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三章 進退惶惑已入局
根據玄沙大師所言，要獻祭心血重新構建阻擋戾氣的血屏，
就必須在鹽火山最頂峰——冷魂峰上，將聚靈杯的杯蓋、杯身、杯座合為一體，將分布千里的血霧全部收入杯中。
然后在山巔念動咒語，將她的心血與聚靈杯中的心血合為一體。
雖然過程中，陳小貓可能會經歷短暫不適應，但無論那大魔王在何處，只要感應到這次獻祭，一定會將自己埋存在冥界的魔力釋放，輔助那一杯心血重新織成血屏，將火湖深處的戾氣裂縫封閉。
待一行人齊聚冷魂峰上，離金色曼殊沙華凋零的時間只剩五六個時辰。
除去離開冥界的時間，她們收攏血霧和獻祭的時間只有一個時辰。
時間太短了，陳小貓只能祈禱過程中不要發生任何意外，否則這幾日所有的努力都將落空。
陳小貓四望山巔，只有一處尖銳的巖石若猛禽利喙一般插入虛空之中。
作為冷魂峰最凸出之處，它離下方的戾氣層也最近。
陳小貓跳到巖石頂尖處，捧出聚靈杯的三個部件，按照玄沙所說，虔誠地念出彌合咒語。
耳邊拂過一絲涼風，陳小貓閉眼，立刻感覺到虛空中原本流向戾氣層的靈氣向杯體緩緩聚攏。
隨后，越來越多的靈氣從天地四方向聚靈杯匯聚，那些靈氣渾厚精純，比先前鳳麟洲的空氣更讓人陶醉。
吸飽了靈氣的聚靈杯部件緩緩從陳小貓手飛至虛空，三道白光若星月爭明，將整個冷魂峰照得燦若白晝。
近在咫尺的陳小貓被那灼人的白光照耀得有些不敢睜眼，為了避免不懷好意者前來搗亂，祝隱、孫長老、息長老已經開始在陳小貓身旁結起護法大陣。
但聽一聲清亮的金屬交擊之聲過后，聚靈杯三大部件猛然融為一體，杯體流瀉出讓人心神欲醉的五彩華光。
聚靈杯合一了！
陳小貓臉上的欣喜被聚靈杯綻放的光芒籠罩，朦朧高華。
與此同時，結成護法大陣的三人也感受到四方傳來的靈氣擾動，一定有許多人被聚靈杯合一的光芒震撼，正向靈魂峰趕來。
這些人是敵是友，都是未知！
陳小貓微微收斂心神，開始催動聚靈杯搜集戾氣層中的血霧。
只見聚靈杯似有靈識一般，飛向風暴似的戾氣層中心。
杯中金光向戾氣層周邊微微布散，不過一瞬間，原本濃得化不開千里戾氣陡然化為一團流動的灰色，被全數收入聚靈杯中。
片刻之后，一團殷紅的心形液體從聚靈杯中浮至虛空之上。
那是…大魔王的心血！
直視那團殷紅，陳小貓頓時陷入無盡迷惑。
那紅色灼熱而強大，好似來自冥獄深處燒不完的烈火；
又好似雨后紅遍天地的曼殊沙華，每一處輪廓都帶著溫柔魅惑；
甚至…甚至像動情深處的眼淚，彌漫著顫抖和喜悅…卻又有些莫名絕望。
殷紅輕輕降至她的手心，一股暖流從指間涌到胸中，將她的心臟燒得生疼。
她微微蹙眉，眼神頓時震驚——先前在溪谷中，她在靈識幻境中采集到的紅色模糊畫面，此刻竟然慢慢清晰起來。
然而，她只用心看了一眼，便不愿意再去面對。
太可怕了…
她雙手顫抖著，想丟開手中的殷紅，將那些畫面徹底拋開。
“看下去！”一個陰沉的男聲在她心中響起。
這團殷紅竟然向她的大腦發號施令！
她額上冒出冷汗，眼中光芒漸漸黯淡，但她的神識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識，問道：
“你為什么讓我看這些？”
“因為，如果你用心血獻祭我的主人，這些都是后果！”
陳小貓大惑不解，那些畫面中，血騰海沸，天崩地裂，無盡毀滅之后，三界終成死劫之地。
“為什么會這樣？我們的本意，只是想將戾氣封印，避免人間受到牽連。”
那團殷紅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你被人利用了。”
“怎么可能？”陳小貓猛然想起玄沙大師對自己的種種幫助，覺得這團殷紅的話實在不可能。
殷紅淡道：“如果你不信，那就再好好想想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陳小貓低眉沉思：
玄沙大師確實一路在幫自己，跟他先前救四郎一樣，并不可疑。
但是…噩原之上，金聲道尊那恐怖的紅蓮業火忽然在她腦海閃現，一個鬼修，若無外界的大功德助力，怎么可能獲得這樣的機緣。
紅蓮業火，本來就是梵宗秘技，莫非，玄沙大師也在幫金聲？
就算有大功德助力，那樣的功力也至少幾百年才能修成吧。
如果這是真的，那么，玄沙大師對金聲的幫助早在幾百年前就開始了？
如果他幫助金聲，只是為了讓他與仵官王兩敗俱傷，然后讓自己順利集齊聚靈杯底座…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從幾百年前就開始處心積慮謀劃的這場祭祀？
這真的只是一場封印戾氣的祭祀嗎？
陳小貓頓覺細思極恐。
就在她猶豫的瞬間，半空中，一尊金身羅漢的造像忽然閃現。
“玄沙大師？”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玄沙的金身羅漢造像：
他再無人間的垂垂老態，平整光滑的肌膚上金光流溢，眉眼間都閃動著精致的青春氣息，唯有兩須垂于臉側的三尺長眉昭示著他已歷萬劫滄桑。
落落天衣，繾繾背光，笑容好似梵境中那一池凈水讓人心靈澄澈…
玄沙慈和地望向她：“你想問我，這團紅色說的話是真是假？”
“嗯！”陳小貓沒有刻意回避。
玄沙的微微斂起笑容，垂眸道：“是真！”
“那…你為何如此？”
陳小貓沒想到玄沙回答得如此坦誠，但她直覺：
如果玄沙如此坦白，那他至少是個光明磊落之人。那他為何會利用自己做這種禍害天地之事？
那一刻，她猛然想起四郎，如果先前她肯多信他一份，聽他解釋幾句，或許…或許至少不會讓他那樣傷心。
大師，想來應該也是有什么隱情吧？
玄沙大師凝視了陳小貓片刻，他的目光仿佛像在看一朵、一棵草、一只小動物，雖然慈愛，卻流露出一種無言言喻的孤獨：
“因為，這天上人間，甚至連冥界，都有許多不對的地方。我想變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