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星無月,一片漆黑。
東荒沙漠內,依舊漫天風沙飛舞。
而其內部某處,卻有一處安寧祥和凈土,與世隔絕,自給自足。
千佛凈土。
三山環繞,萬佛圍攏,讓這里不受風沙侵襲,也免遭外界戰亂。
數百年來,這里的人晨鐘暮鼓,一心向佛,生老病死,盡皆安樂。
這一夜。
一道虛影在房屋間穿梭,如同鬼魅般,朝著那大山巨佛而去。
凈土面積不亞于安樂郡郡城。
且道路平整、房屋整齊,百姓更幾乎夜不閉戶,宛如桃源仙境。
對于不喜俗世,一心向佛、喜歡安寧之人來說,這里自是凈土。
但郭凡卻不喜這種一眼可見盡頭的生活。
他隱于黑暗,身上麻衣袈裟輕輕抖動,身形電閃般穿出百米之遠。
千佛大陣雖強,卻也不可能掌控一切。
此時的他,識海內映心鏡幽幽閃爍,異術青龍變也裹在身軀。
得異術之主,他就如游魚入水,氣息變換,幾乎無視陣法壓制。
身形閃爍間,更是不激起絲毫波瀾,無聲無息直奔巨佛而去。
長久的安寧,讓凈土的人缺乏必要的警惕。
一路行來,除了碰到幾波僧侶外,郭凡竟是沒有見到任何巡察。
直至入了佛山,方有戒備。
“先天、罡氣…”
隱于一塊山石之后,郭凡掃過一隊巡邏武僧,眼神不禁微微一縮。
這里的武僧,修為普遍都成就了先天。
極少數,更是已經煉成罡氣!
若以宗門論,整體實力,怕是比曾經的十八大派還要強上一籌。
再加上有在世仙真慈悲和尚,還有籠罩這幾十里的千佛大陣。
就算是本體所在世界,也是僅次于三道七宗之下的頂尖勢力。
而地府…
除了頂尖高手可能略有欠缺。
把地府看做一個勢力,怕是不亞于劍谷這等傳承多少年的宗門。
目光閃動,他的步伐卻并未遲疑,身形一晃,就已飄了出去。
虛影當空轉折,好似不受引力牽引,在山石、房屋間來回穿梭。
慢慢靠近凈土核心。
巨佛高千丈,一手屈臂上舉自胸前,五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做無畏印。
一手放于下腹,成禪定印。
禪定印上,有佛廟、屋舍,且有一個巨大的門戶,直入山體。
內里,就是凈土秘地。
即使是凈土百姓、信徒,也禁止入內。
虛影當空一晃,在四位看守僧侶的注視下,輕飄飄遁入內里。
有著映心鏡之助,郭凡在迷惑他人感知上,如今也算小有成就。
即使幾位僧侶修為不弱,卻也只覺清風拂面,并未察覺不對。
“唰!”
虛影連連閃爍,不多時,就靠近一個巨大的類似牢籠一樣的建筑附近。
“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自前方響起,郭凡腳下一頓,已經沒入身側黑暗之中。
“本悟師叔出事了,可能有人潛入凈土,傳令下去,這些日子嚴防死守。”
“怎么會?”有人驚訝開口:
“本悟師叔已經打開眉心頂輪,更是坐鎮方寸廟,可以借助陣法之力,誰人能拿得下他?”
“目前情況還不清楚。”伴隨著腳步聲響起,是一位肥頭大耳、滿面凝重的和尚,他繃著臉道:
“這個世界,師叔的回訊早就該到了,結果一直沒有得到消息。”
“他定然出了事!”
“查一下,今日都有哪些人從外面進入凈土,找出可疑的人來!”
“是。”有僧侶應是,又道:
“那,我們是否需要戒嚴全城?把那潛入凈土的人給找出來?”
“先不必如此。”大和尚輕輕搖頭,道:
“凈土數百年安寧,不可輕易打破,而且如此一來反而會打草驚蛇。”
“人心動蕩,更是難以避免。”
“先暗中調查今日入內的百姓,其他的,等慈悲大師回來再說!”
