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默片時代
“嗡嗡…嗡嗡…”
安靜的房間中，那瘋狂震動的手機屏幕已然亮起，每一秒都在彈出新的消息。
林拓一怔，聯想到衍化沙盤的提醒，心中涌起一陣不安，他趕忙拿起看了看，各個群里瘋狂刷屏的消息讓他沒法瞬間理解，出了什么事。
按住屏幕看了十幾秒，他才終于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投影…全球投影…這難道就是沙盤所說的數據泄露？”
輕聲呢喃，林拓霍然起身，推門來到院中，抬起頭，天空中卻并沒有什么異常畫卷。
“果然…是只有全球各國那些超大型城市上空才有么…為什么會這樣？難道是…以太？”
林拓猛地反應過來。
畢竟，以太的濃度與人口的數量與質量正相關，所以理論上，全球那些大型城市所在的區域，以太是最多的。
起碼甩陽城幾個數量級。
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眼下發生的情況。
“那根蠟燭破壞了沙箱的環境…導致數據泄露。
于是，如今溫頓王國大都會中，那根蠟燭所位于的區域在某種未知的機制作用下，實時同步，投影在了現實中…”
在腦海中梳理了下邏輯，林拓屏住呼吸。
“所以，就在現在，全球可能有十幾億人在觀看‘前方現場傳回來的信號’？在看海瑟薇她們帶人圍追堵截那根蠟燭？
亦或者…見證一個世界的毀滅？”
這還是時間點在深夜的緣故！
東半球已經入夜，西半球還在凌晨。
“冷靜，如果只是泄露出一部分影像問題并不大，現在的關鍵問題是，決不能讓隔離罩破碎，否則，一旦瘋狂分裂的蛋糕進入現實，后果不堪設想。”
林拓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重新返回書房，來到沙盤旁。
肉眼可見的，那些蛋糕的數量又增加了不少。
不知數量是否已經突破萬億…或者更高的單位。
強行將視線挪移到北大陸上空，只見以太之云已經陷入了劇烈的波動，就如雷雨天的風暴海。
然而，奇異的是，沙箱內的以太濃度卻不減反升。
“難道，那只蠟燭施展力量，消耗的并非是沙箱內部的以太，而是它本身蘊藏的？”
林拓皺眉思索。
這并不是個好消息，倘若其力量源于沙箱，林拓完全可以運用食氣法，抽光以太，讓它失去能量來源。
可眼下的情形，這個方案顯然沒有意義。
林拓甚至懷疑，這件物品可以直接從“靈界”中汲取力量，畢竟，能威脅到沙箱環境的東西，決不能以常理推斷。
“那該怎么辦？從沙盤的維度，將這些蛋糕拿出來？不，它已經與人類國度混在一起，并且，一旦我將其帶入現實，是否會借此擴散到現實中？”
“降維打擊？犧牲掉大都會的幾百萬人，嘗試滅殺？”
這個方案一來冷血。
二來，即便實施降維打擊，大概率也無法解決問題。
幾千年的發展，北大陸超凡強者的力量已經很恐怖，絕不比單純的物理碾壓或激光炮的高溫要弱。
更要命的是，這只蠟燭展現出的分明是“規則化”的力量。
即便自己一拳下去，對方在拳頭降臨前許個愿…很可能就無功而返。
也就在林拓思索的時候，大概是危險等級進一步提高的緣故，他的視網膜上，虛擬面板自動彈出。
檢測到沙箱環境異常值突破警戒線，是否開啟“格式化”？
注：“格式化”將不可逆轉地刪除當前沙箱環境數據，所有生命、物質將回歸于基本粒子 “格式化？”
林拓一怔。
這個功能的含義非常明確，一旦林拓開啟，整個南北大陸、九大連島、風暴海…沙箱中的一切的一切都將強行刪除，化為一片虛無。
顯然，這是衍化沙盤的一種安全手段。
提醒：當沙箱內異常數據即將溢出時，默認開啟格式化 看到后面這條提醒，林拓沉默了下，關閉了虛擬面板。
