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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二章 月隱噩原疑重山

  四郎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到后帳床榻上,她腹中疼痛越來越烈。

  到最后,她只記得自己躺在他懷中,意識卻像溺入深水,寒冷與恐懼襲來。

  她覺得自己游蕩在幽暗而孤單的甬道中,長長發絲披散,腳下赤裸。

  像一個無助的小女孩,尋不到一處皈依之地。

  她越走越遠,天風飄搖,腳下虛浮得像踩在云中。

  “小貓回來…”

  “你睜眼看看我。”

  “小貓!”

  耳邊的呼喊時遠時近,那聲音溫軟而焦急,像交響的琵琶鼓點。

  她緊張邁步,去尋那斷續殘音,像是命定的本能。

  前方幽微的天空漸漸露白,她開始瘋狂奔跑,刺骨寒冷從赤裸的腳底傳來,身后似乎還有無形之物在追逐拉扯。

  她不肯放棄,因為那個聲音還在呼喚,就算被拉扯成碎片,她散碎的靈魂也會向他奔去。

  眼前忽然暖如天光,她奮力一躍…

  睜眼,他就坐在床頭,將她輕輕環在懷中,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

  她轉頭,見他兩鬢青絲散落,眼中神光模糊,好似一池枯水。

  “四郎…”

  聲音虛弱得像一縱即逝的微風,她指尖觸碰他清瘦的臉頰,冰冷又沉重。

  就在她喚他的剎那,他的唇角微微彎起,緊張而失神的表情綻放出熟悉的暖意。

  那池枯水又活了。

  他捧著她蒼白的臉龐,仿佛要凝視她一生。

  隨后,他落下無數輕吻,溫柔而瘋狂地表達失而復得的害怕與驚喜。

  吻過她的柔軟耳根,又吻過仙鶴般纖細的脖頸…

  她本能地舒展身體,融化在流動的溫柔中,好似暖泉淌遍身心。

  繾綣許久,她蜷在四郎懷里,嗅著他溫熱身體蒸發出的甘冽芬芳,熏熏欲睡。

  “醫官說,你中的毒很險惡,還好及時護住了心脈。

  而且你體內的元力幫你自動鎖住了經脈,所以沒有大礙。

  但是,還要休息些日子。”

  他在耳邊低語,聲音像軟和輕盈的羽毛,飄入她的耳洞,有些微癢。

  “月禮一直都沒有出現么?”

  陳小貓好像想到什么,低聲轉換了話題。

  被她提醒,四郎朦朧的眼神重新清明起來。

  他將王庭副管事丁醒叫進來,問了月禮的事。

  丁醒道:

  “月總管幾個時辰前截獲一封信件,信中好像是關于韓氏家族隱藏人丁之事。

  她吩咐了我幾句,便獨自走了。

  但我總覺得有些奇怪,往昔月總管辦事總是要帶衛隊的…”

  四郎微微蹙眉,有不好的預感:

  “今日你們可曾見過月禮的妹妹月音?”

  丁醒懵懂搖頭,他感覺自己好像有一兩日沒有見到她了。

  陳小貓讓丁醒去月禮和月音的帳篷內查看,丁醒剛出王帳,葉煙便匆匆趕來。

  她剛從地心罰獄回來,聽說靈尊遇刺,立刻過來探望。

  探了探陳小貓的脈搏,確定毒液已從她體內拔出干凈,葉煙才放心了些。

  此時,丁醒來報,并沒有在帳篷中內尋到月音,倒是搜出了一套換下不久的夜行服。

  待夜行服被呈上來,葉煙看著那套服飾,眼神疑惑:

  “這套夜行服的布料,似乎來自…地心罰獄。”

  她見陳小貓和四郎不解自己的話,又繼續解釋道:

  “地心罰獄的囚服都是黑色,布帛紋理極粗,而且邊線打的都是很粗糙的活結,很容易開線。單看這布料,我就覺得極其熟悉。”

  四郎蹙眉推斷:

  “如果那刺客在月禮帳篷中換了夜行服,再穿著月音的服裝給靈尊獻茶,她必然知曉月禮不會回到王庭。

  因為一旦月禮回來,就很容易撞破她的行跡。”

  陳小貓十分疲累,無力思考,只問了句:

  “四郎,月禮和月音是不是與我同時遇到了危險?”

  四郎搖頭道:

  “很可能月音先被人綁走,月禮收到消息,去尋她妹妹。

  但很明顯,這就是一個陷阱。”

  陳小貓聽完,心中頓時焦急如火。

  她掙扎著從床上起來,要去前帳書案處。

  四郎卻將她攔住,只道:“你現在著急也無濟于事,待我理一個頭緒出來,你再操心好么?”

  他將她按在床上,堅持要她休息一會兒。

  陳小貓怎么能睡得著?她大睜雙眼立起耳朵聽四郎與葉煙的對話。

  葉煙又道:“這夜行服雖然出自地心罰獄,卻已經有些日子不用。如今地心罰獄的囚服都已換成灰色,云生告訴我說,質地也比先前舒適。”

  四郎面有憂色:“若是被遷走的八大世家使壞,一家家查起來,就會很麻煩。”

  想了片刻,他又搖頭道:

  “輪回道的八大世家即使暗中懷恨,目前也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他們沒了銀錢家底,離滅族只有一步。

  即使殺了小貓,憑他們的實力,也撼動不了大權移交的事實。

  若是要動手,他們一定會在還沒移交輪回道權力時動手。”

  陳小貓望了一眼那夜行衣,道:“目前最害怕、最想除掉我的,自然是夔都那幾個產糧大戶。”

  四郎沉思片刻,又繼續道:“如果月禮接到威脅書信,信中必然有威脅她不可泄露此事的措辭。

  以月禮的個性,她為了不傷月音,也必然照做。

  所以,她提及的韓氏,反而可以排除在外。”

  他取來紙筆,在紙上寫下夜、瓊、明、和、周、韓幾大姓氏。

  他先勾去與夜、和、周幾大家族——這幾大家族因為與鄭呂氏有所勾結,一舉一動都受到嚴密監控,戰戰兢兢自顧不暇,目前不可能做案。

  接下來排除韓氏,便只有瓊氏與明氏。

  “先前瓊氏鬧得最兇,滿王庭皆知,會不會是他們?”葉煙在一旁發問。

  四郎沒有回應,他獨自走到陳小貓的書案旁,將她先前看過的奏折整理一遍,找出月禮上奏的幾大家族隱藏人口的奏報。

  六大家族中,明氏和夜氏隱藏的人口居首。

  再翻看明氏歷年的收成情況,這個家族似乎并不擅于管理田地,如果不靠偷漏人口稅,恐怕偌大家業都無力支撐。

  為何被月禮查到與自己家族存亡相關的大事,明氏從來沒有一句不滿?

  除非他們另有打算,所以反而想低調行事,以免節外生枝?

  他在“明”字上微微點了兩下,兩指劃出一道符咒,幽祥會館的首領——張含的頭像出現在符陣中。

  “謝清瀾,靈尊可好?”張含開口。

  四郎面色凝重:“不是很好,我想向貴館打聽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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