“是。”另一人應是,當下也不遲疑,躬身朝外行去,眨眼不見蹤影。
不多時。
一連串沉悶鐘聲自周遭響起。
鐘聲并不急促,反而有一股穩定人心之力,更不會驚擾百姓。
大和尚立于原地,聞聲輕輕嘆息。
隨即雙手合十,口誦佛號,轉身再次朝后方的奇怪建筑行去。
郭凡眼神閃動,身形微微一晃,又猛然止住,眼露詫異之色。
卻見一抹黑芒突然自前方角落出現,只是一落,就把大和尚給罩在其中。
虛空蕩漾,一個大活人瞬間消失不見。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火石,黑芒起時突兀、落地無聲,詭異且迅捷。
就連郭凡也忍不住雙眼一縮,下意識繃緊身軀,手按沉星刀刀柄。
大和尚有著罡氣大成修為,且身在千佛大陣核心,竟是輕易被人掠走。
至始至終不引起絲毫波瀾。
說實話。
郭凡自問,易地而處,就算是他自己出手都沒自信可以做到!
是誰出的手?
眼神閃爍,他身形晃動,已是悄無聲息遙遙墜上那遠去的黑影。
在千佛大陣內,任你修為再高,也發揮不出祖竅以上的實力。
因而對方雖手段高明,但事先露出端倪,倒也難以避開追蹤。
不多時,前方兩人就在巨佛膝蓋處停下。
“我問,你答!”
沉悶、壓抑之聲,自黑暗的角落里響起,也讓郭凡眉頭一挑。
這聲音,似乎曾經聽過?
“休…休想!”大和尚音帶掙扎,似乎想要大喊,卻發不出聲來。
“呵…”黑影微微垂首,夜色下一雙眸子閃爍著癲狂、詭異之光: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冷笑聲中,他猛然伸手,五指如爪,竟直接插入大和尚的頭顱之中。
“噗哧…”
五指深入腦髓!
黑影爪下似乎有奇異力道震蕩,大和尚身軀一顫,面上表情也顯出扭曲。
整個人瞬間就如大蝦般蜷縮起來,鼻涕、眼淚、口水不停朝外流。
“我問,你答!”
黑影再次悶聲開口:
“魔刀,在哪里?”
后方,郭凡眼神微動,果不其然,這人進入凈土也是為了魔刀。
大和尚似乎還想拼命掙扎,但腦髓都被人控制,眼角口舌扭曲,卻也不得不吞吞吐吐的開口:
“在…在佛心!”
“怎么才能過去?”
“沿煉心道,入心門,最后通過幾位師叔的考驗,就可見到魔刀。”
“煉心道、心門是哪里?”
“你那幾個師叔都是什么修為?身懷什么武功?可有什么捷徑?”
黑影下手之際,雖氣息癲狂,但問起話來,卻是事無巨細清清楚楚。
但凡能夠想到的,無一遺漏!
不多時。
“噗通!”
黑煙松開五指,大和尚當即重重墜地,頭頂五個洞口泊泊流出腦漿、鮮血。
氣息,更是蕩然無存。
“佛心?”
“魔刀。”
黑影抬頭望天,似乎嘴角微翹,口中喃喃:
“有趣,真是有趣!”
聲音未落,后方的郭凡陡然繃緊身軀,腳下一錯,烈火蓮臺突兀展開。
火焰刀——火里種金蓮!
“呲…”
一縷黑芒貼著火蓮掠過,只是輕輕一劃,就斬破了重重蓮葉。
“好大的膽子!”低吼聲好似自耳邊響起,更有一道肆無忌憚的刀意呼嘯而至:
“竟敢跟到這里,找死!”
低吼聲未落,百余道狠厲狂猛的刀光就已籠罩周遭,當頭落下。
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
這刀法之中,有憤恨、有惱怒,更有一種類似于癲狂的狠絕。
怒意奔涌、狂刀肆虐,來勢之兇猛暴烈,幾乎在一剎那就壓塌了虛空。
也讓郭凡面色繃緊,刀意勃發。
“來得好!”
悶哼聲中,他掌中沉星刀也爆斬而出,玄妙刀光逆勢瘋狂擴張。
火焰刀——火樹銀花不夜天!
刀光起初不過一點,卻絲毫不受對手壓迫,凜然不畏,瘋狂搖曳。
刀意堅韌、凝然、更有一股不畏天地、不懼生死的霸道豪情。
火焰刀一展,竟是硬生生在來襲刀光下撐開一方天地,不落下風。
“嗯?”
黑影音帶詫異,似乎也是未曾想到自己幾乎全力以赴,竟未能建功。
不過驚訝并不會讓他的動作變緩。
刀意反而越發狂暴!
