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章 日輪出云波萬頃

　　軍餉案有三個調查方向：

　　一個方向，是那幾位證明余臨淵在度支賬冊上簽過字的人，若能證明他們說了假話，余臨淵的名譽就能得到恢復。

　　但四郎的介入已經在朝中引起反彈，刑部為了避免玄門用術法影響案件的公平性，已經將這些人隱藏起來，大約一兩年內不會再露臉。

　　第二個方向，是在茫茫人海中尋找那個與余臨淵擦肩而過的女刺客。四郎已經動用了所有手中的力量，但人海茫茫，希望縹緲。

　　第三個方向，則是余臨淵所說，兩次出現的海市蜃樓。經過陳小貓查證，兩次海市蜃樓出現時，周邊都有人見到，只是三百年來，堯京周邊海市蜃樓總共出現過不到四次，一兩月內連續出現兩次，確實十分反常。

　　洛長老在《古玄散纂》中查到記載：海市蜃樓是由雨師坐下四只老蜃管理。書中還說，海市與蜃樓是兩種東西。海市是神、妖之間長期通商的一處隱蔽集市，而蜃樓只是老蜃們吐出的幻境。蜃樓幻境是為了保護海市正常開市。

　　人類偶爾也可以進入海市，但人間的海市蜃樓只在下雨前出現，人類必須走過謎一樣的蜃樓幻境，再在雨停之前回來，否則就再無法回歸人間。

　　祝隱在神界待得夠久，聽到過一兩次關于海市的傳說，卻從來沒有去過，因為在它的時代，海市已經不太歡迎天界人士了。

　　它所知道的信息僅僅限于——很多神仙會拿自己制作的劣質寶貝去忽悠小妖們。久而久之，神仙們在海市的信譽名聲不算很好，如果想在海市中買賣東西，找些小妖們更靠譜。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找到雨師座下那幾頭老蜃，問一下他們堯京海市蜃樓出現的原因。”陳小貓想起星湖中的虞介，若是能讓他幫個忙，或許就可解決此事。

　　幾人正分析時，大皇帝又派人來了，說是鑒于四郎最近的身體情況，要他去千秋灣行宮休養一段時間。

　　陳小貓和四郎都明白，這幾日彈劾四郎未得皇帝詔令擅自介入軍政的言論越來越多，沈稷自然不想讓他再留在堯京查軍餉案，以免掀起更大的風浪。

　　陳小貓問四郎：“千秋灣是什么地方？”

　　“是無名之海以東的一個海灣，四季如春，還有一座前朝皇帝留下的小行宮，既然是陛下的旨意…便不能不去。”四郎明顯有些無奈。

　　陳小貓安慰道：“你不用憂心，如果有任何發現，我跟祝隱隨時都可以回堯京。你養好身體，也是一件要緊的事。”

　　其實陳小貓心中頗有些感謝大皇帝，這一兩個月來，從浮度人到軍餉案，幾乎讓四郎身心俱疲，若是能遠離堯京這個是非之地，對四郎的身體恢復是件好事。

　　根據宮里的意思，兩三天后四郎便提前啟程，陳小貓則去奇巧樓將賬目全部理順，又將靜廬托付給誠王的府丞打理，然后才準備與祝隱一起飛往千秋灣。

　　臨走前，誠王十分不舍，嘀咕著為什么四郎和陳小貓就可以去海邊休養，而自己卻要每日生活在被李太傅打板子的陰影中。

　　陳小貓道：“堯京食貨豐盛，大把的人都想長留，你就知足吧。實在太悶，可以找小公主玩。”

　　誠王卻一臉掃興：“我那小侄女最近轉了性，每每我向她訴苦，她都能找千百種理由讓我好好跟著太傅讀書，還說…”

　　“還說什么？”

　　“還說我幼稚。話說，你覺得我真的幼稚么？”

　　陳小貓望著誠王近期又胖回去的臉，忍不住發笑：“被六七歲的小孩兒說幼稚，你也是古往今來親王中的第一人。”

　　千秋灣行宮坐落在臨海的山麓，大小就一百多畝。行宮內有十多座小宮院，現時除了七八個宮女留守，并無他人居住。

　　原本可以看海上日出的一等院落都是給帝后公主們長留的，但沈稷有特旨，四郎和陳小貓便被安排在東端臨海的別院中。長工、謝清云和小燈籠則住在后方的院落。

　　千秋灣氣候溫暖，陽光極好。

　　每日清晨，日輪如金球般跳出云層，照映萬里碧波之上。四郎和陳小貓默默坐在木質露臺上俯瞰遠海，曬滿一頭日光。

　　日暮時分，二人赤腳走在海邊，撿些海螺、海星拿回行宮，放在琉璃瓶中喂養，第二日又將他們放走。

　　行宮周邊人煙稀少，海灘上常常有大片被海潮帶來的海藻和各種小海鮮，陳小貓有時也與四郎撿一些帶回行宮，或燒烤或燉煮，然后邀請宮女們一起食用。

　　如此過了半月有余，四郎的身心都比先前大好。陳小貓看著他日益紅潤的臉色，覺得先前在堯京將養的數月，還不如在千秋灣的這十幾日。她盤算著回頭要在這邊買一塊地修一片小院，每逢冬日里就陪四郎過來休養。

　　這些日子，祝隱也過得十分痛快，它帶著長工、謝清云和小燈籠到附近村鎮亂逛一通，時不時帶些漁民打上來的海貨，偶爾還買些漁民自釀的桂花酒回來喝得酩酊大醉。

　　這期間，陳小貓抽空回了一趟堯京以北的萬象山，向虞介打聽如何找到老蜃的方法。虞介告訴陳小貓，自從上次她把星湖的天星帶走了一大半，雨師大神就十分不滿，已經有很久沒有跟他說話了，現下他根本無法回神界，更無法抽空去找到老蜃。

　　陳小貓無功而返，又與四郎查了幾天典籍，都沒有太大進展。

　　臨近年底的一天，祝隱和長工回來告訴陳小貓，山下的千秋鎮要舉行蜃神祭，問陳小貓和四郎要不要去看一看：

　　“千秋鎮的人類覺得自己出海捕魚能平安歸來，都要感謝蜃神將海上各種精怪產生的瘴氣全部吸走，所以每年都會舉行這樣的祭祀。據說每次祭祀，蜃神都會現身，給漁民祝福。如果我們遇上了，正好可以問一問今年秋天堯京怎么會發生兩次海市蜃樓。”

　　陳小貓陪四郎在千秋灣行宮待了近一個月，每日走得最遠的地方就是行宮下方的海灘。日子雖然靜謐溫暖，卻也十足有些寂寞。蜃神祭這種看上去就很熱鬧的慶典，對于一向吃吃逛逛的她來說，著實心癢。

　　四郎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答應三天后陪她去一趟千秋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