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八章 河山萬里道衷情
老麟魔陪笑道：“這位客官怕是許久沒有出過門，所以才會這樣發問。”
“這話什么意思？”
“客官可能不清楚，這靈谷魚、夜牛筋在噩原并不算珍貴。
只是從前平等王和仵官王為了爭奪地盤，經常開戰。夔都控制了靈糧，把價格拔得極高，仵官王就把噩原的特產價格也同等拔高。
結果一來二去，大家日子過得都不舒服。
但如今冥界三域全部被靈尊統一，通商貿易都頻繁起來。這噩原產的靈谷魚、夜牛筋也就不像先前那樣貴重了。
我們這鎮子離噩原近，又是商隊畢竟之路，所以東西又新鮮又便宜，你放心吃就是！”
“那糧價呢？也降了嗎？”平等王問。
老麟魔道：“降了一些，雖說不多，卻也是省了錢呢！”
陳小貓并未插話，只抬眼瞄了一下平等王，見他有些食不甘味，她嘴角一絲淺笑。
三人吃飽后，出了小酒館，又在夢鄉鎮逛了一會兒。
鎮子里燈火搖曳，人流攢動，倒有點夔都的氛圍。
平等王又細問了幾家商戶，都說自從靈尊統一三域之后，因為三方通商頻繁，日子逐漸好過起來。
陳小貓見平等王心中似有一點動搖，便云淡風輕地問了句：
“施政牧民，若緩渠灌水，講究潤物無聲、水到渠成。
今日只是這邊陲小鎮能享受三域一統帶來的好處，待過些日子，夔都百姓們都會逐漸受惠。
平等王覺得，換做你，有能力做到嗎？”
平等王笑了笑，眼中卻有一絲輕蔑：
“商業本是末流，就算做得再好，也不過讓老百姓多吃幾條魚、多吃幾塊夜牛筋。
你連這個都搞不清楚，還跟我談治理？不過是沽名釣譽的花架子而已。”
這一次，陳小貓并未發怒，只是悠然帶笑問道：
“那平等王覺得，什么是才是治理的根本？”
平等王神氣驕傲：
“數千劫之前，人界便有句名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治理冥界，讓百姓不必擔心饑饉凍餓才是根本。”
陳小貓微微思量道：
“平等王說的是靈糧吧？沒錯，千年以來，夔都占盡地利人和，是冥界靈糧最為富足的區域。噩原和鹽火山若要與夔都相比，理應汗顏。”
她見平等王聽得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忽然話鋒一轉：
“不過，也許到了明年，夔都的風光就要被噩原分走大半了。”
平等王不可置信地望著陳小貓，吐出兩個字：“夸張！”
對方這種表情和語氣都在陳小貓意料之中。
她淺淺一笑，帶著平等王來到噩原上空，看到大片已經圈上藩籬的空地：
“我會清除冥界的戾氣。一個收成季之內，這些土地就可以全部松好，下個收成季就可以播種收獲。”
平等王不以為然：
“這土地荒廢在此已經千年，也不見有人耕種出一粒糧食。就算是戾氣消散，沒有壯丁耕種，也只是空話。”
陳小貓挑挑眉，不置可否，只道：“天氣干燥，不如先找處茶鋪喝點水？”
三人又到夔都與噩原交界處的另一個鎮子尋了茶鋪，要了一壺茶水。
陳小貓一面飲茶，一面問侍茶的老太太：
“近日你們靈糧可夠吃？”
老太太笑說：“省點吃，還是能挨到明年的。等明年之后，應該就會好過得多。”
平等王聽完，有些急切地問：“為何這樣說？”
“現在噩原出了新的措施，說是會盡快消除戾氣，讓軍隊去種田。你想想，噩原多大呀，如果種出靈糧，應該能養活整個冥界吧。”
“堂堂軍人，跑去種田？這怎么行？”平等王覺得難以理解。
“怎么不行？現在冥界被靈尊統一，再也沒有王與王之間的征戰攻伐，省下的勞動力也要找點事情做嘛。
糧食多起來以后，老百姓有好處，他們也能安身立命，這是大好事啊！
我有個麟魔養子，本來在平等王的部隊中，后來當了俘虜，我們都打算勸勸他，再過些時日讓他加入專門屯田的‘衛稷軍’。”
侍茶老太太的一番話堵得平等王啞口無言。
陳小貓捻了一枚茶果子放到口中，又含笑給四郎遞了個顏色，讓他看看旁邊單廂中的幾名讀書人。
老太太忙解釋道：
“二位莫怪，最近我這茶鋪中讀書人是要多些。因著靈尊大人要舉行冥試，這些讀書人都是些沒什么勢力的人靈，沒有學堂肯收，便相約在我家小茶鋪發奮。”
四郎點頭道：“人靈的修為雖然不算高，卻勝在多有底蘊。若是肯努力，想必也能對冥界有一番貢獻。”
“誰說不是呢？最好不要再像從前那樣，每天打打殺殺，連飯都吃不飽。
靈尊大人給這些人靈發揮才智的機會，這可是千年難有之事，他們都憋著勁兒呢！
要讓魔族看看人靈不比他們差。”
老太太說的話，正合陳小貓心意，而一旁的平等王面色已經不如先前那般自傲。
出了茶鋪，三人徑直來到了鹽火山的最高峰：冷魂峰。
再次站在冷魂峰之巔，陳小貓獨自眺望蒼茫大地。
夜色中，鹽火山下方的火湖秾艷燦爛；噩原寬闊平坦；夔都的山巒溫柔而厚重。
星星點點的燈火點綴其間，若人間的星空，靜謐璀璨。
陳小貓心生感嘆，問平等王：
“雖然終年不見天日，但平等王是否也會覺得，冥界的萬里江山壯美無比？”
平等王的目光投向極遠之處，仿佛了憶起冥界盛世中最華美的篇章，看到許多年前與帝空一起指點江山，熱血奮斗的年華。
陳小貓見他神思悠遠，嘴角微笑，也略略猜到他的心緒，沒有刻意打擾。
許久，平等王才從過往記憶中回過神來，感慨道：“我愛這片土地，從靈魂中深愛。”
陳小貓點頭，也嘆道：
“我有一位故人，跟你一樣深愛這片河山。
只是…在漫長的歲月中，他不自知地犯下許多錯誤。
直到去世那一刻，他才囑咐我，要幫他照拂這片土地。”
雖然她沒有點明，但平等王很清楚，那個人一定是帝空——那個曾經帶著他一起翔躍于萬里冥界，開創出一代盛世的眾王之王。
“他真的…說過那樣的話？”
平等王忽然覺得喉中酸澀，那個讓自己無數次仰望，又無比失望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終于清醒過來了嗎？
陳小貓鄭重點頭，繼續道：
“冥界的權力對我來說，并不重要。但故人之托，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有能力劍指六合，橫掃八荒，用武力摧毀所有看不順眼的一切。
但是，一日的毀滅，可能需要耗費百年來重新建設。
如果解決所有的事情，我都只會用殺伐說話，必定會與那人的期待日漸背離。
所以，我需要戰友，需要支持，需要與我有著同樣理想的人，跟我戰在一個陣營，并肩而立。
如此，在面對那些積淀了千萬年的塵垢時，我才有更加強大的力量，可以擦去塵灰而不傷本體，讓這個世界重新煥然一新。”
她稍稍停頓，轉過身，誠懇而嚴肅望著平等王，問：“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