長刀一橫,身軀前沖,恐怖刀光凝于丈許之地,瘋狂沖殺肆虐。
橫行刀!
橫行無忌、癲狂入魔!
刀出,無物能擋、萬物皆斬,就連天地氣機,也被其盡皆粉碎。
但層層烈焰蓮葉,卻死死攔在身前。
一層層湮滅、一層層浮現,無窮無盡,無始無終…
郭凡面色凝重,身形瘋狂變換,沉星刀爆斬無數刀光,火焰刀全力而出。
時而身軀一震,九道刀光齊齊乍現。
云龍九現!
飛火流星!
極致的速度、威能,鎮壓、毀滅一方的霸道之意,于方寸間轟然爆開。
更在瞬息間,化為七月流火,咆哮翻滾,似要焚燒一切方休。
“叮叮…當當…”
兩人的刀法幾乎不分上下,彼此更是克制著不引起周圍的注意。
宛如在刀尖起舞,把精妙絕倫又恐怖暴露的刀法在丈許之地施展。
黑影的刀法癲狂、兇狠,肆無忌憚、橫行無忌,謂之橫行刀。
我自橫刀向天笑!
后世之中,也有修行橫行刀之人,但唯有他,才是這門刀法之主。
可盡數展露刀法威能!
郭凡的刀法,暴烈、霸道,又堅韌穩固、大氣磅礴,更不乏陰狠毒辣。
他歷經數世,積累之深厚遠超常人,自創的刀法更有幾分通玄之威。
論及威能,放眼此界,也屬頂尖。
兩人都是刀道大成之人,在通玄境界之下,當世怕再無第三人可與之并肩。
一番廝殺,竟是不分伯仲!
“好!”
黑影殺的興起,忍不住仰天長嘯:
“痛快!”
“接我無道狂天!”
音出如雷,引得天地震蕩,長刀一出,竟是生生從千佛大陣奪來一方天地。
天地間元氣震蕩,刀光酷烈,瞬息間延綿百丈,當頭狠狠斬來。
“誰!”
“有人擅闖凈土,快鳴鐘!”
“咣…”
鐘聲響徹天地。
刀光來襲,郭凡身軀陡然一沉,腳下山巖開裂,刀勢也隨之而起。
火焰刀第五式——風火無邊!
刀出,風火激蕩,起初不過一點,迎風遍漲,眨眼變化為漫天火紅逆勢而起。
這一刀,與霸拳第三式絕道殺拳一樣,都未曾圓滿,卻是此前諸刀威能齊聚而出。
已非凡俗刀法,可成通玄之威。
“轟!”
刀光落下,火焰爆開。
郭凡身形一顫,忍不住悶哼一聲,隨即身如流光朝山下掠去。
論及刀法,在通玄之下,他自是不懼對方。
但一旦全力爆發,受限于修為,他自不是刀尊傲無敵的對手。
不錯!
黑影自是曾經的地府十大鬼帥之一的刀狂,也是六百年前的刀尊傲無敵!
當世之中,怕也只有此人,能在祖竅境界,以刀法壓制郭凡。
“休走!”
見郭凡逃走,傲無敵雙眼一睜,就要追上去。
不過。
此時萬佛大陣也已盡數發動,一尊金光匯聚而成的千丈佛像,冉冉升起。
佛像一出,天地俱靜,就連傲無敵也是身軀一僵,再不能動彈。
“阿彌陀佛!”
虛空中,有眾僧其誦佛號,佛像聞聲睜眼,抬起巨手朝下壓來。
大手涵蓋里許,其威卻只落方圓之地。
傲無敵身軀繃緊,手中長刀瘋狂顫抖,面露癲狂,卻并不畏懼。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有事。
果不其然,在那巨佛大手即將落下之際,一縷流光落在掌心。
更有一個輕柔之聲,自高空響起:
“諸位大師,還請手下留情!”
流光細小、佛掌巨大,但兩者相撞,佛掌之聲卻陡顯無數道裂痕。
忘情道——萬劍同悲!
通玄武學,玄心宗當代宗主妙真獨創,號稱千年來最強武道。
“轟…”
高空之中,無邊勁氣爆散,瞬間橫掃四方,幾乎席卷半個凈土。
“阿彌陀佛!”
佛號聲再次響起。
無數佛光自凈土內升騰,千佛匯聚,化作金色光幕,把凈土盡數囊括。
千佛降世!
