溪一點都沒給王潯道面子,打斷道,她的口音還是六百年前的盛國話,落在眾人耳中,自然可以聽懂,只是卻帶著一絲古韻。
愈顯神秘。
“老師知道你們要來,從早上就在等,”花溪有些不大友善地說著,然后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扭頭,看向身后的木屋,聲音清脆地喊道:
“老師,他們來了。”
下一秒,王潯道、呂棠等人便看到,一個人影推門,緩緩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