這一刻，他那緊繃的心弦稍稍松緩。
按照系統描述，目前，那根蠟燭的力量還被死死封鎖在內部，而一旦真的面臨泄露，系統將會自動實施“格式化”殺毒。
“起碼，最糟糕的情況不至于發生了。”林拓苦笑，心中卻說不上輕松。
就算有衍化沙盤阻隔，不至于釀成全球災難，可整個2號沙箱內的數千萬人、海族，以及更龐大的，低智慧生命種群，都將徹底消失。
這本就是一種更徹底的“世界毀滅”。
而想要阻攔這一切，林拓必須在格式化前，找到解決辦法。
“冷靜思考…冷靜…想一想它的特性，一定有弱點的。”
書房中，林拓閉上眼睛，輕聲低語，腦海中，猶如播放電影般，重放起海瑟薇此前提供的信息。
忽然，一段話語浮現于腦海。
“記得，海瑟薇說，愿望的實現必須要經由人說出口才行…他手下的超凡者，咬斷了舌頭，就得以擺脫了控制…”
“說出口么…”
反復咀嚼著這個關鍵信息，林拓眼眸忽然亮起，當即轉身，來到書桌前，看向了那擺成一排的，從沙箱中帶回來的魔法書籍。
他的手指在成排的書冊中劃過，最終將其中的一冊抽取出來，放在桌上，攤開。
“嘩啦啦…”
書頁翻動間，一個個魔法符文浮現于林拓眼前，最終定格于某頁。
他一言不發，拉開椅子，坐下，定定地看了一陣。
然后靠在藤椅中，閉上雙眼。
開始在腦海中勾勒這枚對應的，可以與靈界共鳴的法術符文。
與此同時。
互聯網上，全球投影的消息已經迅速擴散開，一座座超級城市內，越來越多的人走出家門，仰望天空，這是極為驚人的一幕。
而更多人，也通過網絡直播等手段，加入了“全球觀影”的行列。
太平洋，深處。
各國科考船匯集所在。
夜風吹得海浪發出一陣陣令人困倦的響，然而，此時此刻，這些來自世界各國的船只上，卻無一人入眠。
那些安放在船艙頂部的全方位鏡頭，齊齊拉高，對準了天空上的畫卷。
監控艙室中，氣氛熱烈而緊張，所有人都在忙碌著，不敢放過可能出現的任何異常信號。
船隊中，某座底部深紅，上方純白的科考船上，來自華國的隊伍同樣在嘗試與國內溝通。
如果說眼下的異常對普通人而言，只是一次壯觀的奇景。
那么，對于各國而言，則意味著隨時可能爆發的，未知的危害。
“…國內傳來消息，全球四十六個大型城市上空都出現了類似的影像！”
“…京里高度重視，已經在召開緊急會議。”
“…衛星的最新拍攝圖影傳輸回來了，黑箱被遮蔽著，模糊不清…”
中央大廳內，嘈雜卻有條不紊的聲音在周遭回蕩。
一條又一條信息跨越大洋與星空，傳輸，轉換。
沒人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更不知曉，接下來會如何。
“聽消息說，環太平洋海岸已經有國家嘗試調動軍艦，預防應對可能出現的危險。”
討論聲中，一個戴著眼鏡的技術員負責人聽到身旁的同事小聲說。
“海軍？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負責人有些擔憂。
“說不好，總得有備無患，”同事說著，似乎感覺氣氛太壓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祝愿我們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吧。”
負責人沉默。
他知道，這句玩笑話的含義。
倘若真的有危險降臨，他們這些船只上的人員，必然最早被波及。
“我出去看看。”沉默了下，他說，然后推開艙門來到了甲板上。
外面，同樣有人在行走，遠處的其余船只亦燈火通明。
負責人抬起頭，隔著眼鏡片看向天空。
大抵是因為距離最近的緣故，這里的圖影“畫質”最好，“延遲”也最低。
此刻，那宛如特效電影般的畫面中，已經有了新的變化。
