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們呢?”雪山之巔,裹著厚而破舊的棉服的花溪強忍著,將眼淚憋回去,雙眼通紅,沙啞著嗓子問。
林拓知道,她指的是那些人類和動物。
“正如你所聽到的,他們已經前往中轉之地,暫時安頓下來,不久之后,將會遷往新大陸,那里…恩,起碼會比這片廢土好很多。”
林拓坐在她旁邊,安慰,解釋道。
花溪也不知道是否聽懂了,就那么怔怔地盯著他,片刻后才說:“這…這些,和你有關對不對?”
“恩,”林拓并未否認,卻是在花溪繼續詢問前,說道,“先不提這個。”
這事解釋起來太復雜,他還沒想好怎么說。
見小姑娘點頭,林拓繼續道:“那別哭了,我這就送你和其他人匯合。”
然而聽到這話,花溪卻忽然沉默了下來,猛地伸出右手,拉住了他的衣角,神情復雜:
“你去嗎?”
“什么?”
“我的意思是…中轉之地,你也去那里嗎?”
林拓沉默了下,終究沒有選擇說謊,解釋道:“或許還會去一趟,或許不會,我說過,我來自遠方,來自另外一個地方,所以…”
“所以你去哪,我去哪。”
花溪突然很認真地說,攥著衣角的手也更用力。
林拓愣了下,沒有立即反應過來,幾秒鐘后,他才意識到,花溪真正想說的話。
“你想和我走?”
這句話的意思,不是去中轉之地,亦或者還沒有成型的新大陸,而是和林拓走,也就是,去往沙盤之外的世界。
雖然花溪腦子里根本對此缺乏概念,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已經本能地對林拓產生了依賴性。
作為廢土上的獨行者,她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也沒有什么朋友,在過往的日子里,時刻緊繃,努力活著,直到這幾日,被林拓綁來做向導,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安全”。
不用擔心猛獸,不用思考旅途,不用忍饑挨餓,困了就睡,餓了就吃…這都是在過往的人生中,從未有過的。
因此,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層面,她已經形成了對身邊這個突如其來的陌生人強烈的依賴感。
如今,就連生活了十幾年的世界都即將毀滅,便愈發對前方充滿了恐懼。
如果說,左右都要去往一個新世界,那么,如果能繼續跟在林拓身邊,總是好的。
“恩…雖然我也沒什么本事,但還是有些力氣的,干活也麻利…”
花溪點頭,聲音很低地說,有些缺乏底氣。
她知道自己這個要求有些無禮,并且,倘若說在廢土上,自己還可以仗著經驗、見識有一些價值,那么,等離開這里,自己還剩下什么可以用以支付的東西?
聽話?一些體力活?
總覺得,就沒什么優勢…
因此,她忐忑地說出內心想法之后,便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然而,旁邊的林拓卻陷入了思索。
他的第一個反應,自然是拒絕,然后將對方送往中轉之地,再等幾天,新大陸架構好,再一并搬移過去。
可看著對方緊咬的嘴唇,他短暫地遲疑了下,然后思考其將其帶出去的可行性。
從技術角度是沒問題的,他早已試驗過,在幾億年前,曾還從沙箱中帶走過一頭“大象”。
問題在于其他方面。
比如總要安排住處吧,家里貿然多住一個人…唔,武館的房子很多,別說一個花溪,一堆都住得下。
比如身份檔案缺失…恩,離山武館本來就極偏僻,平常根本遇不上人。
這年頭,只要不進一些需要驗證身份的場合,沒有身份…似乎也并不耽誤什么,只不過是多養一張嘴。
至于衍化沙盤…那東西早和他的本身綁定,其余人根本看不到,更無法觸摸,因此,多個人,也不會影響這方面。
相反的,好處竟然還不少。
比如自己獨居,日常很多事都缺個人搭把手,也能聊聊天解悶。
打游戲可以組隊,吃火鍋也有個同伴…因為沙盤的存在,他不可能和現實中的朋友住一起,而花溪…只要說清楚,可以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還有,以后如果沙盤又出了什么問題,有個助手的話,也不用每次都親力親為,像是抓個俘虜,盤問消息,完全可以交給花溪。
甚至于,為了避免以后再發生廢土這種事,一旦沙盤文明達到某個階段,自己是否可以設立個觀察站?
好及時了解情況,對“運行日志”進行補充?
有個助手的話…
還有…武館。
雖然他已經開始著手,培養社會的修武風氣,但在可預見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不可能公開收徒。
起碼,在他自己沒有強大到可以無懼地球任何勢力之前,不能把武館開起來,否則,別的不說,光是人多眼雜,就很麻煩。
就算未來條件允許,合適的學生也未必好找。
那么…是不是可以先拿花溪練練手?
就他們兩個人,先把武館偷偷地開起來?
林拓越想越覺得合適,眼睛也越來越亮。
“起碼,可以先暫時試一試,如果不成,再把花溪送回沙盤。”
“恩…不過還要想想,怎么和她解釋兩個世界的關系,以及我自身于其間扮演的角色…”
林拓越想越出神,好一陣,都沒說話,直到花溪實在憋不住了,才鼓起勇氣,道:
“如果實在為難的話…那你就當我啥都沒說…”
“可以。”
“哈?”
“我說,帶你去我生活的地方…可以。”林拓猶豫措辭道,旋即,就看到小姑娘整個人眼睛陡然明亮了起來。
那張苦成包子樣的臉上,也有笑容綻放。
他趕忙補充道:
“不過,這是有條件的。”
“我答應!”花溪跳起來,道。
林拓噎了下,表情有些無奈:“你這樣,別人給你賣了你都不知道。”
“嘿嘿,我不值錢的。”花溪一臉驕傲。
林拓揉著額頭,嘆道:
“總之,等下你抱緊我,我帶你離開這里,然后,無論你看到什么,心里有什么疑惑,都暫時不要問,我先…帶你轉轉。”
“恩!我聽話的!”
說著,花溪在林拓的要求下扔掉了身上的槍械彈藥,然后掛在他身上。
“準備好了嗎?”
“恩!一號飛行員花溪準備起飛!”
林拓輕笑了下,最后看了眼前方已化為汪洋的世界,閉上雙眼。
“意識切換!”
離山武館,書房中,林拓小心翼翼將花溪與分身捧在手心,然后操控虛擬面板,切換為“觀察模式”。
光影變幻,沙盤之上,已然幻化出了陽城。
此刻,天色剛蒙蒙亮起,東方,初升的太陽冒出一個弧度。
林拓心念一動,利用衍化沙盤的能力,嘗試將分身,連帶著其接觸的花溪與物品一起融入手掌中,進而實現透明狀態,避免被人觀察到。
這才小心地將兩人放入離山武館天井,即,寬闊的演武場中。
“你在這等我一下。”演武場上,林拓對一旁的花溪道,旋即徑直推門,進入了書房。
不一會,將分身納入體內的林拓,穿著一身清爽的夏裝推門走出,來到花溪身旁。
“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了。”林拓微笑著說。
旋即忽然心有所感,與穿著厚厚棉衣,裹得粽子一樣的花溪扭頭看向東方。
太陽驀然跳出地平線,無窮的,燦爛的,溫暖的光線照亮了整個世界。
花溪呆愣愣地,手腳無處安放,沉默片刻,脫口贊嘆:
“好美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