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八章 濁濁禍水宜向東
所謂人言可畏：越是離譜的事，越能激發老百姓的八卦之心。
而“紫霄閣主夫人用玄術謀殺政敵小孩”這種異常離譜，卻聽起來很有噱頭的事，在堯京口口相傳更快。
這件事若是只關乎陳小貓的名譽，她才不在乎。
但是傳到老百姓耳朵里，被人指指點點說紫霄閣濫用玄術害人，就會產生諸多麻煩。
畢竟，辟謠比傳謠難多了。
僵持了兩天后，陳小貓嘆了口氣，帶上祝隱去了張孝和家中。
與陳小貓的想象不太相同：
言官張孝和家中并不算富有，一進小院，三間簡陋的青瓦房。
一間正堂用于接待客人；一間臥房是張孝和與妻子在住；一個老仆人和三個小孩兒都同住另一間小屋。
家中陳設十分簡陋，除了脫漆的桌椅和碗，幾乎沒有像樣家具，連喝水的碗都是土陶所鑄。
陳小貓跨入院中時，正碰到仆人給坐月子的張夫人送午飯。
陳小貓探頭去看了一眼，稀粥照得出人影，里面飄著幾片菜葉，也不知那張夫人怎么吃得下去。
張孝和在朝堂上是魏王的急先鋒，怎么說也該從魏王那里撈點好處才對，怎么就窮成這樣？
她被張孝和引到最小的臥房中，見兩個四五歲大的小孩兒橫躺在簡陋的木床上，另有一個竹制籮筐，里面鋪著厚厚的老棉絮和粗布，粗布上放著一個未滿月的小兒。
湊近一看，陳小貓雙眉立刻打了結：
床上的兩個四五歲的小孩原本應該有天真可愛的小嫩臉，此時卻頂著兩張又黃又皺的面皮，看上去就像兩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呼吸極其微弱。
籮筐中的小嬰兒則皮膚慘白、眼眶發黑、瘦骨嶙峋，猶如一個小骷髏。
陳小貓掀開孩子們的衣服，發現個個都是瘦可見骨，肋下凹出一大片，像是餓得十分厲害。
“這么瘦？像是從來沒吃飽過？”陳小貓的眼神中帶著質疑。
張孝和幫孩子們把粗布衣服理好，有些慚愧地答道：
“家里有米的時候都是讓他們先吃，個個都長得挺圓的。大前天晚上，不知何故忽然就變成這樣。
我想來想去，覺得…”
他沒有說下去，卻抬眼望了陳小貓一眼，自然是覺得她多少要擔點干系。
陳小貓輕蔑地拿眼角挑了他一眼，使出去魅術將屋中檢看了一遍。
這屋中本來擺設簡陋沒有什么東西，兩個四五歲的孩兒也還算正常。
只是…
未滿月的小嬰兒怎會是一團灰色云氣？
陳小貓凝起破幻之印，在嬰兒額間輕輕一點，先前骷髏似的小孩兒頓時幻化為一團灰氣，從陳小貓和張孝和面前飄走了。
這…陳小貓看了張孝和一眼，見他震驚之余，眼中烈焰熊熊，這下終于坐實了她是害他孩兒的人了。
她懶洋洋地說道：
“我剛才用的是破幻術，只能說明你的孩兒早就不是真人。”
“你…你…”
陳小貓見張孝和不聽解釋，也就不打算解釋，反正他也打不過自己。
此時，洛長老讓一名紫霄閣修士過來請陳小貓去城東一趟。
陳小貓在兩名小孩兒的臥室外結起一個驅魔的結界，確保他們不會受到妖魔第二次傷害，然后又輸了些元力給他們滋養臟腑，然后才趕往城東。
還未落地，陳小貓就遠遠看到里正夫人站在院中，一把鼻涕一把淚向洛長老哭訴，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里正夫人見陳小貓到了，立刻拉住她的手大聲嚎啕。
她勸了好一陣，里正夫人才擦干淚道：
“說來你恐怕不信，我剛出生的大孫子，忽然化為一朵灰云，飄走了。”
陳小貓又問洛長老事情來龍去脈：
洛長老道：“因為前兩天城東發生的巨響和濁氣事件，今日我特別帶些修士來城東巡視，剛剛到這條巷子，就發現這家人屋中的傳出的氣息不對。我們用去魅術查看，發現那小嬰兒不太對勁，然后用破幻術…”
總之過程和結果都跟陳小貓在張孝和家中一樣。
上次四郎來城東小巷接親后，里正夫人就知道陳小貓嫁了紫霄閣主，此刻逮著機會，一定要陳小貓幫她把孫子找回來。
陳小貓覺得她一向對自己多有照顧，也不好立刻回絕，只得疑惑地望著洛長老。
洛長老似乎話欲言又止，只說了句：“這里的情況，等回到出云山，再議不遲。”
隨后，洛長老又帶陳小貓看了幾家，情況大同小異，都是未滿月的嬰兒是由一團云氣幻化。
回了出云山，十一位長老與謝崇文都已在議事堂等著。眾人匯集了近幾日的情況，才發現堯京城幾天以來，已經發生十來起同類怪事。
陳小貓先前見洛長老一路蹙眉，覺得他可能知道些什么，便試探道：
“洛長老以前可見過這種怪事？”
洛長老果然點點頭，回憶道：“十九年前，也發生過這種事情。那時我已經是紫霄閣修士，所以比較清楚。
當時，堯京城屢屢發生嬰兒失蹤案，我們都以為是有妖魔作祟，日夜緊張守護，最終卻難以阻止事態發展。
老尊主憂心此事難以輕易了結，便卜了一支子夜簽，向鏡舟仙穹的先祖們求了答案，然后堯京城便沒有再發生過此事。”
陳小貓覺得洛長老前面講得很清晰，說到最重要的解決方法時，卻含糊其辭，便感覺有些不對勁：
“洛長老不知道鏡舟仙穹示下的解決之法嗎？”
洛長老面露尷尬，說道：“辦法是有的，只是有點不太光彩。”
此言一出，在座眾人面面相覷：紫霄閣三百年來都為徽國正統玄門，行事講究浩然坦蕩，若是不太光彩…？
唯有陳小貓毫無心理障礙，反正不光彩的事兒她干得還少嗎？
她想了個委婉的說法，道：
“既然老尊主選擇這個辦法，自然有他的道理，洛長老不如先說來聽聽。”
洛長老得了定心丸，才道：“鏡舟仙穹給出的辦法，就是去求城隍爺爺，讓他把這禍事引到吳國的虞都城。”
陳小貓盯著洛長老問了句：“然后呢？”
“然后…堯京就再無此禍。”
然后，吳國那邊的虞都城就遭遇無妄之災了吧！
陳小貓強忍笑意：這個法子是有點不光彩，不過聽上去實惠管用代價小。
看來鏡舟仙穹的先祖們也很有“智慧”嘛。
那就干起來？