溫頓王國，大都會。
“嘩…”
耳畔回蕩著河水撞擊的巨響，海瑟薇大教長的神情愈發緊繃，臉上的寒意也愈發濃郁。
“左側！”
她說。
話音落下，身后被煙霧籠罩的超凡者中，便有人朝著對應的方向全力打出一發魔法攻擊。
借此修正前方飛行中的“祈愿蠟燭”的運動軌跡。
從幻象空間脫離后，海瑟薇沒有半點停歇，帶著一群超凡者死死咬在祈愿蠟燭后，并按照林拓的吩咐，嘗試將其逼向城外。
然而，那在風中飄動的燭臺卻并沒那么好對付，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將其逼到了碼頭區。
來到了，那條橫貫整個大都會的“白河”之上。
然而，今夜的白河卻并不平靜。
瘋狂涌現的蛋糕落入水中，堵塞河道，更抬高了水位，于是，無窮的河水蔓延向整座城市，將周邊城區，浸泡成一片澤國。
奔涌的河水掀翻了船只，淹沒了兩岸的建筑，沖毀了大片的工廠。
而海瑟薇卻對此束手無策。
“該死，它的魔力難道用不光嗎？”隊伍中，西奧多主教忍不住罵道。
連續的追擊，施法，尤其還要帶著這么多人飛行，這位主教體內的魔力已經瀕臨枯竭。
可前方那只燭臺，卻仍游刃有余。
“準備，再嘗試一次！”忽然，海瑟薇感應到了什么般，說道。
然后，這位大教長抬手一握，夜空中，竟浮現出一支極其巨大的玫瑰虛影。
不只是一支！
這一刻，海瑟薇全力施為，白河之上，虛空中浮現出一片玫瑰花園，無數盛放的，帶著尖刺的花朵瘋長，從四面八方朝向“祈愿蠟燭”卷去。
“奧爾羅德！奈夫圖！就是現在！”
與此同時，海瑟薇突然喊道。
繼而，在西奧多等人驚愕的目光中，祈愿蠟燭的左前方、右前方同時走出一道人影。
身材高大的西奧多披著一身白袍，雙足赤裸，面容肅然，如同一尊古典石像。
當他出現，手中那早已凝聚的純白光芒盛放，照亮了整個碼頭區。
一時間，無論奔騰的河水，亦或者凄冷的寒風都于此刻定格。
就連飛行中的祈愿蠟燭也被鎖定，無法動彈。
另外一側，須發半白的奈夫圖大主教平靜地舉起手中的一只權杖。
那權杖分明不大，然而，在他手中，卻仿佛重若萬鈞，似乎，只是抬起，就已經耗盡了這位強者的所有力氣。
而隨著權杖的出現，這周遭竟撐起一道“魔力真空區域”，斬斷了此地與天空中以太之云的聯系。
兩位大教長竟不知何時，通過海瑟薇打開的傳送法陣，抵達溫頓首都！
并埋伏在此！
“就是現在！”奧爾羅德威嚴的聲音浮現。
“就是現在！”奈夫圖那蒼老的身軀愈發佝僂。
“就是現在！攻擊！”海瑟薇冷然命令，一指向前方點去。
在她身后的，包括西奧多主教在內的上百名教會超凡者同時凝神，施法，朝著前方，打出最強的攻擊。
在場之人中，無人知曉，就在此時此刻，在另外一個“世界”里，正有十幾億人觀看這場戰斗！
或者說，即便知曉。
也無法分神。
大陸三大強者聯手，配以上百名高階超凡，這似乎，是足以摧毀任何敵人的力量。
畫面外。
分布于地球各地的四十六個大型城市之中，無數道目光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幕畫面。
雖然聽不到聲音。
但只是通過畫面，他們就足以感受到“視頻”內形勢的緊張。
如果這真的是一部電影，那它似乎到了結尾部分的高潮。
這一刻，四十六座大型城市內，無數名觀眾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攥緊雙手，被白河上的這場戰斗牽動了情緒。
然而，面對這鋪天蓋地的攻擊。
那只飄蕩于半空，如同幽靈般的，短短的蠟燭卻只是抖動了一下，燭臺下方，一條無形的，通往靈界的通道內，海量的以太被汲取而來。
繼而，蕩開一道柔和的光圈。