佛光沖入云霄,把天空撞開一個大洞,也露出一道憑空虛立的身影。
妙真垂首開口,微微額首,迎著來襲佛光輕揮衣袖,無數劍光遍灑而來。
“轟隆隆…”
氣勁轟鳴,她身形微晃,如浮光掠影,悄然在天際消失不見。
而凈土內部。
郭凡、傲無敵也借機隱去氣息,藏了起來。
遙遠之地。
一處荒廢山林。
有轉世圣佛之稱的前朝太子朱浮,正盤膝跌坐,目視遠處一位僧人。
他伸手一禮,道:
“大師,該你了!”
“阿彌陀佛。”僧人雙手合十,袈裟一抖,身上真元涌動,化作一枚黑色棋子,落在場中。
卻見兩人相隔里許,中間有一以無形真元演化而成的巨大棋盤。
棋盤上的棋子,也是真元凝聚而成。
黑白兩色棋子彼此交錯,你爭我奪,盡顯玄機,如天地玲瓏。
“好棋!”朱浮垂首,輕輕點頭:
“慈悲大師不僅佛法高深,棋藝竟也如此驚人,此番朱某怕不是敵手。”
“阿彌陀佛。”慈悲雙手合十,面帶祥和之意:
“殿下若愿意認輸,無需投誠,只需閉關十年,此后再不問世事。”
“對你而言,實乃大善!”
“不然。”朱浮搖頭:
“朱某凡心未泯、俗念難消,時是看不下蒼生受苦,大師好意唯有心領了。”
“不過…”他目視對方,道;
“若大師輸了,也須退出地府,此后再不問世事,還天下一太平。”
“殿下太看得起貧僧了。”慈悲輕輕搖頭:
“今日之劫,千年前就已注定,非你我所能左右,就算貧僧退走,也是無濟于事。”
“況且…”
他垂首看了眼棋盤上的棋子,悠悠一嘆:
“殿下棋藝雖然尚可,但似乎仍遜色貧僧一籌,勝負已是分明。”
“倒也未必。”朱浮單手虛揮,一枚巨大的白色棋子隨即憑空浮現,慢慢飄落棋盤之上。
“大師請!”
“唔…”慈悲目泛佛光,微微搖頭:
“殿下心性固執,但大勢如此,再是如何掙扎,也是難挽局勢。”
“何必執著?”
“放下,放得解脫!”
“抱歉。”朱浮面露肅容:
“朱某雖心慕我佛,卻始終是前朝太子,心中執念,還放不下!”
“哎!”慈悲嘆氣,袈裟一抖,身側再次浮現一枚巨大的黑色棋子。
正要落子,他神情卻是突兀一變。
眼眸中,佛光更是連連跳動。
“大師。”朱浮看來:
“為何遲疑?”
“凈土!”慈悲抬首看來,眼眸微瞇:
“殿下好手段,以計誆我來此,言語相激比試棋藝,實則讓人去了千佛凈土。”
“大師何出此言?”朱浮語聲淡然:
“你我比試,有言在先,朱某若輸自會應諾,想來大師也不會反悔。”
慈悲默然。
他若輸了,須退出地府。
這自無可能,且以棋藝而論,朱浮并非對手,幾乎不可能會輸。
但若執意爭勝,千佛凈土怕也難逃一劫!
兩相抉擇,彼此為難。
“哎!”
輕嘆一聲,慈悲再次落下一子,不過此番心煩意亂,竟是一著錯手。
“…”朱浮面上帶笑,不疾不徐再次跟上。
他不急,時間拖的越久,對他越有利!
果不其然。
慈悲心境受到干擾,連帶著棋藝也下降不少,屢屢出現失誤。
也被朱浮盡皆把握住,逐漸擴大勝算。
“噠…”
再次落下一指,慈悲嘆息一聲,竟是緩緩站起。
“大師!”朱浮眼眉一挑:
“這是何意?”
“難不成,大師要認輸?以此時的局面來看,似乎還有些過早?”
“不。”慈悲合十一禮:
“貧僧有事,須先回凈土一趟。”
“大師要走?”朱浮面色一沉:
“難不成,大師要毀諾?”
“不然。”慈悲搖頭,輕抖袈裟:
“此為曼陀羅胎藏大陣,還請殿下先行解開,貧僧屆時再來不遲!”
他話音落下,場中棋盤上的棋子突兀一震,無數光暈交織匯聚,瞬間籠罩四方。
如同傳聞中奇花綻放,無數線條勾勒,更是把朱浮也困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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