下一秒，白河兩岸，無數幸存者于同一時刻被操控，木偶般扭過頭來，望向天空中那微不可見的燭火，雙手合十，齊聲誦道：
“我許愿…”
“我許愿…”
“我許愿…”
一道道聲音，或年輕，或蒼老，或柔和，或剛硬，卻于此刻匯成一股，許下一個又一個愿望。
下一秒，白河上，由奧爾羅德釋放的，幾乎遮住了一切的白光陡然熄滅！
如海般的玫瑰虛影崩解！
奧德羅德周身黯淡無光，險些跌落下去。
奈夫圖手中的權杖咔嚓一聲折斷，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海瑟薇身后，上百名超凡者同時遭受反噬，無法維持，墜落向下方的，奶白色的河水！
輸了！
果然還是不行！
海瑟薇臉色慘白，一陣眩暈，竭力壓制著反噬帶來的傷勢，嘴角浮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敗了！
不愧是滅世級別的禁忌之物。
三人聯手，竟然都無法阻止這一切。
“難道…真的無法逃過毀滅的命運嗎？”
海瑟薇萬念俱灰，然后，如同逆水之人抓住最后一顆稻草般，揚起脖頸，望向高空，嘗試進入修煉狀態。
可卻再無法進入那神殿之中。
“觀察使大人…您還需要多久？我們…撐不住了啊…”
與此同時。
太平洋、四十六個大型城市，以及此刻正通過網絡觀看這副畫面的人們也都陷入了一種沉悶的氣氛中。
就如同觀影之時，人們的情緒會被故事中的人物命運所牽動，感染。
此刻，當他們通過這種方式，看到這真實發生的一幕，即便只是一部“默片”，那種對心靈的巨大沖擊仍舊是無比強烈。
少數敏感的“觀眾”，甚至當眾捂住了嘴巴，撇開頭，似乎不忍看到接下來世界毀滅的一幕。
同樣也有很多人的目光隨著畫面中的海瑟薇，一同望向了黑沉沉的夜空，生出無限的疑惑：
“她在看什么？”
“為什么…我感覺她似乎在等待。”
“等待？”
“是的…我能感受到，雖然我不清楚這些畫面來自哪里，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們，還沒有放棄，還在…等待著什么…”
離山武館，書房中。
夜涼如水，房間安靜的沒有一點響動。
柔和的燈光下，擺在一旁的衍化沙盤內，南北大陸以及大半的海洋都已被蛋糕覆蓋。
已經沒有人能計算的清，此時此刻，沙箱中的蛋糕究竟有多少個。
整個沙箱，也即將抵達“安全極限”。
而林拓卻只是仰靠在藤椅中，閉著雙目，仿佛正在沉睡，在他的面前，書桌上，平攤著一冊魔法書。
朝上的那一頁紙上，印刷著一個復雜的符文般的圖案。
“嘩啦…”
忽然，室內有風起，翻動了那頁泛黃的紙，也顯露出了這圖案指代的法術名稱，以及具體信息：
法術名稱：沉默消耗：1個魔力單位范圍：10碼 效果：法術覆蓋區域將被完全的沉默所籠罩。一切聲音都被阻止。禁止任何交談，含有語言成分的法術無法施展，一切聲音無法傳入、傳出…
“砰。”
忽然，攤開的書籍被一雙手重新合攏。
書桌旁，如同陷入沉睡的林拓于此刻醒來。
在他的視網膜中，虛擬面板上，已經出現了自動“格式化”的倒計時。
然而，林拓的眼神中卻是無比平靜。
如同一片靜默的海。
當他看向身旁的沙盤，眼瞳中倒映出的，便如同一部真正的默片。
“抱歉，準備的有些久了，”他輕聲低語，嘴角浮現一絲冷峻的微笑，“不過，我想…是時候結束了。”
說著，他緩緩抬起右手，懸于沙盤上空，腦海中終于勾勒完成的符文微微閃爍，一道淡淡的烏光自掌心蕩開，擴散。
在一瞬間。
于天地之間…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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